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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 银丘梦冢埋千觞(四) ...

  •   (四)
      前边两人俨然闲似漫步,短短的一段路途,却要走上许久。周颠性子躁,跟得好不烦闷,但见杨逍独自在前,杨不悔给撂在后边两三丈开外,两人若即若离,却又不离不弃,不免心下好笑,暗想好一对拗脾性的父女,一个傲一个刁,这回可确有些好戏瞧了。
      又跟得一阵,身际波光渐远,周遭树木亦稀稀疏疏起来,显然已渐离那方绿洲。周颠回头一瞧,营地的灯火已淡得愈发融入月色里去,心中暗自来气,暗骂好你个杨逍,再这么闷不作声走下去,岂不生生累死!
      再走得约摸半里,一连翻过了两座大沙丘,四下平沙漠漠接入天,一马可平川,举目尽了然。韦一笑虽轻功绝卓,但功力与杨逍不相上下,更何况有周颠这个草包在场,恐遭发觉,有意隔远了些。待见杨逍父女终于停住了脚,这才拉起周颠稍稍蹑到前头,绕至一座小沙丘后凝神静气。所幸风沙猎猎,多少也可掩得些动静。
      初时倒也并无异况,惟见杨逍于平漠间踱来踱去,偶仰首天穹似观星象,偶又东走西顾,俨然在丈量些什么,但行止神形一派清冷,并无半分他色浮于颜表。杨不悔则累得瘫坐在沙地上,一面喘着气,一面噘着嘴默不作声。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杨逍仍无他般动静,杨不悔却已显浮躁,腾地站起身来,似欲将满腹闷言一吐而快,“爹爹……”
      怎知杨逍却在此时应声顿住了动作,转过身子朝着杨不悔,微微低垂的眼中浮起些幽幽冷冷的光,赫然间袍袖无风而动。
      周颠见状几乎要叫出声来,韦一笑又是时捂住了他嘴,示意他莫再出声。周颠心下暗道,“他怎地变得这般狠绝?教训自家女儿竟也要动诸武力?这蝠王口是心非,怎地又不去阻拦?”
      却只听得杨逍淡淡道了声,“退到我身后去。”语气透着无可违拗之严威。周颠暗道不妙,莫非是他有所察觉?但见韦一笑却兀自不动,不由地着急。
      杨不悔经杨逍打断,老不痛快,埋头揪着衣角,极不情愿走了过去。杨逍始朝着她方才伫身之处拍出一掌,顷刻走石飞沙,可知运劲不弱。
      那沙石须臾便散开,掌风及处,推沙移石。一时之间但见杨逍俄而双掌翻飞,俄而运势如山,力道玄妙万端,推沙犹如掀开层层绡縠一般,而周遭再无颗粒尘沙肆扬,剥除的沙石均只牵控于他双掌掌力之间,此掌玄威足可见一斑。
      周颠韦一笑曾吃过杨逍乾坤大挪移的亏,一看便知这是明教无上武功心法,两人心中皆暗暗慨叹之余,也不无心有不甘。
      杨不悔想必也未曾见过如此玄妙的奇景,不由地愕然咋舌,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睁得圆鼓鼓,未几忽听得她“咦”了一声。
      与此同时,杨逍右掌侧翻,掌力一倾,势比驱山赶海,一时之间但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一瀑浓黄沙链自他掌力之中喷激而出,径落在地,若说方才是掀绡剥縠,眼下就是铺纱覆绉,未几,掌力及处已堆起一座一人来高的沙丘。
      至此他掌力一收,复又再发,此番翻剥而起的已是些土层泥块,不多时,再观他掌力及处,周韦二人不禁大为讶异,好好的沙石地经他如此一番推沙剥土,竟现出一方坑洞,未知深浅,其间微有幽冷清光,不知是什么。
      杨不悔忽地上前几步拍手称好,面上却已漠无表情,“恭喜爹爹的功夫又进一层!”
      杨逍不动声色,朝沙坑之中连连拍出两掌,但见两件黑漆漆圆敦敦的物事飞窜了出来,在月下隐隐映着亮光,竟是两只酒坛。
      韦一笑周颠二人始知那坑中的幽光竟是坛罐映了月光,不禁各自纳罕。实不解这荒漠之中怎地竟藏得有酒,难不成这沙地之下原是酒窖?可是谁人又会往这不毛之地开凿酒窖?太也说不通。沙漠之中高热异常,且走石飞沙,地形往往随气候易变,碰上一些流沙地更是极易坍塌,蓄酒谈何容易?何人痴傻至斯藏酒于此?
