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今栗

10、第 10 章

　　孤寂，落寞。
　　抬眼朝她看过来时莫名还有点可怜态。

　　时满擦拭着头发走到镜子前，刚洗完澡，她的脸颊被热气熏蒸出淡淡的粉。

　　廊顶的灯光投射进镜子里，时满停下动作，目光越过那处光亮恍然又看见江执衍站在路灯下的清寂身影。

　　一时间有些怔然。

　　明明以当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时满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态。但不知是夜晚容易滋生情绪还是其他，她当时就冒出了那样的念头。

　　感觉他好像一只遗失的小狗，连眼睛都湿漉漉的。

　　时满微不可查地轻叹声气，拿起洗漱台的电吹风吹起了头发，在“嗡嗡”的轰响声中，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当初分明是他提的分手，被甩的人是自己，怎么现在…会觉得他有点可怜。
　　好像他才是被丢下的那个。

　　时满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个念头。

　　洗完澡后整个人都清爽舒适，已经十点多了，时满留了一盏落地灯就上床了。

　　这两天没怎么休息好，一沾枕头困倦感很快就席卷而来，意识消失的最后，脑海里映出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

　　难得一夜无梦，睡了个黑甜的好觉。

　　只是第二天清晨被闹钟吵醒再睡着时，时满又陷入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境里。

　　梦里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蹭着她的脖颈，它的眼睛狭长锐利，瞳孔却亮得惊人，毛茸茸的尾巴蓬松得像一团巨大的棉花，讨好地摆了摆。
　　时满没忍住伸手摸过去，触感很好。

　　但是没等她多碰两下，狐狸就走了。

　　时满茫然地环顾了眼四周，一转头看见那只狐狸捧着块蛋糕站在她身后，问她要不要吃。
　　它说，吃蛋糕心情会好。

　　时满下意识拒绝了，下一秒……
　　就见原本眼眸亮晶晶的漂亮狐狸耷拉下耳朵，眼睛里也不再闪着光，一身颓丧气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时满心间微动，抬手想摸摸它的头，却对上它抬起的狭长眼眸，它的眼神破碎凄婉。

　　时满怔了下，不知怎么，脑海里冒出另一双眼睛，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种眼型，不知怎么就重叠在了一起。

　　还没回过神，时满就见眼前的狐狸委屈巴巴地张嘴，盯着她说道：

　　“时小满，为什么忘了我？”

　　时满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那一瞬的惊吓让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柔软舒适的被子堆叠在脖颈间，时满伸手扯了下去。等惊慌的心跳缓缓平息下来，她才舒了口气。

　　真是好离谱的一个梦啊。

　　.
　　北城的天色又阴沉了下来，没多久，就下起了绵绵阴雨。
　　天气预报提示最近几天会有中到大雨，提醒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时满看着窗外卷起黑云的天际，只觉得烦闷。
　　北城今年降雨尤其频繁，偏偏时满最不喜下雨。

　　陈季铭发来的房子照片时满又仔细看了一遍，但都不怎么满意，最终决定不去看房了。

　　陈季铭发来几张委屈的表情包，又询问她最近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之前的酒吧玩。

　　时满回绝了，自从那天晚上喝醉酒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时满就决定少喝酒。

　　说着说着，陈季铭不知道怎么把话题扯到了感情问题上。

　　时满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谈论这些，敷衍地回复了几句，刚想结束聊天，陈季铭又发来两条消息：
　　【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你这么好看，应该很多人追吧。】

　　时满看着这两条消息皱了皱眉。

　　虽然觉得她和陈季铭不过见了两次面，聊天次数也一只手数得过来，还都是关于正事的，对方应该不会喜欢自己。
　　但他的这种问法还是唤醒了时满某些不太好的记忆。

　　读研期间，也有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时满只当是同学间随意问问，如实回答了。

　　不料那人之后却对她频频示起好来，时满当时一心在学业上，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还是同门的师姐提醒，她才反应过来，之后时满明确拒绝了对方。

