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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蚂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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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许久终于入了城,崔述坐在车厢正中的软凳上,有些难受地揉了揉额头,坐在马车另一侧的男子立马抬眸看了过来,说话间身子也倾靠了过来,“晕车?可以试试这个”
崔述闻言睁开了眼睛,见面前递过来一只香囊,“无事”
坐在车外驭马的竹青听见了车厢里的响动,心里不忿道,也不知主子怎么想的,竟然把这小子带上了。别冉被拒绝后也不恼乖乖退回了座位上
崔述自小不擅习武,这就被人寻了空子,千钧一发之际别冉挡在了他面前,要不是竹青及时赶到挑开了对方的刀,只怕现在别冉已经是刀下亡魂了,但崔述之所以决定带上别冉,是因为当时别冉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
“我知道刺杀裴忌的是谁”
崔述回想刚才遇到的流民,总觉得有几分怪异,这里距宛州城门不过十里地,这些流民就敢如此猖狂,比起说寻仇残害贵族,这更像是一场谋杀,打斗时有几人口中还冒出几句明显不是汉话的俚语,崔述曾在边境一带待了几年时常和异族打交道,仔细一听就能发现其中的别扭,再加上这些人不经意露出的官家招式,崔述不由又联想到了吕昌平身上
别冉被鹤鸣追杀倒也合理,毕竟他背叛了商队又是新任少东家的死对头,但吕昌平何必再从中多插一脚?如果说是为了向新任少东家投诚,那也不必让人装成外族人,如此看来,吕昌平是有什么把柄在别冉手上的机率更大些,崔述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了旁边的青年身上
“主子,到了”
竹青将马车停靠在了街边,得到了车内人的应声后伸手撩开了车帘,崔述理了理袍子,缓步下了马车,“你留在这”
竹青撇撇嘴应下了
崔述走后,竹青就靠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里的剑穗,完全无视了车厢内的人
“竹侍卫,好久不见”,车厢内响起了一个低哑的声音,竹青转过头不予理会,过了一会儿,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那天,你看到我了吧”
竹青冷笑一声,“看到了又如何,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救你吗?现在你还能坐在这,不过是看在你为主子挡剑的份上,你识趣点就该马上离开”
“竹侍卫今日不就是救了我吗?”
竹青听见车厢内的人笑了一声,“契丹人都是这般厚脸皮吗?我可算知道传说中的“铜墙铁壁”说的是什么了”
竹青见车厢内迟迟没有声音又哼了一声,“没话说了吧,要不是我家主子心善,就你这点伎俩,早死八百回了”
“是啊,崔大人待我真好”
车内传来一声谓叹,竹青倒是怔愣了一下,看向紧闭的车帘,似乎想看清说这话人的表情,随即反应过来又无语地转过头揪起了剑穗
崔述和朔风赶去曲州后,竹青便时刻注意着宛州内的动静,虽然他不喜赵子郁的油滑,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人颇有手段。彼时竹青从宛州城中回到别院,还在琢磨着绿芙查到的消息,偶然听见后院有几声异响,便悄声走了过去,谁知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竹青放轻了呼吸隐蔽在阴影里,想看这人究竟想做什么,结果赵子郁突然推门而入,惊动了屋内的人,等他再次回头时,人已经不见了
竹青看着满眼无辜的赵子郁,忍不住一通数落,谁知赵子郁笑嘻嘻照单全收了,还说要给他一个玉扳指赔罪,竹青嫌弃地把他赶走了。过了两天竹青发现有些不对劲,他抓了平日负责给别院采买口粮的人,对比了一下这两日的口粮,似乎多出了一个人的饭量,竹青找遍了院子也没发现多了什么人,他想或许真是自己在疑神疑鬼,说不定只是有人近日胃口比较好
直到他发现那个胃口突然变好的人是赵子郁,他才肯定此事不寻常,跟踪几日无果后,他便使了点手段,总算让他找到了赵子郁藏起来的人,竟是上次突然消失的别冉,看起来精神倒是比那天在后院看着好了一些,竹青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竹青又观察了几天,后来某天他照常过来的时候发现别冉被人带走了,他眼看赵子郁将人交给了吕昌平,回到院中,竹青立即将赵子郁近日的所作所为都写了下来,想要飞鸽传书给崔述,谁知赵子郁从门外赶来抢走了信纸,展开一看瞪大了眼睛,“竹侍卫,你这是做什么”
“我倒是差点忘了”,竹青冷眼睨着他,“你还是吕昌平那老贼一手提拔上来的呢”
“你可冤枉我了,我对崔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啊,这都是误会,误会...”,赵子郁把手中的信纸揉作了一团,揣进了袖子里,生怕竹青抢走似的,“这几天我不是也没避着你嘛,我把他送给吕昌平,正好一石二鸟”
