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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崔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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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是天子座下,自然是寸土寸金,坊间有传闻说,在京兆不要轻易生事,因为可能街上随便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行人,就能掌握你的命运,毕竟,三品以下的官员在京兆都很少见,所谓“聚宝盆”不过如此
崔府坐落在洒金街一隅,从兴午门出来驶过朱雀街往右穿过一条宽巷便到了,远远看去,就知道这绝非寻常府邸,散发着隐隐香气的铁梨木台柱和门环上镶玉的扣环彰显了府邸主人身份非凡,按理说,这样气派的宅子,必得配上十个八个府卫,但放眼望去,门外也只有两名府卫在此
崔述望着崔府二字,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硕大的崔府两个字刻在紫檀木的牌匾上,这两个字可大有来历,是由太学院的前院士,也是当今天子的老师亲笔题字的,按辈份来说,这位院士还是崔述的祖父,崔家从前不愿意承认崔述这个商贾之女的庶子,但却在十几年后为他题字,也算是变相地肯定了崔述的存在,哪怕崔述已经和崔氏断绝了来往,但在世家眼中,也算是士族出身
“天子圣宠果真名副其实啊”
别冉上下打量着四周,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话听在竹青耳朵里就有些不得劲了,他们不是不知道那些坊间的流言蜚语,此时听见这话便皱起了眉头,却不好在外面发作,“世子不必惊讶,在您失踪的这三年,大祈欣欣向荣,我家大人自然是劳苦功高,日后世子入了皇城司,也是前途无量”
“竹青”,崔述语气微冷,斜睨了一眼口无遮拦的侍卫,随即便下了马车,别冉跟在后面冲竹青展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气得竹青别开了脸
崔府的守卫见了崔府的马车,立马快步上前行了一礼,正欲说些什么,突然大门就从里打开了,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冲了出来,朔风一个侧身就将人挡在了崔述身前,卢子骞挣了一下没挣开便放弃了
“时律,你可算回来了,我在府里都快无聊死了”
崔述退后几步,拉开了些距离,“你怎么跑我府上来了?你大哥让你消停几天,你还是老实点好,我可不想又去卢府捞人”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还不了解我嘛,我最是老实了”
别冉看着卢子骞浮夸的表演,“啧”了一声,立即引来了他的视线,“哎,裴世子怎么在这?”
“兄长在哪,我自然就在哪”
崔述侧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裴世子日后便是皇城司副使了,他刚回京兆,许多东西都需要了解,陛下便允他暂住崔府了”
穿过一条回廊,踏入青石铺地的院落里,风中隐隐飘来一阵竹香,不远处的阁楼上传出一阵乐声,听上去哀怨婉转,别冉正好奇是何人在弹奏,就见远处走来一名娇俏的丫鬟,她冲众人福了福身子,双手捧着一枝竹节,低声道
“青姑娘命我将这个带给大人”
崔述接过略显粗糙的竹节,手指刮了一下上面的竹丝,“思”竹吗?他嘴角微勾,“告诉青姑娘,我晚些去看她”
卢子骞吹了一声口哨,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转头见别冉盯着阁楼的方向若有所思,故意说道,“崔大人艳福不浅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在这后院啊,世子可要小心些,别哪天迷了路,走错了院子”
“喜欢?送你几个?”,崔述将手中的竹节抛给竹青,似笑非笑地看着拱火的人
“别,崔大人府上的美人我可消受不起”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后院,路过花园时,一阵嬉闹声传了出来,别冉看了一眼身旁脚步不停的崔述,将心中的疑惑压下了,就在崔述命人带别冉下去休息的时候,远处的嬉闹声似乎近了些,别冉跟着小厮穿过走廊时回头瞥了一眼,就见崔述被围在了中间
一众衣着颜色各异服装的美人迎了上来,拥在崔述身边,其中一位身穿绛红色薄纱的女子更是大胆地搂上了他的腰腹,还暧昧地勾了下他的手指,一脸楚楚可怜,“大人,阿宁想的您好苦啊”
崔述被缠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脱身,等到了书房后,卢子骞用扇子捂着嘴调侃道,“要我是崔大人,只怕这门一日也出不了”
这府里的人是得清一清了,崔述无视了他话里的调侃,直接开门见山道,“说吧,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我们是最佳玩伴不是吗”