　　那之后不久，学校里开始有人散布起了她的风言风语。

　　有一次时满回时家参加家宴，司机送她回学校时，竟然被人偷拍了照。
　　时满没有对外表明过自己的家世，以往她都让司机将车停在距离学校较远的地方下车。
　　但那天宴会结束已近深夜，司机将车开进了学校，送时满到宿舍楼下。

　　校园一片寂静，陷入了熟睡。

　　时满告别了司机后回了寝室。
　　第二天醒来，师姐告诉她论坛有人造她的谣。

　　时满不明所以，点进论坛，看见深夜发出的一条帖子发酵得火爆，标题写着“京大音乐学院某女研究生竟给人当三！！！”，帖子里面还配着她昨夜从车上下来的照片。

　　评论区从车到人一通分析，什么样的说辞都有。

　　时满冷静地保留证据，报了警。
　　多方协作，不久就调查出来造谣的正是先前那个男生。

　　最后谣言澄清，那人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但时满每次想起这糟心事都觉得恶心，再有不熟的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这种问题，她都回答“有”。
　　这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

　　眼看聊天页面最顶端“对方正在输入”不停闪着，时满还是决定和从前一样回复。

　　她抬手在屏幕上敲过：【嗯，有男朋友了。】
　　随后点击发送。

　　对面输入了半晌也没有发来消息，时满丢开手机没在意。

　　.
　　窝在民宿的几天，时满将先前录制的视频做了整理，找房子的间隙不时查看一下皮料的情况。
　　阴雨天空气潮湿，皮料一不小心就会沾水发霉。

　　就这样过了两天，天还没放晴，时满刷租房信息刷得也濒临奔溃。

　　大数据精准锁定了她的需求，通知栏连一些无关紧要的软件都弹出了租房的消息。

　　时满面无表情、无精打采、心如死灰地随手点了一条通知。

　　页面跳转，时满本意也就是随意看看，没想到，一张张图片看下来，她死去的精气神也重新回来了。
　　再看房子的地址，完全符合她的预期，时满的眼睛晶亮起来。

　　她当即就拨电话过去，打算联系看房，但是电话“嘟嘟——”响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接。

　　就在通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不紧不慢地接了起来。

　　“您好。”时满先问了声好。

　　“…… ”
　　一阵不明显的窸窣声过后，那人似乎是走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但过了一会儿，对面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时满轻声呢喃了句“信号不好吗”，就听见了一些杂音。

　　“……”原来不是信号不好，只是不搭理她的问好。

　　一阵无语之后，时满也没再理，谁让她满意那处房产呢。

　　时满直奔主题：“我在xxx上看到你们发的房子租赁信息，我想看一下枕木巷的那套房子，请问今天方便过去吗？”

　　对面又是沉默好几秒没有说话，时满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色，这会儿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气象预报说，今天小雨转阴，到时候看房子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时满抿唇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房子满意的话，我就定下来了。”

　　她来北城耗的时间太久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而且难得再遇见合心意的房子，她怕被人抢了先。

　　对面终于舍得出声了，他冷冷淡淡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时满皱了皱眉，心里纳闷这个中介的态度真是奇怪。

　　“那我三点到？你那边方便吗？”时满说。

　　“嗯。”对面这次倒是回得快，但仍然是这个回答，好像多说一个字会要了他的命。

　　电话很快挂断，时满看着窗外的小雨，还是觉得这个中介极其不对劲。
　　她又确认了一遍公司信息，并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

　　.
　　“衍哥，你怎么在这儿？”
　　楚翊看见站在走廊的江执衍，将手里拿着的西服外套递给他。
　　“这边只有公司统一定制的工作服了，你将就穿穿？”

　　江执衍的上身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衫，他的外套方才被一位员工不小心泼上了咖啡，不能穿了。

