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不见桃花》洋芋很洋

37、秋猎

　　秋猎是大祈的一大盛事，按照往年的惯例，皇帝会带着一众大臣到郊外打猎，这既是一项比武切磋，也是展现国力强盛的机会，历年有不少青年才俊便是在秋猎一举成名，从此获得了天子青睐

　　自大祈建国以来，西南与北疆长年纷争不断，景武年间，大祈兵力强盛，柔然的大月氏主动和谈，此后两国的商贸来往密切，但年前柔然新上任的大月氏却突然发起进攻，其中还牵扯到了户部和汝南王

　　待纷争平息后，大月氏为表歉意，特意邀请大祈皇帝到柔然作客，此事当然遭到了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对。此时崔述却站了出来

　　“陛下，柔然国君盛情相邀，臣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西南边境众国虎视眈眈，年前柔然进犯便是一个引子，此时陛下的态度也很重要，不如我们便将今年的秋猎定在陇西燕州，届时邀请西南众国国君到此，一来是体现陛下胸怀宽阔，二来也给他们看看大祈究竟是不是尔等小国可以招惹的”

　　听闻今年秋猎将会在燕州的启兰猎场进行，有人欢喜有人忧，朝中武将们摩拳擦掌，而文臣们却有些神色怏怏，卢子骞兴致勃勃地跑到了崔府，竹青看着他怀里一堆的护具，不由摇了摇头，卢子骞立马不乐意了

　　“你是不懂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文人的心情，秋猎让我们去，不就是为了烘托那些莽夫武艺高强吗，爷偏不，就爷这一张脸，穿上这些，这不得把姑娘们迷死，谁还要看那些蓬头垢面的大老爷们”

　　竹青撇撇嘴沉默不语，卢子骞又望了一眼院子，“你家大人呢？”

　　此时，崔述正在京郊一处别院，王府的侍从将他带到厢房后就退了出去，等了半晌，朱启终于姗姗来迟

　　“王爷近来可安好”
　　“本王好不好，崔大人还不知道吗”

　　朱启斜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茶碗盖上，往桌上一放，鼻子里哼了一声，“托崔大人的福，可好不了”

　　看来钟离萧已经将地牢的事告诉他了，崔述脸上的笑渐渐隐没下来，“王爷说笑了，如今裴忌反叛之罪已再无转圜，王爷之后有何打算？”

　　朱启见他轻描淡写地提起裴忌处决一事，眼睛一瞥，“崔大人这是狠下心了？”

　　“家国之下无私情”
　　“哈哈哈好一个家国之下无私情”，朱启抚掌冷笑，“崔夫人和裴府待你不薄，崔大人如此绝情倒叫人心中生寒啊”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不是王爷教的吗？当初宛州一行本就是太后意思，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朱启低头理了理袖口，意有所指道，“崔大人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秋猎一事你怎么看？”

　　“还需从长计议，燕州距离京兆不过十日路程，陛下令沈相监国，禁军和几大世家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三年前龙脊山一战后，崔述便离开了裴家，到了建安后意外结识了建安有名的纨绔子卢子骞，崔述在裴家待了几年，那些个纨绔子的作风摸得门清，他生了一副好皮相又会玩儿，很快便打入了这群世家子弟中，借着这个契机入了仕，后来崔述搭上了风头正盛的摄政王，他能走到如今的地位，也有朱启暗中助力的功劳

　　众人只知崔述与朱启势同水火，太后和世家为了制衡朝中势力，这些年对崔述亦是照拂有加，摄政王朱启权倾朝野，早已位极人臣，但他并不满足，况且如今少帝羽翼渐丰，怕是早已布下杀局

　　当初朱启之所以看中崔述，便是因为此人虽为士族出身，却被家族所弃，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步步出仕，这样的人心性不可不谓难得，且崔述与裴家的关系也可以打消世家的顾虑，后来也证明朱启确实没看错人，崔述深得少帝信任，但自从崔述从宛州回来之后，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想起钟离萧说的话，朱启眸子沉了沉，“秋猎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本王相信崔大人自有办法”

　　看来朱启是下定决心要在秋猎时动手了，早在朱启找上他时，崔述心中便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向陛下进谏秋猎在燕州进行也是朱启的授意，年前陇西军反叛一事本就和朱启有脱不开的关系，看来这次他是势在必得了，只是不知道柔然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秋猎定在了下月初八，禁军随行负责天子和大臣的安全，皇城司则留守京兆负责京中安全和秩序，崔述托人给汝南王传了个信，汝南王命人在陇西散播了裴忌回京一事，柔然国君和裴家渊源不小，定会和陛下提起此事

