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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知道你是谁 ...

  •   这三个人来自同一艘商船,自然是一伙的,能下南洋跑船的人可不是什么可以简单角色。而她和邵柏千,一个初来乍到,一个身受重伤,尤其是神武军的邵柏千,早就在元军悬赏的名单上。
      这些人出海三年,一无所获,这种巨大的失落感定然会影响他们的选择,琼州府现在什么光景木槿一无所知。
      想到这些,木槿上前接过神医的药,自己的“表哥”总是要关心一些才不那么假。
      脱去邵柏千的上衣,露出后背的伤口,伤口有约莫三寸长,最深的地方已经开始化脓。
      原来衣服后背的深色污渍,并不是血迹,而是脓水。
      木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要不是木朝华女扮男装在军中厮杀,怕是要当场呕出来。木槿慌乱后,拿起那个短匕首在火上烤热,深吸一口气,便用匕首刮去化脓的皮肉,再次烧热匕首,去烫背上的伤口。
      邵柏千脸色惨白,甚至没有声音发出。
      木槿也没有条件去质疑神医给草药的本意,全部敷上。两人连块干净的衣角都找不出,只能勉强绑上。
      这条路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终于在日光没有彻底消失前,众人抵达了琼州府南侧的一个小村庄。这个庄子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因地势而建,每家都相隔甚远。
      走进又觉出异常,这个村庄整个没有鸡鸣狗吠的声音,也没有人声,有着荒芜的静谧。
      院中杂草开始疯长,至少两个月都没有人居住了。
      众人早已经精疲力竭,农户门锁简单,不费力打开后都想快些歇息,随便找间屋子倒头就睡。
      等木槿醒来,发现自己歪斜在一张竹榻上,月光透过木窗的缝隙照进来,已经是午夜时分。
      木槿是惊醒的,疲惫让她很快入睡,但并不能避免梦境,梦里没有火焰和鲜血,全部化成炽热的岩浆,却又感到刺骨的寒冷,如同身处地狱一般。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样的梦境。
      木槿闻到了衣服的味道,更是心烦。看着夜空中有很好的月亮,想起村旁边的溪水,决定去梳洗一番。
      还没等木槿褪下衣服,溪边突然有枝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循声看去,果然有人在那里。
      “我来洗澡,衣服在石头上晾干。”
      听声音,是邵柏千,经过一晚上休息,他声音没有那么嘶哑了。
      一旁有人赤条条的,但非常时期,木槿并不以为意,一副坦然的样子穿着衣服下了水,“神医还真是不白有这个名号,你好了一些?”
      “嗯,你洗吧,我不看你,我马上就走了。”
      这句话顿时让木槿很是警觉,木朝华与邵柏千相识不过数日,木朝华行事谨慎,不至于被发现女子身份。
      这时邵柏千自己悠悠解释。
      “驰安和我说过。”
      想是这个答案并不完整,邵柏千一边抖动着衣服,继续说:
      “说你是木将军的次女,他未过门的妻子,你兄长带军离开前将你托付给他,只有这些。”
      短短几句话,便让木槿随着月光的褪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邵柏千提到了三个人:木朝华的父亲、木朝华的哥哥、木朝华本应共度一生的未婚夫。
      木槿虽然努力控制着去想些别的,但心像被揪起,连着衣服沉入水中,痛感越来越重,呕血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这个池塘并不深,木槿开始是放任自己沉下去,脚触到池塘底部的岩石,等想向上去游时,突然发现自己四肢都不能动,惊慌之下紧闭着嘴,全力扭动身体,想浮起来。
      水底时间飞逝,就在木槿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双手臂将她粗鲁地抱出了水面。
      邵柏千也不管木槿能不能停在水面上,就想松开她。被木槿一边剧烈咳嗽一边紧紧抓住,两人只得在水面上僵持。
      等到木槿平静下来,邵柏千已经面色铁青,眼皮都跳了起来,比起在水中肌肤相亲害羞这些小情绪,他背上伤口泡在水里,更多是疼痛难忍。
      “你要是好些了,我就去岸上。”
      木槿这才放开他,有些羞愧。
      邵柏千这次升起火堆,将晾干后又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架在火上。
      “你的衣服也给我,一会天亮又要出发了。”
      木槿摸索着将衣服递给他,再次沉到水底去。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刚才的意外。
      等再次游出水面的时候,这些糟糕的情绪都不见了,疼痛也消失了。木槿泡在凉凉的泉水中,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干净的自然的确能让人身心愉悦的。
      木槿在水面上游了两圈,问起邵柏千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去。”
      木槿听清楚邵柏千的回答,从简单的几个字意识到他在盘算什么计划。
      邵柏千自小就跟随父亲在军中长大,因为武将升迁困难,神武军又是贵胄子弟扎堆的地方,邵柏千军职不算高。但他却是同龄人中最杰出的武将,他治军严格、用兵狡黠多变,在元军中也是有名气的。当年能在溃败途中反攻江西有他的谋划在其中,可惜生不逢时,身在乱局中连自保都艰难。
      “回哪里?干什么?”
