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路》理想漫谈

95、九十五章

　　后寰不知道怎么回答何万生这个问题。

　　鬼是会哭的，人间有个成语叫‘鬼哭狼嚎。‘说的就是他们阴曹地府的恐怖气氛。

　　十八层地狱里的小鬼哭的个个撕心裂肺，仿佛活着的时候都没做过坏事般的冤枉。

　　上古的冰川巨狼解除封印后跟着末世龙王来到地府，嗜血的眼神，流着涎水的兽齿，供着腰，巡视在十八层地狱的周围。

　　鬼鬼祟祟的在阴暗角落路，想着逃出来边有了希望，躲避着地府里繁忙焦躁的鬼差，小鬼们以为十八层地狱仅仅就是十八层。

　　他们不知道看似杂乱无章的阴曹地府，在一片嘈杂不清的窸窣声，和模糊的不清的雾气后，是巨狼冒着绿光饥饿的眼睛，它们嗜血食魂，越是邪恶的灵魂越能满足它们的欲望。

　　狼嗥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半只脚刚迈出十八层地狱，哭都没来及哭的小鬼。

　　后寰是不喜欢小鬼哭的，单纯的是他嫌吵。

　　可这种小事，他没空管。

　　要哭就哭，要笑就笑，人觉得恐怖，他一只老鬼，还能怕小鬼？

　　“万生哥，鬼只是不能流泪。”

　　后寰站在何万生身后，看着他悲伤的表情，平静地说到。

　　现在的何万生，是飘在半空中的鬼。

　　同样为鬼，后寰知道，此刻的何万生还是人。

　　他悲伤，想哭，无奈，又心疼。

　　这些情感，是他这样从未为人的鬼几万年都不懂的。

　　后寰静静地看着何万生，他看过无数的人间。

　　此刻的人间，第一次让他想要融入。

　　“后寰，鬼为什么不能流泪？”

　　何万生执拗的问道。

　　这样的问题，和投胎转世无关，和结阴亲无关，和经营客栈无关。

　　何万生知道地府的规矩太多，多到他也许几百年都学不完。

　　他不关心那些有关情感的规矩，他只在乎去了解那些能让他更迅速融入地府的规则。

　　久违的回到人间，他远远地看着他们，何万生还是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是人。

　　他想要回到人间，回到他们身边，回到有感情的日子。

　　老鬼闪亮的眸色在港城的霓虹灯下晦暗不明，他冰冷的声音似乎带着寒气朝远处的何万生飘来：“万生哥，传说里，冥界曾经是一片汪洋，是人间仙界的的眼泪汇成的大海。
　　三界中，所有的悲伤、离别和委屈都沉入了地下，人间和仙境只留下欢笑和喜悦。
　　后来，泪海倾覆，眼泪和悲伤再次回到人间和天界。
　　神仙用法术封住了天宫，人间成了悲伤和离别最多的地方。
　　人活着，总是会哭，眼泪流干的时候，就是要去阴曹地府的时候。”

　　后寰的话让何万生久久没有说话。

　　港城黏糊糊的海洋季风吹在李家豪宅门口的大树上，大宅里还在念经，董菲菲也背过身继续跪在母亲的遗照面前，李兆年纪大了，给岳母磕了头点了香，就被人扶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陪着董菲菲。

　　屋外的何万生满眼悲伤，他却没办法有一滴眼泪，像后寰说的，他的眼泪流干了，他已经是鬼了。

　　而在他面前，平静的看着他的后寰，风没有吹乱他一丝头发，他高大俊美，黑色的鬼差服在黑一种依旧显眼。

　　长久的相处，何万生看得出他平静的背后是复杂的情绪，可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就像他听完后寰告诉他的传说，他不知道人间的眼泪的到底应该去哪？

　　他是死去的人，也是迷茫的鬼，他看着后寰，他还是觉得他是神明。

　　季风骤然寒冷，让沉浸在思绪中的何万生不禁身形不稳。

　　后寰一把拉住他再次往后飘，何万生看着从李家大宅里飘出来的黑白无常，当中是他熟悉的老人。

　　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从花白变成全白，穿着得体的套装，是董女士年轻时候就喜欢的衬衫和长裤。

　　身形比记忆中矮了几分，也更显消瘦。

　　高耸的颧骨和浓重的眉毛，让她多了几分英气也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她闭着眼睛，虚浮的跟着黑白无常飘在空中。

　　看着二位鬼差对着后寰点点头，何万生不禁想要上前。

　　“万生哥，还不是相见的时候。”后寰拦住急切的何万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目送着黑白无常带着董女士的魂魄越飘越远，何万生不甘心地问道：“他们会照顾好她么？”

　　看着一脸担忧的小鬼，后寰终于笑了：“万生哥，想想你是怎么来地府的？整个阴曹地府，还有谁能比那二位更妥当了？”

