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路》理想漫谈

97、第九十七章

　　　　在地府呆的时间久了，这样的说法何万生多多少少也挺老鬼们聊起过。

　　联想起上学时候的记忆，似乎在大学的某节已经记不清的什么课堂上，印象模糊的教授也说过同样的观点。

　　人三岁之前的记忆会自动删除。

　　阴曹地府里老鬼的说法是，三岁之前，阳气不足，新生的婴儿和刚死的鬼一样，同样处于阴阳交界的点上，记忆模糊，思维混乱。

　　如果让人从出生起就带着记忆，会时常想起在阴曹地府的恐怖场景，影响世间阴阳平衡，造成磁场混乱。

　　有的老鬼反驳，说，那不对，婴儿是人间纯阳所在，不然毫无还手之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的婴儿怎么游荡人间的小鬼都不敢去附身作祟？

　　静静在一旁挺热闹的何万生觉得说的有道理。

　　两方小鬼争执不休的时候，冷不丁的冒出个看起来像是有些修行的鬼魂。

　　何万生看不懂他的穿着打扮，只觉得那人和些神鬼电影里的道长差不多。

　　别的鬼似乎也都看出这位身份不一般，无需谦让，那人干脆就直接说出自己的观点。

　　引经据典的，到头来何万生听明白了，三岁之前的婴儿确实会带着阴曹地府的记忆。

　　不但带着阴曹地府的记忆，还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转世轮回多的，记忆力好的，魂魄强壮的，天赋使命的，还带着好几辈子的记忆。

　　如果不忘个干净，倒是不会影响人间的磁场和阴阳，恐怕会影响人间的精神病院，让本就人满为患的精神病院增加许多妄想症的患者。

　　有鬼不服提出，既然大家都记得，就算不得妄想。人间也会慢慢习惯前世记忆存在的说法，会把症状从《精神卫生诊断名录》里删除。

　　那修行鬼又不屑的笑着说，如今阴曹地府乱成一团，多少鬼该投胎的时候不去，没到时候的又赶着投胎，到了人间，记得前世谁是谁是谁的祖宗，谁是谁的仇人，人间怕是比现在的冥界更乱套。

　　小鬼连忙应和，这就是所谓的乱了阴阳，说来说去，天地轮回还是阴阳平衡的事。

　　何万生在一旁听的觉得谁说的都有道理。

　　可无论老鬼小鬼，谁也说服不了谁，都觉得自己的说法是天地纲常间的真知灼见，争论的鬼影残存，誓不罢休。

　　对于生在现代，死在现代，没有任何修行经验，生前完全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何万生来说。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深究，人为什么会自动删除三岁之前的记忆这件事？

　　他只想知道，怎么小时候的他就不是他了？

　　后寰显然看出他的疑惑，长马尾随着头轻轻摇晃：“灵魂没有感知，万生哥，你换给我的魂魄对幼时的你没有感知。你体内的魂魄也没有。简单来说，人三岁之前的魂魄是人类唯一的依托，超过对父母，对食物，对生存的依托，只有魂魄能保住婴幼儿的存活。以你现在魂魄健壮的程度，不可能对幼年的没有反应，你此时应该是激动、喜悦，怜惜、疼爱。再看看你现在，好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小孩。”

　　“也许，也许是因为我幼年遭遇了不幸，在那场车祸中产生了应急反应。毕竟，那是一场很严重的事故，我的父母都丧生了，心理学上来说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而主动忘掉了曾经。”

　　老鬼抿着不似鬼般红润的嘴唇，在漆黑的大宅里眨巴着闪亮的眼睛对眼前的小鬼说道：“万生哥，做鬼要有做鬼的基本素养。都在阴曹地府飘了二十年了，怎么还那么相信人间科学呢？人间的科学固然科学，可也解释不了咱们鬼的事不是？就说你这事，你忘掉的只是事故么？别的事你也没记着啊？别说你现在还是个好好的鬼，就是在人间完全失忆，一点事都不记得人，死了，三魂七魄不全，哪怕就剩下一缕残魂，我们阴曹地府照样能审得出他的生平过往，魂魄本身更是抗拒不了与幼年时的亲近。”

　　聪明如何万生，很快接受了现实，他是鬼了，作为鬼，他不但不能转世投胎，还嫁给了三界之中最老的鬼，现在，还要接受他不是他小时候的事实。

　　很好，所有的一切都不符合他曾经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认知，同时，也不符合一只鬼的轨迹。

　　“后寰，你不觉得我身上的疑点太多了点么？”

　　古老苍凉的眼睛里很少充斥着无奈的神情，似乎习惯了作为三界之中强大的存在，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后寰大人，自从遇见何万生这只看似普普通通的小鬼，就好像在轮回中找到了麻绳的打结，无论是耐着性子还是暴力拆解，都没法解开不说，节似乎还打的更死了。

