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路》理想漫谈

91、第九十一章

　　“真的？”
　　何万生不可置信。

　　后寰看着情绪激动的何万生，连忙拉着他的手解释道：“万生哥，只是有可能。而且，并不能转世投胎，是以鬼魂的形式在人间飘荡。”

　　何万生的声音有些颤抖：“像七日回魂那样么？我在扶桑树下都试过了，是没办法去人间的。”

　　怜爱的摸了摸何万生的头发，眼前的不是‘万生哥‘，是让老鬼心疼的小鬼。

　　七日回魂，是鬼在天地规则允许下与人间的最后一丝牵绊，也是彻底从人变成鬼，魂魄从混沌到清醒的分界线。

　　回魂归来，人间最后的牵挂也断了，该去阎王殿受审就跪在无边的压抑的大殿里回看前世的因缘罪孽，该去十八层地狱受罚就去上刀山下火海的赎罪。

　　来世的命运早就已经写在了《生死簿》的新一页。

　　命是新的，人也是新的，一切从新开始，却早就在前世的裹挟中无法挣脱。

　　“万生哥，你不必再去经人世间的苦。”

　　似是安慰，似是解脱。

　　老鬼心中知晓，三界之内，做人，苦为甘苦，甜也确实甘甜。

　　哪怕是天上的神仙，多少愿为残缺不全也甘愿到人间体验疾苦。

　　“那做鬼呢？”何万生看着后寰悲悯的眼睛问道：“做鬼，苦么？”

　　大手搭在何万生的头顶，汩汩清凉犹如夏日清泉注入何万生的灵魂。

　　“万生哥，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抬头看着老鬼眼中的坚定，何万生抬手搭上后寰冰凉的手：“是在给我能量么？”

　　后寰点点头。

　　笑中带媚，何万生佯装生气的扯下后寰的手：“明明这样手放在头顶就能给能量，后寰大人不解释解释刚才为什么搂着抱着的？当我是只猫狗还是个玩偶？”

　　慌张闪过老鬼凌厉的眼睛，阴曹地府里说一不二的后寰大人明显说不出个一二：“万生哥，不一样的。搂着补的是鬼行房的能量，现在补的是你要去阳间的能量。”

　　“精确到具体问题？”
　　何万生薄薄的眼皮抬起，审视地看着老鬼。

　　“对对对，万生哥，就是这个意思。补的是不同的魂魄。”

　　老鬼说的真诚，手脚也放的规规矩矩，腰间的鬼花钱都不敢发出半点光亮。

　　似是了然的点点头，何万生做鬼的日子虽短，鬼话他还是不信。

　　“后寰大人，我和你不同，我就三魂七魄。
　　你是搂着抱着，还是手搭头顶，怎么我都觉得是同一种舒服。
　　特别是你换给我那缕最强壮的魂魄，他蹦跶的最欢，我都感觉到他高兴的要跳出来了。”

　　“这……”

　　老鬼实在无言以对，做鬼万万年的后寰，天地人间三界，向来都是坦坦荡荡，气宇轩昂。

　　第一次，他在面对一只二十年的小鬼时候，露出了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姿态。

　　何万生也不急，像平日里一样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眉眼弯弯，嘴角尖尖，小梨涡后寰还是喜欢，可不敢多看一眼。

　　“万生哥，你不必纠结于细节！”老鬼扯过虎皮再次披到何万生身上：“万生哥，你只要记住，你现在的魂魄已经相当于在冥界二百年的的小鬼了，再披上这虎皮，你就是能为祸人间的伥鬼了。”

　　何万生吓得连忙扯下身上的虎皮，嫌弃的躲的老远：“我可不是什么伥鬼。
　　后寰，为什么我要当伥鬼？
　　人人都远离伥鬼，鬼市里他们的生意都不敢在街面的明处，怎么能让我当伥鬼！”

　　看着无比抗拒的何万生，后寰捡起虎皮暂且放在一旁，耐心地给小鬼科普着地府常识：“万生哥，伥鬼固然不好。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属虎的呢？
　　属虎的只能披虎皮，伥鬼就是古时候被老虎吃了，不甘心的人变成鬼，用鬼魂操纵老虎的身体，危害人间。
　　为虎作伥，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被虎吃了的人，是无辜的，不甘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老虎吃人，自然法则，也没什么错。
　　只是一个冤魂，一个野兽，不甘的灵魂套上强大的躯体，必然成了祸害。”

　　何万生听明白了：“所以，我没有强大的躯体，并不会危害到谁，是么？”

　　后寰拍拍何万生的肩膀：“万生哥，你只是不甘的灵魂，对人间还有留恋，虎皮给你伥鬼的称呼，你不会害人，也害不了任何人。
　　你说的鬼市上的伥鬼生意，他们到了人间是会找头脑简单，性格冲动的躯壳的。”

　　何万生还是有些顾忌：“那我不能是别的什么鬼么？就因为属虎就要披虎皮做伥鬼？”