　　果不其然，在众人即将出发陇西时，收到了柔然国君的信，信中提到了裴老将军一事，还说道久闻裴家军大名，听说裴少将归来想亲自见一见这位年少成名的少年将军，大监读完信件后，礼部尚书先发话了，“陛下，这于情于礼都不合啊，裴忌乃是朝廷钦犯，秋后即将问斩，怎么能让他参加秋猎呢，这不是视我大祈律法为儿戏吗”

　　就连一向中立的沈相也开了口，“陛下，这大月氏来意不明啊，此例一开，只怕是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啊”

　　杜明赫扶着龙椅的手紧了紧，“王叔和崔爱卿怎么看？”

　　“裴氏在边疆一带向来素有盛名，但大月氏明知裴忌已是阶下囚还提出此等要求，只怕是不将我朝放在眼里，秋猎一行只怕来者不善，陛下还需斟酌一下才是”

　　朱启此话一出，朝中不少大臣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崔述本以为他会替大月氏说话，但现在看来秋猎一行他似乎另有安排？

　　稍加思索后，崔述开了口，“因边疆战事纷扰，裴忌问罪一事还未公布，早年听闻柔然国君与裴老将军似乎有些恩怨，想来大月氏是想借机一较高下，臣以为不如借着秋猎公示裴忌的罪过，也好让西域各国看看背叛大祈的下场”

　　杜明赫沉吟片刻，似在思索，不时，朝堂上便同时响起了附和的声音，户部尚书认为大月氏崇尚武力，只是想一瞻裴家军风采，借机杀鸡儆猴可威慑边疆各国

　　众臣议论纷纷，沈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朱启和崔述，最终还是按照原定行程到燕州启兰猎场进行秋猎，而裴忌则会先行动身前往燕州地牢，待秋猎结束后再返京问斩，此事虽遭到了群臣反对，但这一次天子似乎格外执着，而摄政王的态度也值得玩味，崔述本就是为试探朱启故意为之，结果也算达成所愿

　　皇城司地牢中，吴熊支开了看守的狱卒，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包裹朝别冉身上扔了过去，“三天后，便会启程前往燕州，这是五毒草和通关文碟，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服用一粒，启程后随行太医会诊断你身中剧毒，到了临安，裴忌便会病逝，到时你便可以离开大祈了”

　　“崔大人呢”

　　听他问起崔述，吴熊颇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管大人作甚，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何要放你走，但既然是大人的意思，你便好自为之”

　　别冉心中明了，就算他不懂大祈的律法，但也知道朝廷钦犯在问斩前是不能离开牢房的，此事定是崔述在其中周旋了

　　“谢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吴熊朝外走的脚步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其实他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冒牌货感觉还挺复杂的，吴熊是个武痴，他本能觉得此人心思深沉没那么简单，但别冉一身武艺确是真材实料，对于这样的人他难免会有几分惜才

　　很快便到了“裴忌”启程的日子，此次秋猎皇城司奉命留守京兆负责京中安防，而禁军则负责随行燕州秋猎，钟离萧身后跟着禁军统领赤丹

　　别冉看着比前些日子要憔悴一些，但眉间的傲气却是不减，“钟离大人，许久不见，表哥近来可好？”

　　“妄议朝廷命官可是大罪，虽然你死罪难逃，但为了崔大人好，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钟离萧笑得有些讥讽，命人将别冉从牢中带了出来，对着一旁从头到尾都沉默的冷面男人说道，“赤统领，人就交给你了，出了这里，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归皇城司管了”

　　赤丹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他抬眸在别冉身上停留片刻，“自然”

　　说完，钟离萧给一旁的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正欲上前给别冉戴上脚铐，赤丹打量两眼制止了，“这就不用了，还没人能从禁军手下逃脱”

　　这便是在暗讽钟离萧了，不久前留亲王府遇贼，钟离萧率皇城司暗夜前往救驾，结果连贼人的衣角都没摸到，至今仍是悬案未决，却恰好在府上发现了裴忌与太妃侍女暗通款曲，要说此事真有这么巧合呢

　　要不说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钟离萧从一介草民爬到如今的位置，岂会被三言两语影响，就算裴忌叛国案疑点重重又怎样，此案证据确凿，裴忌百口莫辩，对于天家来说，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裴忌成为弃子已是必然

　　“赤统领率军有方，此行定然万无一失，是我多虑了”，钟离萧朝狱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别冉跟在赤丹后面走了出去，擦身而过地时候他正对上钟离萧暗含深意的眼神，那一眼，充满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