7、柒 ...
-
昨天晚上做了个梦，还是孩子的自己爬到枫泽医院小花园里的木棉树上，却怎样都下不来了，自己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秦天忽然过来抓着自己的手，他说不要怕，我们一起跳下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后来自己就醒过来了，然后想起那是自己十岁的夏天发生的事情，可是怎样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没有跳下去。记忆纠结成一团，不管往哪个方向都疏离不清，于是干脆把它过滤掉。
天天在睡梦里死去，早上起来去花园里看它，它蜷缩墙角里身体已经开始僵硬。昨夜的雨下得悄无声息，天天小小的身体躺在冰凉的雨水里，白色的毛潮湿而脏污。
他们都说它是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老狗，它掉光了牙齿的嘴巴几乎连粥都喝不进去，他们劝他要想开点，不要为了一只捡来的老狗这样难过。
唐唐知道他们是为他好，他们不想看他伤心，可是他总会忍不住想要是夜里不顾主任的反对把它带进屋子里，它就不会死，至少不会这样悲惨地死在冰冷的风雨里。
他把它埋在凋谢的蔷薇花下，把思念埋进蔷薇花里，这样下一年蔷薇花开的时候就会想起它来。
｛天天，我最心爱的小狗儿，我还是没能带你度过整个夏天。｝
从桐川到枫泽的距离，是骑车要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的车程，若是运气好赶得上一天两次的班车，只需要五十五分钟。
大龙是桐川到郊区枫泽的专线司机，他在这条颠簸的线路上跑了整整十年，从毛头小子到中年大叔，他喜欢开着这辆老旧的班车在路上飞驰，乘客们都说他是这个城市里技术最为剽悍的司机，他们当然不知道，他年轻时的梦想是当个赛车手。
大龙是个准时的司机，从来不会延时或者提前发车，这天他的第二趟车刚刚开出二十米，就看到路上有个迟到的倒霉鬼在拼命招手，他是个有个性的司机，绝不会对不守时的家伙妥协，老爷车气势汹汹地把那家伙甩在了后面。
“哐啷”一声巨响，车上的五个乘客同时尖叫起来，那倒霉鬼居然拍了半块板砖在车窗玻璃上，所幸后排座位从来没有人坐，不至于造成人员伤亡，大龙怒了，十年来少有人敢挑战他身为司机的权威，他怒气冲冲地把车停在路边，决定给那不长眼的小子一个教训。
车刚刚停下来不到十秒钟，那小子就冲了上来，跑得还挺快！少年上了车规规矩矩做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抬起头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红色的眼圈。
他说对不起，无论如何都请你载我到枫泽，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弄丢了，我必须去找回来。大龙准备好的一肚子怒骂没了用武之地。他和所有的人一样，都在猜测这个年轻的孩子究竟丢了什么样重要的东西，会这样不顾一切。还有一点，他认出了这孩子每个周末都会乘坐他的班车，几乎从他开车那天开始，直到最近才没有看到他。
大龙载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一路颠簸到枫泽车站，他不知道从前快乐的少年究竟怎么了会这样伤心，他不会去追问，他是有职业操守的司机从不刺探乘客的隐私。
所有的人都下了车，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两个孩子坐在窗边笑着叫他龙猫叔叔，他想问问他，那个大耳朵的孩子现在在哪呢？回过头来，那少年的奔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远方。
蔷薇花下一个小小的土堆，除了唐唐，谁都不知道那是一个小小的坟冢。蹲得久了，膝盖疼地几乎要直不起来，唐唐扶着墙壁站起来，转身就看到秦天跑进来，他盯住自己的视线是一种恶狠狠的专注。
唐唐有些不安地看看小小的土堆，嗫嚅着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只是……”
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
你只不过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小小狗，像别人一样带它在阳光下散步，也可以抱它亲它，叫它天天，给它所有的，只属于你的爱
你只不过是个可怜的胆小鬼，从来不敢自己过来索取想要的东西，我居然笨到看着你在无声的世界里黯然离开，九岁的秦天在时空那头痛骂我，怪我弄丢了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是该死的混蛋！
十九岁的少年秦天带着对九岁的自己的忏悔，捧住那双柔软冰凉的翅膀，烙下温柔的一吻。有灼热的液体流进唐唐纤细的颈窝里，滚烫得让人疼痛。
｛我倔强的花儿，我回来了。｝
于是季节就这样在他们身后悄悄走过，夏天终于过去了。
二楼的病房里，医生易清远悄悄拉上窗户，苍灰色瞳孔的少年爬进他的怀里，小小的鼻子皱出可爱的纹路，在独特的香味里酣睡。
香水的名字，叫做“THE ONE”。
THE END
2009/4/18 23：08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