　　不过，没关系，他生来就是和死人打交道的，人是死人，鬼是活鬼。

　　无论何万生还是他，现在魂魄都鲜活的在三界中耀眼，不死不灭的，多的就是时间来给麻绳解扣。

　　老鬼的双手搭在何万生的肩膀上，看着他拧在一起的眉头安慰道：“万生哥，你这么想，你不是疑点多，而是又有了新的线索！也许，找到你三岁之前的症结，就能解开你不能投胎转世的原因呢？或者就算解不开，也有关联。退一万步来说，解不开，没结果，你还是跟着我回到阴曹地府，在你的客栈做着经营，管着六案功曹的流水，咱俩还在一起，相互帮衬着，人似的，过日子呗。”

　　何万生的眉头在后寰的安慰中渐渐疏解，洒脱的说了两个字：“也对！”

　　两位相视一笑，似乎这件不痛不痒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看着何万生说完依旧静静地站在相框前，看着小时候的照片，后寰知道，这事，何万生没过去。

　　何万生过不去，他也同样过不去。

　　于私不说他看不得他万生哥这样失魂落魄的，单说于公，阴曹地府的烂账又多了一笔。

　　何万生的三魂七魄都在这，照片里小孩的魂魄去哪了呢？

　　魂丢了的事，阴曹地府常有。

　　丢的不是人中龙凤，乱世枭雄，搅动历史的人物，便没谁有空去追究。

　　就算是追究，也不用他后寰大人操心，更追究不到他这。

　　大了惊动阎王爷，再往上还有天庭，往下追查就是五道将军府的责任，落到鬼帅身上，三界往返的找，搜到虚空海外也都是常有的事。

　　无论飘多远，找多久，也轮不到六案功曹，空荡荡的大殿，除了卷轴就是一只老鬼。

　　以前隔间里还有只狐狸不狐狸，鬼不鬼的徐素梅让不明真相的鬼差新生狐疑。

　　自从订下了与何万生的亲事，徐素梅早就是六案功曹的明牌，整个阴曹地府的乱晃，根本不怕鬼惦记他的美貌，谁多看他一眼就迎来了狐狸尾巴毫不留情的抽打。

　　徐素梅晃悠着，也不能把找魂的事派给他。

　　狐狸鬼找童魂儿，节外生枝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现在这个时候，鬼差在阴曹地府紧缺，六案功曹是腾不出一位空闲的去为了何万生找魂魄。

　　怎么说，何万生也就是他后寰的阴亲，不是什么了不得人物，更没有阴曹地府的编制。

　　本就脚不沾地的鬼差们现在忙的更是要魂飞魄散了，给谁派了额外的任务，谁都得不怕他后寰大人的官微去阎王殿举报他乱用公权。

　　于私来讲，何万生就是跟了他，也没跟别的鬼差结亲，凭什么指派别人？

　　后寰再老，在阴曹地府的资历再深，就是把阴曹地府说成金辉天庭，这事，还得他亲自来。

　　“后寰。”

　　何万生的轻唤打断了脑子来回琢磨的老鬼。

　　“万生哥，怎么了？”

　　何万生欲言又止，看着后寰目光里里的鼓励，不禁还是开了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世间的规矩传奇太多，我一个现代人似乎怎么也弄不懂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不是小时候的我，好像应该是件很严重的事吧？我好像很在意，可死都死了，又觉得也无所谓了。后寰，我是该放下还是该在意？”

　　“这……”老鬼一时语塞。

　　向来有分寸的何万生却没给老鬼思索的时间，急着追问道：“后寰，你不是鬼神么？神能给凡人解惑，你也应该能给我这只普通的小鬼说点什么吧？”

　　咄咄逼人的小鬼等着老鬼能从嘴里吐出什么惊世箴言，人生已经完美，现在鬼生要来领悟升华了。

　　看着鲜少急切的何万生，后寰只也觉得换给他的那缕胆小的魂此刻也焦急的站的笔直，在等他给句答复。

　　没等来什么醍醐灌顶的神谕，只有老鬼潇洒的回应：“万生哥，你放心。这事，你在不在意，我都帮你查！”

　　如果说没有动容，任谁也抵不住后寰顶着这张脸说出这样大包大揽的承诺。

　　何万生刚要对自己之前的鲁莽说点什么，却又听后寰抱怨道：“再说，你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小鬼。普普通通的小鬼哪有你这样多的麻烦？投不了胎，转不了世，脱不了梦。现在还弄出个一人双生魂的怪象。就算在地府那样光怪陆离的地方，你这都是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