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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早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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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奉极殿外的御道上熙熙攘攘一片紫红,崔述身着一身紫纱官袍,往日总是披散的头发此刻束在了头顶的黑色乌纱帽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容侵犯的贵气
“崔大人安好”
几个红袍大臣经过崔述旁行了一礼,刑部侍郎昨日才在上书房见过崔述,无论外界对崔述如何不满,没有陛下传召便可直入宫中,这绝对是开朝以来独一份的恩宠了,由此可见其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与其交好总归是没错的
“崔大人断案如神,下官自愧弗如”
柳芩说完低着头,准备等崔述将话圆回来后继续拍马屁,谁知崔述嘴巴都没张,鼻子里“嗯”了一声留下一个背影就走了,别冉垂眼在柳芩涨红的脸上转了一圈,忍不住“哈”了一声
虽然只笑了一声就收住了,但在这个安静沉闷的环境下就显得很突兀了,周围许多官员听见声音都侧头看了过来,有些一直关注这边的此刻更是正大光明地将视线放在了中间的三人身上
现任大理寺卿叶连城是景武年间的状元郎,当年一袭红袍打马行街,掳获了京兆一众贵女们的心,沈家和卢家便率先出手了,最终叶连城和沈家大小姐定了亲,引得不少人记恨,没少拿他的出身作文章,奈何沈大小姐情根深种,两人直到如今也是锦瑟和鸣
叶连城的视线从柳芩身上划过又落在了崔述身上,冲对方点了点头,一旁的柳芩似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鄙夷,袖中的五指拽得发紧
别冉将一切收入眼底,忍不住悄悄低声道,“想不到崔大人这般受“欢迎”,看来我是跟对人了?”
“那可得跟紧了,裴世子受的“欢迎”不会比我少”
周围的官员隔了一段距离,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见“裴忌”低声说了什么,让崔述那张冷淡妖冶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好一幅兄友弟恭的画面,早听闻裴忌与崔述是表亲兄弟,但真见到崔述这个样子时众人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崔述此人阴险狡诈不择手段,极善操弄人心,只在不怀好意或者有求于人时才会笑脸相迎,因此也被称作“笑面阎罗”,当然,这背后也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毕竟众口铄金自古以来就是一种屡试不爽的打压手段
这样一幅兄友弟恭的画面看在有些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朱启今日着了一身深紫色官袍,腰间一条玄色金丝绣蟒的腰带体现了穿戴者至高的权力,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此人在大祈地位颇高
“崔大人,许久未见,看着清减了不少”
“王爷倒是雄风不减”
朱启如今已近不惑之年,常年练武使得他看上去比寻常人精神不少,特别是一双虎眼盯着朝你走来的时候压迫感十足,他朝两人走了过来
“龙脊山一战伏尸百万,无一生还”。朱启越过众人走到了两人面前,隔着几步的距离审视着站在崔述身侧的“裴忌”,面上皮笑肉不笑,“裴世子,还真是有福之人”
朱启曾征战沙场,有“百人斩”的称号,一身煞气经过了战场的千锤百炼加上脾气琢磨不定,平日里谁见了都尽可能避其锋芒,寻常人要被他这么盯着,估计早就心慌腿软了,朝中有几个与崔述不对付的大臣望着这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王爷金口玉言,裴忌定当铭记于心”
别冉迎着朱启不善的目光,不见一丝胆怯和慌乱,轻飘飘便将他的话踢了回去,他这是话里有话想说龙脊山一战裴忌活下来疑点重重
这下轮到朱启意外了,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便收了回去,正想开口,就听崔述的声音传来,他眼带笑意打趣道
“下官此次出行宛州,王爷威名依在,出了吕府那事后,当地的百姓都说十分思念王爷治下”,
呵,哪里来的百姓?这不就是摆明了说吕昌平贪污是他朱启授意的吗,朱启沉下了脸,“崔大人,慎言”
殿外突然传来三声“鸣鞭”,这便是代表皇帝已经到奉极殿了,刚刚还有些纷乱的人群立刻噤声,众臣整理了下衣袍,便站在位置上不动了,别冉是第一次“上朝”,而且还是大祈的早朝,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他偷偷觑着崔述的背影
谁知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倒是放心自己,别冉无趣地转过头,冷不防便对上了叶连城的眼睛,对方眼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似乎有些探究,有些愧疚?
阳光终于穿过云层洒在了奉极殿的金砖上,大殿的红柱上盘旋着金雕的飞龙,无一不昭显着大祈的国力,殿正中坐着的就是如今大祈的皇帝,朝臣们依例上奏了近日的朝政后,大殿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崔述看去
“陛下,臣有本要奏”
杜明赫端坐龙椅之上,众人之中一眼就看见了崔述,那人站的笔直,装束不似往日的随性肆意,倒是有几分权臣的威严,至于是权臣还是宠臣,这个端看大家怎么想了
“臣奉陛下之命前往宛州,回京路上偶然间遇到了三年前失踪的裴世子,臣听闻世子过往经历,苦其遭遇,故带世子回京求见陛下,还望陛下做主”
“裴忌何在?”
