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火舞冰魂

6、（五）

　　（五）
　　第七天，他腹部的伤口拆了线。愈合的挺好，疤是留下了的。胸部伤口的缝合线是在第十天拆掉的。他的体质无疑还是不错。即使这样，肺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后遗症。毕竟是对穿的创口，不死就是命大。不过他还年轻，预后还是不错的。
　　我这样和他说的时候，他无所谓的笑了笑。
　　他很少笑。嘴唇常常是紧抿着，既不上挑，也不下弯，让人无从探究他的情绪，就像是一张面具，无趣极了。
　　伤口的线都拆了，能自己下地以后，他就坚持搬到客房。不过倒是没有提回原来出租屋的事。原来的那间简陋小屋我也没给他退，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就这样，等他伤口大好的时候，已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平日里他也分担些家务，他做这些事情也很利落，而且他的厨艺也是很不错，恩，大约是能和我平分秋色的程度吧。
　　两人相安无事，一直到了五一以后。虽然他身体上的上恢复的不错，我想这得益于他的年轻和他惯于承受伤痛的身体，但是我知道他的精神一直没有松懈下来。甚至于他一直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证据就是床下从没有打开的行李包。
　　他晚上的睡眠质量很不好，我晚上起夜的时候经常会看见他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和悉悉索索的翻动书页的声音。有时候我熬通宵翻译稿件，他也一夜都不消停，极偶尔的安静下来也很快发出痛苦的呓语然后惊醒。
　　忘记说，我的职业是翻译。我在国外呆过很多年，而且在很多国家呆过。只要不是太专业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并不困难。而且这个工作薪酬不菲，时间自由，完全合适我现在的状态。
　　刚知道的时候，赵阙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眼睛无意识的扫过我的双手。
　　那是一个被枪械磨出老茧的手。
　　但他也没有问，我也没有说。
　　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彼此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不问是尊重，也是理解。就好像这么久我从没问过他从哪里来，做过什么，要做什么。
　　我想，他并没有从枪口下得到解脱。我不能完全明白他的心态，但还是理解一些的。
　　他的痛苦在于，既不能从过往解脱，也不确定是否能拥有未来。
　　这样下去，再坚韧的神经也有崩溃的一天。
　　从拆线开始镇痛安眠的药他就不吃了。一个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滋味，我懂。
　　飞絮刚走的那几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后来我按照飞絮的愿望退出了那个与死亡共舞的世界，平静的生活把痛和爱一并的沉淀下去，才渐渐的好了。
　　这本身就是心结。非药物能治。
　　我打开电脑，在邮箱里找到那份把赵阙生平记录得十分详实的邮件，仔细的又阅读了一遍。
　　左手的食指在下巴上来回摩擦，右手搭在键盘上无意识的轻轻敲击。直到敲门声打断我的思考。
　　抬头，门开着，赵阙倚在门口：“吃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一三五他做饭，二四六我做饭。周日不定。他做出的菜偏辣，有些四川口味。
　　我移动鼠标关闭窗口，跟他来到中厅。发现今天的午饭竟然额外丰盛。桌子中间是一盆水煮鱼，白嫩嫩的鱼肉上飘着红红的尖椒，实在让人胃口大开。旁边四个小菜，都带些四川风味。
　　他给我盛满一碗饭，又递过筷子，两人落座，我有些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口鱼。辣，却非不可忍受，味道香而不腥，又有些舌尖发麻。实在是过瘾。
　　“好吃。”我赞扬：“不过以后还是少做辣的，你的肺不好。”
　　他没回答。
　　吃完最后一口，我抽出餐巾纸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靠到了椅背上，看着早已放下碗筷的赵阙：“要走了吗？”
　　“是。”他点头，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我要走了。”
　　“有可以去的地方？还是有一定要做的事？你……以后有打算吗？”
　　他沉默了一会，移开和我对视的目光，低声说：“那不重要。”
　　“可以问个问题吗？”沉默了一会，我开口问。
　　“请说。”
　　“那个时候，你刚醒过来，想的是什么？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怨恨我救了你？”
　　我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那个黄昏，他凝视着天边渐淡的晚霞，神色平静，面容祥和，心里又是什么感触？死亡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个解脱。这样说起来我是否又是多此一举？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又是一段沉默：“不，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想。”他忽然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味道，目光仍旧停留在地面的某处：“其实对于我来说，死是解脱。我一直也是这么以为的，中枪以后，我挣扎着回到出租屋。我这一生没有一件事情是我自己做的主，我想，起码我死的地方可以自己选择。谁知……”
　　“对不起。”我低声道歉。救了人还要道歉，似乎是很滑稽的事情，可我的确枉顾了他的意愿。
　　“不，不要这么说。”他把目光重新移回我的脸上：“如果我有什么能做的，请说。如果没有，那么我要走了。”
　　“再等几天吧。”我轻轻说：“三天就好。就当，这是我要你为我做的事情。”
　　他的表情有些困惑，可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