　　江执衍伸手接过外套，皱眉扫视了一眼。

　　楚翊知道他衍哥有洁癖，补充道：“新的衍哥，放心穿。”

　　江执衍乜了眼楚翊，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他，这才慢条斯理地穿上西服外套。

　　楚翊把玩着手机，觉得这手机看着有些眼熟：“哎，这不是我们公司发给员工的工作机吗？”

　　“嗯。”江执衍整理着衣领，胸口的位置别着一枚胸针，他抬手取下来。
　　胸针上印着公司的名称和logo，他半垂着眼，指尖在那行文字上摩挲而过，若有所思。
　　“他着急去卫生间，让我帮他看着点来电。”

　　江执衍想起方才那通电话，眼睫动了下。

　　没想到会这么巧，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出现在屏幕时，他的呼吸都轻了许多。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接起，话却不敢多说几句，生怕她听出他的声音会直接挂断。

　　虽然不想承认，但江执衍知道时满现在排斥他。

　　他的眼眸暗了下去，眉心也微微蹙起。

　　“啊？”楚翊听见江执衍的话惊了下，“真是big胆，竟然使唤衍哥你。”
　　他都不敢使唤，他还得看脸色呢。

　　“衍哥，你说是哪个，我现在就把他开了。”楚翊故作义愤填膺地说道。

　　下一秒他看见江执衍睇过来一眼，那眼神中看傻子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楚翊：“……”

　　江执衍整理好衣服，抽走被楚翊拿在手里转个不停的手机，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不要紧，他以为我是新来的员工，而且……”
　　他扬了下唇，“我应该谢谢他才是。”

　　“啊？”

　　楚翊一头雾水，江执衍没打算再做解释，“告诉你那位员工，手机我借用一下，损失我会双倍赔给他。”

　　随后，他转身，像是又想起来什么，回头对楚翊说：“对了，你车也借我用用。”

　　“嗐，随便用呗，不过…”楚翊问道，“衍哥你干嘛去？”

　　江执衍勾了下唇：“去…守株待兔。”

　　楚翊看着江执衍离开的身影，不明所以——
　　什么守株待兔？他衍哥要在这大下雨天进山抓兔子？
　　不能吧？

　　随后他想起江执衍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来看他挂在他公司的那套房子的情况吗。

　　楚翊家是搞房地产的，算得上一个地产大亨，奈何他太不争气，被他的老爹发配到这边，从基层学习做起。
　　这里只是他家旗下的一个小公司，现在主要的业务是买卖租赁房屋。

　　来北城前江执衍让他将一套房子挂上去，如果有人问的话就告诉他。

　　但那是一套独门独院的别墅，一般人不会租这种房子，除非打算做生意或有剧组拍戏。

　　他当时还问江执衍，那房子不是他设计建造的吗，怎么突然要往外租。

　　江执衍当时怎么回答的。
　　他好像说，因为房子的主人要来了，他在等她。

　　.
　　时满到时，雨势突然大起来了，珠帘般的雨水倾泻而下，在路面上溅起一个又一个透明的小雨伞。

　　时满皱眉看着窗外的大雨，发起愁来。
　　天气预报不准啊，怎么现在雨势还愈发大了？

　　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时满在一家咖啡馆躲雨。

　　她忧愁地看了眼外面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的大雨，想了想还是拨出去一通电话。

　　看那个中介散漫的态度，估计这会儿还没有出发，要么就让他先别来了吧。

　　折腾。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后，很快被接起。

　　“你好，”时满顿了下，“这会儿雨突然大起来了，如果你还没出发的话，就先不来了吧，我们另外再约时间。”

　　对面安静了几秒，说道：“我到了，你在哪儿？”

　　时满怔了下，隔着雨声，不知怎么，她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

　　她跟对方说了位置后，挂断了电话。

　　没一会儿，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推开，门口处的风铃扬起清脆的叮铃声。

　　时满转过视线，一道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