“裴忌”越过周围的朝臣站到了崔述旁边,也学着其他人行了一礼,方才在殿外人多繁杂,有些官职不高的官员站在外侧,此时见“裴忌”从眼前走过才有了实感,龙脊山一战竟然真的有活口?
当今天子如今年方也不过十七,声音里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你来说当年龙脊山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冉按着崔述交待给他的一一说了,说到后面眼睛都有些发红,“回京路上,要不是崔大人拼死护我,只怕如今我也...”
好一幅泫然若泣的模样,哪里还有今早在殿外那副牙尖嘴利的样子,朱启心中疑惑越深,三年真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吗?如果是以前的裴忌,得知了真相,少说不得要大闹一场,只怕恨不得让仇人血溅当场,哪里还会在这里诉说衷情
要不是还在朝堂上,崔述都要给他鼓掌了,这演技还真出神入化,不知道这人平日里到底有几句真话,崔述瞥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即便有人起疑又怎样?只要陛下和崔夫人认定了,那他就只能是裴忌
“裴世子受苦了”,杜明赫昨日便从崔述口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不过走个过场,才好名正言顺地将裴家和兵权交给“裴忌”
“龙脊山一战大祈痛失数万将士,如今叛徒下落不明,实乃我大祈之耻,孤定要追查到底!”,杜明赫扫视了一眼,最终目光停在了一袭紫衣上,“叶卿,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办,你看如何?”
“臣领命”
朱启抬头示意,便有人站了出来,“陛下,此事略有不妥”,礼部尚书吕今益沉声道,“三年前此案已由大理寺定案,此时若再交由大理寺查办,只怕有心之人会以此质疑我朝律法不公啊”
“那吕尚书的意思是?”
“此事应当交由刑部查办”
“罢了,那此事便由刑部主审,大理寺协助复审吧”,早就料到朱启不会冷眼旁观,不过刑部和大理寺似乎都没有他的人,这是打得什么算盘?杜明赫见崔述也没什么异议,接着便画锋一转,进入了主题
“既然裴世子安好,按照我国律法,裴家也自当交还裴世子手中”,杜明赫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眼中冷光乍现,“吕尚书可有异议?”
如今朝中局势愈发严峻,摄政王一脉隐隐有压过世家的派头,太后一党也难以维继表面的平静,朝中留给小皇帝的可用之才不多,原本大祈有两支神兵,但裴家经历龙脊山一战元气大伤裴显更是归顺了朱启,而汝南王年迈周氏也不复以往的荣光,如今杜明赫的皇位可谓是坐的风雨飘摇
吕今益哪里听不出小皇帝的警告,偷偷擦了擦鬓角的细汗,又觑了朱启一眼,见那人没有反应,便涩着嗓子说,“裴世子是裴老将军嫡子,自然是第一继承人,但裴显将军这几年为大祈守卫边疆也算是劳苦功高,此番...此番做法只怕是要寒了边疆将士们的心啊”
鸿胪寺卿也站了出来,“陛下,吕大人言之有理,自裴老将军故去后,北疆蛮族便蠢蠢欲动,此时若是裴家内部有了变动,不利于军心稳定啊”,紧接着,又有不少官员附议
眼见局面倒是有些一边倒了,崔述却迟迟未开口,汤纵的视线在“裴忌”身上转了一圈,“陛下,臣以为各位大人都言之有理,且龙脊山一战已有三年之久,此时裴世子回到裴家也早已经物是人非,不如听听裴世子的想法”
“裴忌”一身正气,声音铿锵有力,“裴家世代效忠陛下,只要是为了大祈为了陛下,臣无谓那些头衔,北疆有二弟在,臣心里也是安稳的”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裴忌”左额上的疤露了出来,这一看便知是突厥人的甩勾留下的伤痕,北疆被突厥侵扰多年,大家都对这刁钻的兵器闻风丧胆,此时心中不由对“裴忌”的身份更确信了几分
杜明赫拍了一下龙椅上的扶手,语调有些高昂,“听听!你们都听听!这些年边疆不稳,要不是边疆将士们浴血奋战,你们哪里还有今日在朝堂上争论这些繁文缛节的机会?”
天子发怒,朝堂上一时落针可闻,崔述嘴角勾起,适时说道,“陛下息怒,各位大人也不过是恪尽职守,臣倒有一个折中的法子,既不会动摇军心,还能让将士们士气大涨,且对裴世子来说也是一种历练”,说完他顿了顿,“臣记得皇城司的主使的位置也空了许久了”
“不可”,小皇帝还未开口,朱启倒是先否决了,“皇城司乃京兆要防,容不得一点差错,裴世子武功盖世,但终究不熟悉这京中的事务”
“王爷多虑了,下官的意思是,如今皇城司主使之位空缺许久,钟离大人资质不凡是最合适的人选,裴世子到了皇城司后也能很快熟悉京中事务,早日为陛下分忧”
这下轮到几位朝臣傻眼了,皇城司本是直接隶属皇帝管辖的,原先的主使是太后的族系,因犯事被贬谪了,钟离萧便当上了副使,此后皇城司几乎是为朱启所驱使了,如今崔述竟然提议让钟离萧升为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