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路》理想漫谈

90、九十章

　　“万生哥，你醒了！”

　　似醒非醒的何万生，惺忪妩媚的眼睛，被额前凌乱的头发半分遮掩，露出大红喜被纤细的手腕骨架，让他有几分雌雄莫辨。

　　抬眼间看到的是一张白皙凌厉的脸，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眼神纯真无邪带着笑意。

　　何万生几分恍惚，这是刚刚附在自己耳边嘴里说着无耻荤话的后寰？

　　还是刚刚也是自己的幻觉，犹如那日莲花白烛飘香换魂那日？

　　手指戳了戳何万生的梨涡，老鬼捋顺何万生额前睡乱的头发。

　　“万生哥，我才说了几句，你就动了情。
　　真正厉害的我还没讲呢！
　　我说不和你讲，你非要听，你做鬼时间太短，魂魄太弱，有些事，还是循序渐进，晚点知道的好。”

　　听着后寰对他的埋怨，何万生倒是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是真的，这一次，不是他的幻觉了。

　　“那我怎么睡着了？”

　　作为鬼，何万生也是有几十年没睡过了。

　　上一次，同样在这间屋子里，是熏香的作用，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

　　这一次，何万生确定是睡着了，睡的还挺安稳。

　　捋顺何万生的头发，后寰心疼的看着何万生。

　　还没明白老鬼眼中的情绪，小鬼就一把被搂进了熟悉的胸膛。

　　老鬼闷闷地说：“魂魄不稳，心思耗尽，情绪起伏，过度兴奋。
　　万生哥，能和你说的我一定会说，这事我不说，真不是有意瞒着你。
　　你看你现在虚弱的，要不是刚刚怕你醒来误会，我就和你一块躺在床上搂着你了，贴着我，舒服点了吧？”

　　源源不断冰冷的气息从后寰身上传到何万生的灵魂里。

　　“万生哥，你别害羞，我们刚才都……”

　　小鬼的手一把按在后寰的嘴上。

　　“闭嘴吧！”

　　何万生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在地府对着六案功曹的后寰大人发号施令。

　　看着后寰垂下眼睛点点头，何万生松开手转过脸。

　　老鬼不依不饶的扳过何万生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振振有词的说道：“万生哥，你需要灵魂的治愈和修复，现在我是在给你输送能量，你不能讳疾忌医。”

　　“除了你，整个地府，没有能给我恢复能量的鬼了？”

　　眼皮轻抬，扫过何万生，让小鬼感到周身更冷了。

　　抬眸回看，何万生觉得，后寰嘴里一定又不是什么好话：“万生哥，别的鬼？
　　你是想要十殿阎王还是将军鬼帅？
　　我记得当初有只小鬼跟我说，能和我后寰大人这样气宇轩昂的鬼差结亲，总好过面目恐怖随便长长的。
　　怎么，现在想去那些鬼怀里被抱着了？”

　　后寰无赖的话让何万生毫不犹豫的打在他的侧腰，他知道老鬼不会疼，让那嚣张的鬼花钱晃动晃动也能解解气。

　　“我是问，后寰大人，就非要这么搂着抱着的？不能吃点丹药，闻闻熏香，贴道符纸的恢复么？”

　　“不能。”老鬼回答的坚决。

　　何万生却感到贴在自己脸上的胸膛一僵。

　　随后，搂在腰上的手臂收的更紧了。

　　何万生不禁嗤笑：“后寰大人，地府里可是有您从不诳言的说法。”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后寰依旧执拗。

　　何万生的眼神里明显的写着“不信”两个字，老鬼的大手挡在了何万生的眼前。

　　他不想面对怀疑的目光，逃避也要坚持的说道：“也许别的小鬼能，可万生哥你不能。你是从我这听的不入流的话，就得从我这把魂儿养好了。灵丹妙药不是不舍得给你用，而是不对症。”

　　拨开挡在眼前的大手，小鬼纵容宠溺的看着老鬼：“后寰大人也是歪理邪说一大堆，还要说我能言善辩？”

　　“彼此彼此，人间有句话叫什么，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万生哥，现在任谁看，咱俩都是一个被窝里的。”

　　何万生暗喜自己已经是只鬼了，哪怕是毫无法力，最末等的小鬼，也没了气血，没了骨肉，徒有活着时候皮囊的形态。

　　如果活着的时候遇到后寰这只老鬼，有血有肉的自己恐怕早就从脸红到脖子，被他看出心思。

　　脸不红，心不跳，老鬼就看不出什么，何况是后寰这种，不懂情爱的老鬼。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老鬼，才能说出什么’一个被窝‘睡这种话。

