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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三章 与子同袍赴武当(四) ...

  •   (四)
      三人又聊了稍许,久不见人出来,殷梨亭忽地心生异感,忍不住道,“好生奇怪,偌大一座寺院,这许久了,竟不闻钟磬之声,也不见香烟升起。无忌跟你爹爹他们入寺去,若得接见,寺中也当鸣钟聚众方是。”话甫落,忽见寺中窜出两条人影,径往此处欺来,迅疾无比,实瞧不出身形相貌。
      那两道人影转瞬便已至身前,霍地止住,竟是张无忌与韦一笑。
      殷梨亭心头咯噔一下,方要开口相询,却见张无忌满面忧色,风急火燎地道,“殷六叔,救兵如救火,无忌先行一步赶赴武当,你与杨左使他们慢来。”话甫落,人已不见。
      三人不明就里,五行旗等更是纷纷惊急不堪,生恐寺中起了什么大变故,无奈未受令不得出伏。不多久杨逍殷天正四散人等打寺中出来,仔细一问,方知原委。原来少林寺已成一座空寺,内中一片狼藉,不知何人所为。罗汉堂中十八尊罗汉像更是遭人刻下“先诛少林,再灭武当,唯我明教,武林称王。”十六个大字,昭然意欲移祸江东。张无忌出身武当,自是忧急万分,当下同青翼蝠王先行赴援武当,令杨逍殷天正主事自后方赶来。

      殷梨亭此时虽已忘却前事,然这一路打张无忌口中获知了不少自己的旧事,对武当实早已是深怀归犊之心。失忆之人往往心中空落渺茫,如孤身暗夜行路,蹇难而不得进退之法。这样的夜行路上,一点微星看得多时,亦足成盈盈朗月。武当之于如今的殷梨亭,就是这样一轮朗月,倚靠并慰藉,指引兼希望。纵使再伤心绝望,他亦不曾忘记天地间仍有这一点微星,是以每每彷徨无助时,自然而然便想起武当,顿觉飘苇一仞得获立足定点,不再迷惘踟躇。此时一听得武当有难,心中登时急如火焚,几乎忘却了自己已是残废之身,险些便从担架上翻滚下来。

      明教群豪也深知救急如救火,并不敢多作停留,当下便由杨逍殷天正领着火速赶往武当山。
      荆豫两地接壤,少林与武当相距实也算不得太远,中间只隔着座伏牛山,但方圆百里内多是山路,并不好走。一行人本欲绕道,又深恐延误时间,末了仍是走得山路。近夜时分,人人皆饥乏不堪,杨逍下令于马上就餐,连夜赶路,众人虽有苦,但也知事关紧要。
      如此马不停蹄人不眠宿,次日拂晓,一行人赶至老河口,距武当山尚有些路程。
      渡水后,杨逍心下沉吟良久,与殷天正道,“鹰王,你我好些年未相较量,不若趁现下。”殷天正捋须连连称好。周颠见状心痒难耐,直喊道,“较量怎少得了我周颠?快说快说,比什么?”彭莹玉笑道,“眼下还有比较量轻功更为合适的么?彭和尚不比也输,只当凑个数。”
      当下命各旗掌旗使各司其职疾速赶来,几个首领人物运起轻功朝武当山迸射而去,但见得杨逍与殷天正齐肩并进遥遥远去,说不得紧贴其后,再便是铁冠道人张中与殷野王,周颠与彭莹玉两人则给远远甩在了最末。
      而殷梨亭与杨不悔、小昭随五行旗同行,大队人马自然比不得高手脚力,虽加紧赶路,到达山上时也已近未时。天鹰旗较五行旗先至,已探得山上详况,知悉敌人与明教众首领皆入了三清殿,殿上虽有动武,但系较量,况暂无首领号令,想是无甚大事。当下五行旗布阵在紫霄宫外,由洪水旗掌旗副使领一队人马护得小昭与杨不悔、殷梨亭径往正殿三清殿。

      远远地便传来打斗声,众人心下不安。待入得三清殿,但见殿上密密麻麻皆是人,一时难以尽数,大多身着白衣,俨然明教子弟的装束打扮。殷梨亭一行方入,这帮人齐齐刀剑出鞘相向。小昭生恐激恼这些人,悄声道,“假的。全是假的。”洪水旗众立马将殷梨亭等围在中央,但教敌人稍有妄动,手中喷筒中毒水便教他好受。
      眼瞅着电光火石一触即发,忽闻得一个娇媚的女子声喝道,“让他们进来。”当下人群散开,洪水旗众仍迟疑不敢妄动,兀自持着原来剑拔弩张的阵势,副使乍见得殿内韦一笑说不得等的身影,这才差了小众护着殷梨亭等过去。
      原来里边却是在单打独斗,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道童正与一个精壮异常的汉子空手斗在一起。那壮汉双手出招截然不同,左手忽拳忽掌,变化万端,右手单以刚猛指功,却是招招凌厉之极。那道童应付不暇,境况愈窘,招招使不及老,只得东窜西逃。