      “西南,起兵。”
      木槿没想到邵柏千那么直接说出了那么鲁莽的回答,都要被他气笑了,与吴驰安给他的用兵狡黠多变的评语相去甚远,不禁觉得吴驰安挚友眼里出西施。
      但想到他失去家国的痛苦,平息下心情,觉得不能和一个病到多次晕厥的人计较,怕是烧坏了脑子。
      转而又敬佩起他来,一个十三岁从军,基本上都在防守溃败的人来说,见了那么多血腥和绝望,在逃往途中,衣不蔽体地坐在火堆旁,没有一兵一卒,能这么决定,还真可敬可笑又可怜。
      木槿本不应和他争执,她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想到了死在这片海滩上的木朝华,想到另一个明知会失去尊严也坚决要回去的人,忍不住心疼这个不被爱人选择的姑娘。
      “你和吴驰安还真是同心同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神医确实当得起神医二字,邵柏千只用了一次药就精神大好,完全没有了在雨林中的憔悴之色,眼神都明朗起来。
      他听出了木槿话中讽刺的意思,微微有些惊讶,据他所知驰安和木家定亲,更多是为了受到木将军的引荐。驰安定亲前没见过木家小姐,这门亲事更加和木家小姐什么秉性并没有关系。
      邵柏千有两年都见不到吴驰安了,军中是有书信往来,都是提到各自境遇,又不会提到自己未婚的妻子。
      直到几天前,邵柏千才第一次见到驰安身边的木十三,当时情况万分紧急,他又重伤,只是隐约察觉到驰安对此人有所不同。
      直到一天夜里,吴驰安把他从毛毡里拖出来,告诉他,木十三实际是他女扮男装的未婚妻木朝华。连前因后果都来不及细说,只说能有朝华这样的妻子,是他今生之幸,现在局势危急,若将来有危险,希望邵柏千知道此人并不只是他身边普通的将士。
      可听木槿的话语,对吴驰安多有怨怼,全然不为驰安处境担忧。
      但念及挚友的嘱托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悯,不再多想,而是告诉她自己的计划。
      “一年前元军占领了琼州,六个月前琼州府已经和神武军断了消息,多半有不少元军到了琼州切断朝廷后路。”
      这也是木槿担心的地方,在茂州海边坐船离开时,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去路,元军顷刻间就要到来,而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马匹早些就全部累死在路上,远渡重洋,不过是去拼一线生机罢了。
      邵柏千继续说,
      “这里荒蛮人稀,烟瘴横行,元军顶多占住港口、巡视海岸,这次去琼州府要时刻小心,船员不一定会信我们是铁匠,对一群能从大食活着回来的人,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到了琼州府就和船上人分开,去找神武军曾经的旧部,漕司向江。琼州人烟稀少,元军现在海军战船过万,不会止住野心,琼州不是久留之地,要找向漕司直接乘船去广西。”
      木槿经过一天的接触,不再明显抵触南瑞号的船员,没有回应这话题,而是疑惑道:
      “去广西路途遥远,我们能坐着一艘小船从茂州到这里,已然是万幸。去广西必须正儿八经的海船才行,为什么不直接穿过琼州海峡去徐闻,不过几十里海路,天气晴朗时连指南针都不需要。”
      “现在整个沿海都是元军,横渡琼州海峡很容易被发现。就算上了岸,也很难穿过元军的重重布防。如果能直接坐船到广西钦州,元军还没有完全控制那里,登陆简单,也能少走几百公里路程。再从广西迂回到大理去,大批南人西迁,军中就有不少故人去了那里,元军只能占领却治理不了那里的地方,我们去等待时机。”
      这时月亮从乌云中钻出,这块小小的地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邵柏千面色坚定,星眉剑目,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可木槿仿佛看到了他将困于执念的一生。元朝将持续近百年,邵柏千雄图大志也好,阴险狡黠也罢,都不会成功。不忍道:
      “驰安送你上船,你有没有想过他是让你离开,从琼州岛去占城,去安南?”
      “不是,当时只是留在岸边会被元军围堵,安南风土人情大为不同。当初朝廷想去安南避难,是有军队保护,只你我两人,想起兵难上加难,且安南太远,即便站稳脚跟,也难以反攻。大理国便不同,现在西迁南人和土著必然有矛盾,几年都无法安定下来,是个浑水摸鱼的地方。而且,”
      邵柏千显然误解了木槿的意思,木槿打断他:
      “是去安南不再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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