      但转念一想,此地为通往西域诸胡必经之路,或许是过途客商遭难失落于此,时长日久遭了黄沙掩埋也未为可知。想是杨逍这厮又打哪处古书上觅得些蛛丝马迹,或是道听途说来了个事有凑巧。
      周颠暗暗如此推想,倒也觉得说得通,不禁洋洋自溢,又见杨逍饮酒,自己肚里酒虫便禁不住闹将起来。
      韦一笑回想方才杨逍推沙剥土,显然这地底深处非沙是泥,稍加思索便已想通。沙漠中变迁几何,此处眼下是片平漠,早些年未必不是方绿洲。或许目下明教一众驻扎之所,曾几何时也延及至此。沙漠绿洲中建些歇脚栈舍储些酒粮,极是寻常。只是这酒遭此变数,藏于如此高热险厄且又密不透风的地下,又不知是何年何月酿得,若非藏得极深极妥,只怕早干涸损尽。
      忽听得杨不悔仍是方才那淡淡的语气道,“未想这荒漠地底下,竟藏得有酒,却不知饮得否?”想是也有二人那一层疑虑。
      杨逍信手抱起一坛,答得极为简短,“无妨。”语罢遂拍开封泥,仰颈而饮,果见明光一般的酒水沿着他下颔溢流,洇了衣襟袖角,淌渗入干涸的枯漠地底。
      杨不悔瞧着他饮,冷冷笑道,“既然饮得,那正好一趁爹爹所兴!”
      杨逍斜眼睨她,又饮了一大口,始道,“我杨逍的女儿,有话便直说。”
      杨不悔回道,“是爹爹叫女儿过来,却怎地反叫女儿先说?”
      周颠听来好笑,这丫头果不是一般地刁钻,分明是自己死缠滥打跟了来,反倒说是她老子叫他来的。但见杨逍看她一眼,也不与她争,兀自饮酒。
      如此一来,杨不悔显然不好往下接话,憋得满脸焦恼,终于忍不住道,“旁人都道只要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儿想要的、不想要的,爹爹都寻来给了女儿。遂以为女儿早给娇惯坏了,却不知爹爹对女儿素来只是疼爱,却从不溺纵。以往爹爹教女儿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怎样做如何做,都会给个理,可今日爹爹叫女儿莫管殷六侠之事,却不曾给个通达的理,女儿便不得不跟来寻这个理!”她说着说着,眼中倒有些盈盈起来。
      杨逍久无声色,忽地凝住她,打她手里接过一件物事来,漫然望月而悬,却是块玉佩。月光幽幽透过玉璧,中有流彩,煞是曼妙,只是隐约瞧得那璧亏有一角,如月有缺。
      杨不悔见机插话,“这块玉佩……”然而忽又噎塞,只兀自怔怔望着眼前,俨然忘却了言语。
      杨逍的目光有些恍惚,好似透过那明透的玉璧看出很远,神情模样全然不似平素人前,也不知心向何处。
      但这不过流光一瞬。
      忽地他掌一合攥起玉佩,冷冷笑了笑,“这块玉佩,你该当还给殷六侠。”那佩上青色的流穗遂了风缱缱绻绻,尤落在他掌外,浑似捉摸不住。
      杨不悔一怔,应是来了气,任着性子走过去抱起地上另一坛酒,凉凉笑道,“好,爹爹既要饮,那女儿便陪你饮。爹爹你大仇人快要少了一个,合该高兴!合该庆贺!合该痛饮一番才是!”说罢,拍开封泥,仰颈便饮,却呛了个十足狼狈。
      周颠暗暗跟韦一笑道,“蝠王你好眼力,这杨小丫头,可不比她老子逊到哪去!”只此一疏,忽听得嗖地一声,两枚石子分打在二人脚边,激起满地砂石,直震得脚底板也发麻。只听得杨逍在那边叹道,“唉,荒漠险地怎地这许多飞禽走兽?”二人当下知悉杨逍已有所察觉,韦一笑更是暗恼周颠轻举妄动,眼下给杨逍这般指桑骂槐,心中纵有万分不爽,也只得灰头土脸地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上节提要:
    周颠不以为意,只随口啐骂了几声,见眼前形势确也进退皆不是,只得随他又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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