      殷梨亭自打进入襄樊地境以来,一面忧心更重,一面却又打心底深处患得患失起来。只不过顾于前者,这才并未去深究这份莫名的畏惧究竟缘何?只知愈往武当走,沉重之感愈甚。
      至武当脚下,众人换用软椅抬了他往展旗峰。一路的山景渐次落入眼帘,说陌生却不陌生,总隐约觉得自己在哪棵树下倚过、哪方石上坐过、哪泓泉边汲过水、哪一角崖边抬眼望过天边白云流过;可说熟悉也不熟悉,譬如眼下这山路延伸至何处,他便不知。然而于这一切每多望一眼,心中便多牵缠上一端蓬麻乱絮,眼中的墨色也便即淡去几分。及至紫霄宫,他神情呆惘,枯坐哽咽,杨不悔跟他询问,他只痴痴地不说话。
      洪水旗护得他与杨不悔等入了三清殿,将他的软椅搁在了殿右首排。他坐着自然矮人半截,耳听得风疾剑鸣,头顶一声声叫好喝采,这才悠悠醒神。思及武当众人现下不知是如何,心中忧戚不已,不免凄惶四顾,全然没去想过,纵是对面相逢,自己也已不识旧人。

      望了一圈回来,目光停在了三清像下。那里有个同自己同样坐在软椅中的中年男子。那人骨骼奇伟,却形容枯槁,不知是教何事给折损成这般境地。
      那人此时正瞬也不瞬地望着这边,身子略微抽动,眼中闪烁的非是习武之人当有的精炼之光,而是儿女家的眼泪。
      那种刚毅中透着柔悯的目光让他难以自胜,每相持一分,自己眼中便多一分湿热。
      他已然猜到那是张无忌口中所述已然残废二十余载的武当三侠俞岱岩,也就是他殷梨亭的三师兄。自己现下,与他是一般的命运。
      心头百味俱陈,浪涌潮翻,正当他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长多久这难捺的情绪时,俞岱岩抢先别过了脸去。
      殷梨亭心中的悲伤却再也难遣,眼角余光隐约瞧见俞岱岩身旁几个身影,却再不敢正眼去瞧。只因他猜得,那些人必也是在望着自己,目光如许难胜。
      “只要知道他们尚自安然,也便罢了。”如此想着,索性移开了眼,有意无意将认得的不认得的都在眼里瞧上一遍,只图不要再去瞧三清像下那样教人手足无措的眸光神色。
      韦一笑、殷野王、张中、彭莹玉、周颠、说不得……
      将人一个个在心里细数,数来数去,始终只是那些这一路走来的人,不曾多识得一个,反倒一如最初那段路途,少了一样的人。
      “无忌……,怎地不见无忌?”入武当山以来的第一句话,多少有些口是心非。
      杨不悔低头答他,“殷六侠放心,无忌哥哥必然已经来到山上,只是尚不知在何处,想来他自有打算的。”抬头又兀自看了一阵,忽“呀”地一声,“爹爹,这小道童可是快输了?”
      殷梨亭蓦地一惊,始发觉紧靠自己左边,原是伫着个白衣人。
      那人只身隔在自己与一众良莠不分的敌众之间,也不知是几时,他便已经在这里了。

      此时杨逍正全神观望殿上打斗,眉心略有所凝,偶尔眼中微光浮动,或一沉吟。
      其时场中正斗至紧要关头,只见那壮汉已将小道僮逼至一根大木柱前,霍地长臂一挥,左手继续拳掌变换封住他去路,右手五指齐出,有如鹰爪钢戟,径往道童左臂抓去。道童已是退无可退,只得反手去格。
      杨逍忽地双眉一轩,朝场上一声大喝,“阿三,拿黑玉断续膏来!”
      那壮汉兀然闻得此声,不想竟一分神。他此时右肘遭掣,当下大怒,手腕灵动,反手又往道童前臂抓去,道童撒手不及,只听得“嗤”的一声,左边衣袖遭截下一大块来。那壮汉却并不趁势追击,左手陡然收招,急转身朝杨逍走将过去,满面纷惶疑色,“你……你怎知……”
      杨逍冷笑不答,施施然旋身挑起身旁花架瓶中一枝淡色桃花,旁若无人地吟起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初始开。此中大有佳趣!”原来此时已近夏日,正值花事渐了,不想这武当山上的桃花竟尚未开匀,半开半绽,娇妍而羞媚,别是一番情趣。
      那叫阿三的壮汉不知他耍的什么把戏,但他这一番举动显是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当下恼怒不堪,神色愈发焦躁不定,正待破口大骂,忽见一白眉老者走将过来,捋须沉吟一番忽道,“杨左使此言太过雅致,不若‘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若故。’。”
      杨逍笑道,“哈哈,鹰王更胜一酬。”
      却听得张三丰笑道,“杨兄所言文致雅蕴,殷兄所言周正直率,老道亦有一言献丑,且听听这‘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着手成春。’如何?”
      殷杨二人对视一顾,齐声大笑,“自是张真人的最好。”
      那边彭莹玉暗道,“杨左使其言深晦有余,而鹰王为人刚正此话又太过显白,还是张真人更胜一筹,不偏不倚,不露不藏。不过,杨左使与鹰王此言,只怕是意在抛砖引玉吧。”
      眼见杨逍踱近那小道僮,跟他道,“小师傅,你且再跟他斗上一斗。”当下更为笃定心中此想。

