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坐忘》漫容与

4、第一章 银丘梦冢埋千觞(三)

　　（三）
　　那边周颠话未说完便遭韦一笑拉走，不免动怒，恼话方到嘴边，却又给他捂住了嘴，愠极之下亟待动手，忽听得周遭有个冷冷淡淡的声音道，“殷六侠那，你莫再去了。”知道正是杨逍在此跟女儿训话，当下与韦一笑互换了番眼色，便屏心静气没再妄动。他倒非是如何惧了杨逍，只是无意之间作此窗下客，愧以为人不齿。
　　所幸四面营帐鳞鳞似丛林，巡哨方过，此处又绝少人烟，四顾既看不着杨逍父女，那杨逍自然也瞧不着他俩。
　　耳听得杨不悔有些嗔怨地问了一声，“为什么？”自是冲着杨逍方才那句话去的。
　　杨逍却不作解释，只道，“听话。不早了，回去歇着。”
　　周颠听罢便冲韦一笑挤眉弄眼，意思是说，“瞧，我说得没错吧！在女儿面前可不装虚作伪了！”韦一笑却只牵强地笑了一笑。
　　杨不悔想是不肯甘休，又有些理所当然，觉得自己理正行当，“爹爹，殷六侠落得这般惨况，女儿仅代爹娘略尽补偿，有什么不对的？”
　　杨逍淡淡道，“无什么不对。”
　　“那又为得什么……”这话却又没说下去，只隔了一会儿，又听得杨不悔道，“这是女儿给殷六侠清理伤口时，在他衣带上发现的。若女儿没记错的话，这样的玉佩，娘也有一块。他对娘一往情深……”
　　杨逍打断她，“你既知道，那还多说什么。殷六侠自有人照顾，你平日里娇纵惯了，又去凑什么热闹？回去睡觉，明早还得赶路，到时别又叫苦叫累。”
　　杨不悔许是有些辞穷，好一阵方才讷讷嗔道，“我不信爹爹你果真是要面子！”
　　却不闻回答，只隐约闻得衣袂飘展之声。
　　“爹爹去哪？”
　　紧接着便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十分的轻浮，遂着那衣袂之声渐远，又次第陡然止住。
　　“回去。莫再跟来。”杨逍道，那末两个字，却已飘得更远。
　　隔了一阵，那脚步声又响起，应是杨不悔再度跟了上去。
　　“莫再跟来！”这一回，便有些喝令的口气了。
　　“女儿的脾气，爹爹该当清楚得很！”杨不悔喊道。
　　这话只得杨逍冷冷一哼，再无下文。
　　只是那脚步声再起时，已不似先前那般纷急，缓缓而循，益发远去，渐泯无声。
　　周颠正自懵忪，韦一笑朝他施了施眼色，紧接着下颚往东面一扬，“咱哥俩儿往那面瞧瞧去。”也不获他相允，拉起他便往东去。周颠武功内力远不及他，待得反应过来，耳际生风，身旁景物已迅疾更易起来。

　　宿营地所在是片一眼望透的沙漠绿洲，较殷梨亭遇难处其实不远。其间更有一汪呈半月状的狭长湖泊，明教一行现下正是萦着湖泊西岸扎营而驻。
　　那湖水清透沉静，如镜一般映着银盘月色，两旁树影人形亦一一俱遭收摄。故韦一笑十分谨慎，一路行去并不敢靠岸太近。周颠起初不知他搞的什么把戏，见他拉着自己愈走愈缓，且行且住，倒还有些好奇，直到依稀瞧见那畔水光月色里映着两个彳亍着的人影，便即恍然，不由地断喝一声，“蝠王，你我好歹也是明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刻意探人家事隐私，未免太过鸡鸣狗盗之辈！”
　　韦一笑定住了脚，回首诡谲笑道，“五散人四法王杀人如麻，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料不到周颠你却怕这门子小事？”
　　周颠一甩手，挣脱他的掣肘，恨恨两声，“想用激将法？没用！偷鸡摸狗的事，老子不干！”
　　韦一笑眼一斜，阴瘆瘆地道，“嘿嘿，方才你不也都听见了？鸡也偷过了狗也摸过了，现下还有可选么？”
　　周颠一脸正经，“方才是无心，你现在分明是有意！我周颠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韦一笑暗笑他竟如此曲解先人圣言，但眼下也不好明里取笑于他，沉吟一阵，忽然笑得极和煦，“老实跟你说了吧。我瞧着杨小丫头十分顺眼，脾性也十分合我意，有心收了她做徒儿去。杨逍教女儿自可，可若打骂了我徒儿，我便要跟他计较。”
　　“哈哈，我只当蝙蝠都是瞎子，原来吸血老蝙蝠却还有眼有珠的。”周颠仿佛见着怪事一般瞧着韦一笑，待韦一笑几乎以为他要允声了，他却冷硬一声，“要窥你自己窥去，强拉我来作甚？”
　　韦一笑道，“若遭杨逍发觉，有你在总当无事。”其实他这借口殊不高明，但心里算盘却是打得极精的，暗想以周颠颠而倒之、倒而颠之的本事，自然而然会引火上身，自己到时大可置身事外转作壁上观。
　　果然这话正中周颠下怀，他顿时昂然忘形，“哼，只要杨逍那小子不使出乾坤大挪移，合你我二人之力自然胜得过他！嘿嘿，就算单打独斗，若是运气好，他未必是我对手。我平素跟他单挑时，他终究只不过胜我一招半式。”
　　韦一笑阴恻恻笑了两声，“你真当他胜你的是一招半式？”不待周颠支声旋又道，“教主新令，明教中人不得自相争斗，你可有记得？以后切记莫再找他动手，纵是点到为止，可给人瞧见了终也不妥。当心教主截了你这颗颠而倒之的头颅去！”
　　周颠不以为意，只随口啐骂了几声，见眼前形势确也进退皆不是，只得随他又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