　　知道自己担心过度的何万生，终于放下心。

　　路上这段放下心，下了黄泉路，何万生知道，小鬼就不归黑白无常二位操心了。

　　“后寰，咱们还是回去吧，我想陪在董女士身边，她刚死，肯定很害怕的。”

　　“万生哥，现在老太太还混沌着。你也是换过魂没多久的鬼，你让她自己在小鬼中适应着环境，等她七天回魂过了，慢慢清明了，你再去照顾她。”

　　何万生犹豫道：“我就远远的看着她不行么？我小的时候，她担心我和菲菲，我们上学的时候，她总是趴在栏杆外看着，即使什么都看不到。”

　　后寰没有直接回答何万生，眼神再次清亮的环顾四周。

　　“万生哥，二十年了，你都没来过人间。
　　第一次回来，就是这繁华名天下的港城，这里的夜景，你生前可能看过无数次，相信也是百看不厌。
　　死后，这是第一次，你还没仔细欣赏，就想着回去了。
　　回去了，那无聊昏暗的阴曹地府，你还能管住自己不干预老太太的轮回因果么？”

　　何万生怔愣，后寰说破了他的心思。

　　怎么能看着董女士就那么浑浑噩噩飘飘摇摇的跟着成群结队的鬼，任鬼差驱使呢？

　　已经交到了黑白无常二位把董女士送到客栈了，客栈里的伙计们自然是知道怎么接待新死的小鬼。

　　如果自己现在匆匆忙忙的回去，黑白无常二位怕是会觉得被怀疑了办事能力。

　　明明在阳间都已经交代好了，应了承诺，该有的礼数，也都和后寰大人互通过了。

　　还有伙计们，无论是传承下来的待人接物，还是现代提倡的服务态度，该培训的都培训了，该实习的也都演练不少于千百次了。

　　靠近的凉风吹散了何万生焦灼的燥气，再看看眼前不断靠近的后寰。

　　何万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董菲菲早年演的偶像剧那些傻白甜女主角，仗着有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就胡作非为起来。

　　“万生哥，怎么还笑了？”

　　后寰看着刚刚还满脸担忧的何万生露出了好久不见的小梨涡，老鬼不禁愣住。

　　不会是因为老太太死了，万生哥疯了吧？

　　“想到以后以后阴曹地府终于有认识的人陪我了，高兴！”

　　后寰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万生哥，所以说，人死了，也不一定都是悲伤的对吧。”

　　这个问题，何万生倒是没有想过。

　　不过，以后是要和老鬼在阴曹地府过日子的，是要和鬼做买卖的，自己也不咸不淡的在地府飘了二十来年了，这事，值得想想。

　　靠在李兆家门口的大树上，何万生看看李家大宅里年过半百的挚友，又看看眼前天地齐寿老的鬼。

　　“人死了，对人来说，肯定是悲伤的。
　　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现在有多少人相信真的还有阴曹地府呢？
　　又有谁知道阴曹地府到底是什么样呢？

　　话说回来，阴曹地府确实也不怎么样，黑暗，阴冷，老旧，恐怖。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小鬼，和面目凶狠的鬼差。
　　死了人，来了新鬼，现在阴曹地府早就超过饱和已经开始了超负荷运行，挤都挤死了，人死了，鬼也不高兴。
　　所以，后寰，人要死这件事，到底谁在高兴？“

　　何万生的问题让后寰不禁理了理整齐的长马尾，没个所以然的说道：“反正我不高兴，死人，我就得判卷。没完没了，循环往复。”

　　“看来，人死，神也不高兴。”

　　一同靠在大树上，老鬼转头看着小鬼安慰：“万生哥，你高兴就行。
　　说句人间大逆不道的话，老太太和你亲妈差不多，这回她死了，你在阴曹地府也有亲娘陪你了。”

　　何万生怎么听怎么别扭，一言难尽地看着后寰埋怨：“果然，鬼话不好听。”

　　老鬼粲然一笑：“话不好听，事是好事儿就行。”

　　“这好事，还得等四天。咱们就在阳间飘着？”

　　后寰摆摆手：“那可不行，万生哥，你这披着虎皮的伥鬼可不能在人间逗留。现在，你能出来，相当于我拘着你呢，月亮落了，咱就得回去了。”

　　抬头看看天空，何万生大着胆子问道：“今夜没有月亮，后寰大人能不能打个商量。”

　　老鬼无情地摇头。

　　何万生知道后寰大人说一不二，也不由地叹了口气：“那还不如刚才跟着董女士就回去了。等会回到客栈，我还得不放心伙计们的安排，重新打点一遍。”

　　“万生哥，我就怕你这样。你还是放下心思和我在阳间好好转转吧，转到时辰了，跟我回六案功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