　　看着大红的喜被，是黎老板送来的婚嫁。

　　打开包袱的时候，何万生是惊吓连连。

　　就说这些铺盖喜被，和人间一样，选的大红色。

　　同样是红，人间的红是鞭炮，是嫁衣，是火焰。

　　这阴间的红，红的是热鲜血，红的是彼岸花，红的是凶兽眼。

　　单单颜色恐怖也就罢了。

　　人间的婚庆礼物，绣的是鸳鸯戏水，是比翼鸟飞，是并蒂莲花，是双喜金字。

　　黎老板送来的物件上，是单白的喜字，是吊梁的蝙蝠，是惨白的睡莲，是碧绿的鬼火。

　　何万生看着这些东西，更是没了办喜事的心思。

　　后寰却安慰他：“都是顶级的冥货，万生哥，你做鬼的时间还短，审美跟不上正常，日子长了就觉出是好东西了。

　　想起刚才盖在自己身上，绣着黑蝙蝠的红喜被，何万生连忙转移话题：“后寰，你给我盖被子干什么？我是鬼了，睡觉哪需要被子，会热不舒服的。”

　　“热了吗？”后寰问道。

　　“倒是没觉出来。”

　　后寰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我还以为黎成朗敢买假货，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万生哥，黑蝙蝠镇魂凉炁，你盖上应该是舒服的。”

　　“不过是刺绣上的，还有这样的功效？”

　　“阴曹地府的神奇不同于人间，万生哥还没体会到？”

　　“深有体会。”

　　何万生的手抚摸在刺绣的黑蝙蝠上，骨架突出的黑色羽翼，猩红墨绿的眼睛，诡异奇特的神情。

　　活着的时候，从没认真看过蝙蝠，知道这东西在人间也有“福气”的象征，不过，总是觉得与黑暗病菌和恐怖的氛围相关，像大多数人一样，何万生不感兴趣。

　　此刻，从手中传来的丝丝缕缕的冰凉感让何万生忍不住抓住了绸被，顺势推搡着抱住他的老鬼：“后寰，我觉得我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被子摸起来也很清凉舒适，不然，我抱着被子给魂魄补充能量？”

　　扯掉何万生手里的被子，老鬼的手扣住何万生的后颈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万生哥，被子再神奇，说到底是没有魂儿的死物，只能缓解，不能补给。
　　我虽然是鬼，但我的魂魄可是三界之内最特殊的存在，你得分辨的清什么才是好东西。
　　就算你不会分辨，你那三缕魂魄是不会骗你的。”

　　何万生不打话，继续伸手去抓被子。

　　老鬼干脆一脚把被他称为上品的顶级蝠绣被踹的老远。

　　看着还不甘心的何万生，干脆拉住小鬼问话：“万生哥，黎成朗给的包裹里，东西你都看了么？”

　　何万生终于放弃了喜被的争抢，拉开立在墙上的雕花衣柜说道：“都在里面了，好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整理过了，就没再上来。”

　　“怎么不上来？”

　　“忙着客栈的事。”

　　“万生哥一点都不好奇是些什么？”

　　何万生上下扫视了一遍整齐码放在柜子里的东西：“衣服，我常穿的牌子，有些款式一看就是我死后才有的新款。
　　鞋子我放在了旁边的隔间。
　　我看还有些考究的布料，那些我不太懂。
　　还有你的官服，都是黑色的，绣着不同的花纹，我想你以前应该也是有的。”

　　后寰顺手从里面扯出一块兽皮：“万生哥，你个现代人，连这种东西也不好奇么？”

　　何万生淡定地说道：“虎皮么。虽然不常见，但也是见过。
　　不说我这种富贵子弟，就算是普通人，看个电视剧，里面的土匪大王，坐的椅子上也铺这么个东西。
　　这跟地府里的白骨骷髅、牛头马面、鬼差阎王比起来，算什么稀奇。”

　　“万生哥，这可不是普通的虎皮。”

　　“哦？”何万生故意调侃：“还请后寰大人赐教。”

　　后寰也不谦虚，展开虎皮搭在何万生的头顶：“万生哥，是属虎的吧。”

　　何万生点点头，看着后寰得意的笑不禁问道：“因为我属虎，婚嫁之物里就要有虎皮么？那要是属龙的，还要有龙皮？”

　　“当然啦。”后寰答得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件：“不是龙皮，也是龙筋，是龙鳞龙牙。要是我身上的龙涎香，那是肯定拿不出手的。”

　　“一定要有一件十二生肖里的东西？”小鬼好奇。

　　老鬼答疑：“必定要有。万生哥，你想想，阴曹地府和十二生肖有什么共同点？”

　　恍然间，何万生脱口而出：“都没有猫！”

　　老鬼欣慰：“万生哥，我就说你是个绝世聪明的。
　　他们十二个，是三界里吉凶相依的典型，为了自己争得前程，争得人心，争得千秋万代。
　　甲子轮回以兽为号的说法一出，三界之内，无论天上神兽还是地府冥兽，人间灵兽，当时都是躁动不安，纷纷联合。
　　就说万生哥你这属虎的，天上的白虎星君，人家的山中大虫，冥界的虎伥，上古的穷奇，都用尽了全力，才让虎图腾出现在十二生肖上。”

　　何万生突然觉得有趣起来，好像死了，终于能听睡前故事一般摸着光滑厚实的虎皮问：“后寰，这虎皮给我，是让我的生肖来保护我么？”

　　后寰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小鬼：“万生哥，他也许能带你走出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