说完他瞧竹青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知道今天不给个说辞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其实别冉和吕昌平的交易我也知晓一二,别冉从前在鹤鸣没什么实权但好歹也有个少东家的名头,他想要站稳脚跟就不得不依靠外界的力量,吕昌平正巧当时缺一个稳定的资金来源,两人一拍即合便勾搭上了,后来你也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矛盾,加上吕昌平暗地里早搭上了新任少东家,别冉这颗棋子可就没什么用了”
后来发生的事,竹青倒是知道的,在裴府的时候,别冉找到主子就是想为自己另寻出路,这样想来,当时别冉说的都是实话,那既然如此,后来他为什么又告诉吕昌平裴忌的事?竹青皱了皱眉,朝他伸出了手,“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给大人”
赵子郁捂着袖子,“哎呀,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崔大人在曲州忙得很,哪里有空管这等小事,要管也等他回来再说,不过是一个...”,赵子郁见竹青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呵,你是怕大人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你和吕昌平私下来往密切吧”
“这你可误会我了,我还不是怕大人心里不好受,”,赵子郁小声嘟嚷道,“和吕昌平泄密的是如今的少东家,可不是以前那个”
竹青闻言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赵子郁只好把这些天从吕昌平那得来的消息都一一告知了他,竹青听了后,心里很是复杂,一方面因为误会了对方的示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直觉别冉没那么简单,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既然都知道,那还把他交给吕昌平?”
听了这话,倒是轮到赵子郁感到古怪起来了,“一个被赶出商队的弃子,难不成还有什么用?他如今最大的作用不过就是稳固吕昌平对我的信任,那老贼可精着呢”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你自己”,赵子郁冷血的话让竹青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这件事等大人回来我会向他禀明,我劝你以后不要自作聪明”
竹青记得当时和崔述说完这事后,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让朔风去探查别冉的下落,谁知他们马车行驶到城外就恰巧“遇到”了那人,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
崔述进去有一会儿了,竹青正想着要不进去看看,但想着崔述的命令又停住了脚步,街旁一家茶肆的点茶婆婆满头银发,戴几朵大红花,装扮得俏丽,一面拍板吟唱一面叫卖自己的茶汤,人来人往的街道就是没有人停下来看一眼,点茶婆婆急的声音大了起来,这时,一个称得上奇装异服的男子走到了她身前,“婆婆,这茶汤怎么卖啊?”
点茶婆婆比了比两根手指,那男子接过茶汤一笑,“我都买了,可是这也喝不完呀”,随即男子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说道,“这样吧,你去给那边的公子送一杯,就说我请他家主子喝的”
竹青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朝着那道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的不伦不类的男子正对着他笑的颇有深意,这不就是裴显寿宴上的那个蒙面舞蹈姬吗,或者,应该说这就是近日风头正劲的鹤鸣新任少东家
那人不知和茶肆里的婆婆说了什么,就见那婆婆就端着茶汤朝马车走了过来,竹青顿时坐了起来,防备地盯着对方
“哎哟,多俊的小伙啊,这个茶汤是那位大人请的,说是今日的茶汤他都包了呢”,点茶婆婆自顾自地说着,想着今日的收获,不由笑眯了眼,指着盘中的茶杯,“这是你的,这是给车上的大人的”
“多谢婆婆,不过我家大人不在车上”,竹青婉拒了递过来的茶杯,“我公务在身,不便饮茶,劳烦告诉那位买茶的公子,实在买不起衣服,可以去六扇门(衙门)借来穿穿”
点茶婆婆也是见惯了各种场面,当下就嗅出了点不对,被拒绝后爽快地转身就走,谁知车帘后伸出了一只手,拿过了茶杯,片刻后车内传来一声低叹,“涩了点”
不远处的芙达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竹青瞪了他一眼,转头盯着车帘,眼里的火都快把帘布点燃了,“你什么意思?”
“自保而已”,这样一来,鹤鸣和吕昌平便知道是崔述救了他,那崔述不就和自己成了一根绳上了蚂蚱了吗,毕竟,他手里可握着吕昌平的把柄呢,这下,吕昌平和崔述算是没办法再虚与委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