      那小道僮正是张无忌所扮,他天明前已赶赴山上,目睹张三丰遭了贼人暗算。其后贼人趁隙大举来犯,张三丰私下向俞岱岩演授新悟的太极拳,他亦一一聆晤,并深有所悟。待张三丰上殿延敌,他扮作个小道僮混在武当人群之中,直待贼人挑衅,他方当挺身出头,以初悟的太极拳对敌,但尚未公然显露身份。
      然而只因这太极拳方当上手,未及多加磨合,是以屡屡反受其掣肘,险些就败下阵来。此时闻得张三丰等所言,张无忌微露讶色,心中更是似有所得,默声点了点头。
      那阿三不知他几人何意,见杨逍不理不睬,虽心中有火,但也知时下首要是要击败眼前这小道僮,以为主人夺得出师之利,也就不再去过多纠缠。
      方才罢斗一阵,此时双方再度执礼,以示续斗。张无忌尚自持礼,那阿三倏地出招,右手一指以雷电之势径往他肩头戳来。
      众人皆屏住一口气,料想这一招猝不及防,只怕那小道僮肩骨碎折已是定局。不料只见那道童一个回身,双手微屈相对,于胸前作环抱之势,随即左推右移,右推左移,看似沉缓无力,却只听得那阿三一声闷哼。原来他那一指,竟不知何时戳到了自己的左臂之上。一时殿中之人无不咋舌,尽皆愕然,只道这小道僮懂得何种妖法。
      杨逍当即拍手称道,“太极拳当真了得!”
      那边韦一笑暗里跟彭莹玉问道,“他这又是唱的哪出?”
      殷野王插道,“管他唱的哪出?教主给武当出头,我明教既唱戏便唱足全套,一齐夸夸便是。”当下拍手附和。
      其实方才张无忌败阿三的那一招,其招形确系武当太极拳中的“野马分鬓”,暗里却蕴得明教护教神功乾坤大挪移,这两门功夫暗中玄理极为相似,都是运力之巧。张无忌初学太极拳,上手尚为生疏,是以与那阿三对阵处处落于下风。杨逍以蕴理之诗晦以暗示,教他莫独独拘泥于太极拳法,大可虚虚实实;而殷天正更是直截了当,直言“衣不如新,人不若旧。”,劝他用惯用之招。张无忌虽也懂得这“临时变通,宜勿执一”的道理,却也不敢妄来,只因此番出手纯系替武当出头,当用武当功夫才是。直到张三丰以妙语点示他任其自然,他方随心使出乾坤大挪移,这却是只有同样习得此功的杨逍与自创太极拳的张三丰二人看得明白,他人未必然。

      那阿三遭此挫败,甚为恼怒,见有人拍手夸好,便喝道,“什么太极拳?分明是邪术妖法!”也不顾左臂剧痛,接着疾疾攻出三招。张无忌左右腾挪,堪堪避开两招,阿三第三招已然攻到。张无忌避无可避,当下又暗运起乾坤大挪移,一牵一引,将这指爪攻势转嫁到身边的大木柱上,只听得一声闷响,柱上赫然出现黑森森两个指洞。
      “金刚指力!少林派的金刚指力!” 忽听得有人嘶声力竭叫道,此人正是俞岱岩。
      一时之间,人人怵惕,四下顿作一片死寂。

      这一切,殷梨亭亦瞧得分明。他正自惊怵于柱壁上那几个森森指洞,忽又闻得此一声痛心痛肺的大喊,骤地浑身一悚,脑中纷纷芜芜,心中却空空落落,再瞧不得什么是是非非。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恍惚间听得张无忌在唤自己,“殷六叔,你瞧我给你出这口恶气!”殷梨亭闻声侧脸望去,乍瞧见一个枯瘦矮小,秃顶滑头,两边太阳穴往里深陷的怪人,顿时千般人影万般声响如潮涌般朝自己袭来,直要将自己整个人撕扯得粉碎,末了定格在眼前的,是一张愈见明晰的狰狞面孔,那面孔朝着他百般模样地笑,“武当殷六侠也不过如是!既是如此无用,那便作个废人也罢!”当下如重锤在胸,恨结于心,厉声喝道,“不错!此人正是首恶!”此话一出,顿觉力竭气空,昏死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又让六叔你晕了一把。
    顺说昨晚睡前呼唤六叔入梦,结果六叔不知道为虾米没来,来的是杨左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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