　　后寰无奈地点点头：“这没办法。
　　生肖，是人间的叫法，不只是管有生气的人，而是从人出生起就定好了的意思。
　　人能改名换姓，改头换面，无论古今，也都有能改变男女的法子。
　　什么时候听说过生肖能改？
　　生肖，从生到死，做鬼，也同样有效。
　　万生哥，你别觉得虎皮伥鬼不好，属猪的手拿猪尾巴，变成‘邪’，属牛的头顶牛角变成‘犀渠’。
　　犀渠我们一般是不会让去到人多的地方的，除非哪里闹了疫病，它吃人，百毒不侵，地府专门派它去吃将死的传染源。”

　　何万生听懂了，却没记住，他找出纸笔想要写下。

　　后寰十分满意小鬼这样好学的态度：“万生哥，回头，我把十二生肖保鬼返阳的对应魔怪都给写下来。
　　这下，你放心了吧，伥鬼只是在这些妖魔鬼怪中，恶名昭彰，别的，谁也不比谁危害小。”

　　小鬼心里有了数，被迫接受，还是无奈地晃晃脑袋：“活着的时候，做好人好事，死了，我在阴曹地府撒纸钱，在黄泉路上建客栈，最终，还要落个伥鬼的名号。
　　后寰，你可是地府的大人，就不能想想办法，让我有个美名？”

　　“万生哥，阴曹地府都是鬼，你要个美名有什么用？
　　伥鬼人间憎恶，在地府，哪里算的上祸害？
　　你往窗外望望，不说那些飘在半空中的各路鬼怪，就是看着人畜无害的彼岸花，忘川河，都能吞下多少只伥鬼？”

　　嫌弃地扯起虎皮，何万生看着后寰问道：“我就这么把它盖在脑袋上么？”

　　看着尖脸细长眼睛的小鬼用厚重的虎皮裹住脑袋，后寰不由得笑出声：“万生哥，你现在不像只伥鬼，像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这话没惹恼何万生，相反勾起了他的好奇：“阴曹地府也没处找面镜子，我倒是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后寰走到古朴的衣柜前，拉开柜门，贴在柜门内侧，是一面镜子。

　　“万生哥，过来这边照。”

　　相比对自己的好奇，何万生现在更好奇那面镜子：“一直在柜门里么？不是说，阴曹地府看不得镜子么？要去鬼市悄悄和老板商量，排期，等货，加价才能得到么？”

　　老鬼指着镜中的小鬼：“万生哥，你看镜中的你，和活着的时候有变化么？”

　　细细的打量，何万生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模样了。

　　忘川河，在某些瞬间，也能清楚的倒映出鬼的模样。

　　只是大部分时间，奔涌的波涛，伴随着小鬼飘乎的形态，何万生看到的都是变形扭曲的自己。

　　镜子清清楚楚照出他的样子，似乎和记忆中变化不大。

　　三十几岁的男人，看着比同龄人年轻些，应该是从小衣食无忧，运动保养的结果。

　　脸色苍白了些，何万生记得，生前，他皮肤算不上白皙，更是经常打网球游泳把自己晒成麦色。

　　死了，变成了鬼，没了气血，没了运动，更没了阳光，现在的自己已经是阴曹地府的统一肤色了。

　　苍白，瘦弱，何万生圈了自己的手腕，尺寸没什么变化，还是拇指和中指能够相对，可看上去似乎瘦了很多，应该是没有运动的原因。

　　脸还是老样子，上调的眼尾处不易察觉的两条细纹，笑起来是三条。

　　人总是要衰老的，岁月从不会偏爱任何人，除非是死人。

　　死了二十年，还是活着的时候一样，再没多长出一条皱纹。

　　端详过自己的脸，退后两步，正面，侧面。

　　新衣服真不错，腰线明显又不束缚，西装裤笔挺还有垂坠感，衬衫的颜色也搭配。

　　浅灰色的配色，让苍白的鬼看上去都柔和了许多，何万生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不错，就算是到了人间，应该也不会轻易吓到人。

　　何万生的动作让后寰没忍住揶揄：“万生哥像个要出去约会的小姑娘，照的真仔细。”

　　盯着镜中的自己整理西装，何万生不禁问道：“这不是和人间照镜子一样，怎么阴曹地府里找面镜子就那么难？”

　　老鬼的手敲敲镜子说道：“万生哥，你是魂魄健全，二十年都没有削弱消散。
　　你看看外面多少鬼，就算是心中有执念的，大多已经不成样子，要么形如枯槁，要么肤色青白，眼窝深陷，发丝稀疏的更不用说了。
　　从人变鬼，看到了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太多小鬼接受不了，没等去投胎，就干脆离了魂，自己飘到虚空放弃了。
　　崔珏的《生死簿》都写完了，魂对不上人，三界轮回平不了这本账。”

　　“那我怎么都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