崔述转头盯了他一眼,卢子骞忙把手中茶杯一放,“哎呀,我就开个玩笑,我这不是听说今日早朝那帮老东西又作妖吗,我这就赶过来看看你”。接着他又咳了两声,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话说,那帮人找了裴忌那么久,结果却落后你一步,裴世子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卢四公子不必试探我,你消息这么灵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崔述转了下手中的茶杯,倏尔笑了一下,“既是合作,大家各取所需,至于别的嘛,还是不知道为好”
“崔大人还真是冷漠无情,也罢,谁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呢”。卢子骞双手摆了一下,似是无奈道,“你上次让我查的事查到了,凉州户籍那事果真和我大哥有关,户部员外郎李侍是我大哥偏房夫人的表哥,看来我大哥是有心要依附朱启了”
篡改户籍之事还得从年前西南边境一个邻国说起,那时新上任的大月氏下令向大祈发起了战争,汝南王镇守西域多年,陇西边郡一直很和平,加上摄政王势大,汝南军的编制一直在逐年缩减,因此汝南王只得向京兆发了一封急召
天子立即下令征兵,陇西各州这些年在汝南王的治理下,虽谈不上富庶,却也能人人温饱,可自大月氏入侵后,凉州首当其冲地陷入了困境,有不少难民往燕州逃去,户部受命给前来参军的人分发军籍,而户部员外郎李侍便是此时将朱启的人篡改了户籍,编入了汝南军中
自那时起,陇西的境况便掌握在了朱启手中,汝南王征战一生,从没想过此般龌龊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没想到汝南军中已经混入了奸人,就在他将这几年收集到朱启一党的罪证呈送京兆时,却被半路劫了下来,他看着平日最信任的副将销毁了那些罪证,然后从他书房中搜出了叛国通敌的书信
汝南王一时被千夫所指,天子迫于形势也只得将人收押起来,这时汝南军中一个太尉站出来将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最后查证此事是有人栽赃陷害,副将被下了狱,咬死此事是自己不满汝南王所为,天子大怒下了诛九族之令,最后却发现此人家中仅剩他一人
崔述当时听说此事后直觉其中有问题,让竹青联系了早前放在凉州的暗哨,那边回信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崔述便将目光放到了户部
“范阳卢氏已经沦落到需要依附朱启了?”,崔述总感觉这件事透露着些古怪,几大世家在朝中虽不至于同仇敌忾,但向来是利益共同体,能让卢松茂不惜冒着与其他世家为敌的风险也要帮朱启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卢子骞见崔述紧紧盯着自己,他怎么会不知道崔述在想什么?
“崔大人这是在怀疑我?虽然我是想取代我大哥,但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何况于你我而言,卢家由我做主不是两全其美吗”
崔述沉吟片刻后道,“陛下有意要修缮朝云寺,届时定有人会蠢蠢欲动,虽然我不介意卢家是谁当家,但如果牵涉到朱启,这事就没那么简单了,你大哥那边也不见得有多放心你这个弟弟,皓月郡主捉奸那事,只怕不光是冲着沈家去的吧”
“自然,我那大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当然得兢兢业业的了”,卢子骞眸底闪过一抹阴鸷,不过瞬间他便恢复了笑脸,“不过,我这不是有崔大人嘛,谁能想到崔大人的网织得这么早这么深啊”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信息后,卢子骞又挂上了那副败家子的皮,闹着要去街上逛逛,“走啊,作为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怎么能不到外面花天酒地呢?”
崔述被他拉着推脱不得,便命人叫上别冉一起出了府,竹青见这阵仗头痛地扶了扶额,这几人聚在一起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叶连城坐在二楼开窗的茶楼,忽然听得楼下的街道的嘈杂声小了些,他便往外望了一眼,只见刚刚还在调查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别冉站在一旁,看卢子骞在和摊主讨价还价,他正看得起劲,就见崔述从旁边走过来拿出一把碎银放在了桌上
摊主见到钱先是喜笑颜开,随即又反应过来似的盯了崔述一眼,有些畏惧和犹豫地说道,“崔...崔大人,这个要不了这么多的”
卢子骞在旁边哼笑一声,直接拿过桌上的鹿皮鞭把玩着,“嘿你这老头,我刚和你讲价,你还说这个是西域特供运过来的,一分不少,现在怎么又变了?当我冤大头?”
“不...不是,草民...”
“这位老伯说的倒也不错”,别冉看着卢子骞手中毛色和做工皆为上乘的皮鞭说道,“这是乌苏特产的马鹿皮,一般是西域的王庭用来作皮具和毛毯的,象征王庭的繁荣和强大,虽然只有这么一点,但能运到京兆来,想必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说完,他便将桌上的碎银拿了起来,给了摊主两个,剩下的便装了起来,递给了崔述,二楼的人将这一切都收入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