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桃花半城沙》芊成

10、第九章 慰藉（二）

　　自从认识了江枫，刘小洁就撺掇着牛大胆给村长说情，把她安排到了知青点做饭，虽说没有什么利益，但是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显得她也是对国家做贡献的，任谁见了都要恭敬称一声“刘大师”。西北人管厨子不叫“大厨”，而称谓“大师”，夫妻两个一个村医，一个大师，有钱有脸，一时间刘小洁在村里风头无量。早饭是慕咏晴帮忙做的，吃饭的时候她正式向大家伙介绍自己是江枫的表妹。由于慕家世代掌勺，儿女从小就爬锅爬灶，拿手的就是做饭，慕咏晴帮着做的早饭格外好吃，有种江南的口味，有人很快就尝出来了。
　　“刘大师，今天的早饭这拔丝土豆你是怎么做的，甜甜的真好吃？”有人问，“要说今天的早饭啊，还多亏了咏晴同志，这道菜就是她做的，你得问她。”女人的直觉都是敏锐的，刘小洁自从知道了慕咏晴是江枫的表妹后，表面上对她格外照拂亲近，做早饭的时候还有意无意表现出想要一个做饭的帮手，慕咏晴正有此意。但刘小洁心中思来想去终觉得一个表妹不远千里单枪匹马来找插队的表哥有点过了，个中缘由必然不像看上去表兄妹的那么简单。况且她也观察出二人之间的微妙态度，慕咏晴还是不要留在知青点，自己也懒得照拂多余的人。她看了慕咏晴做饭的全过程，也未加劝阻，知道慕咏晴要说什么，话一出必然不好收场，却坐等看好戏。“很简单啊，土豆洗净去皮，切好，锅中烧油炸至土豆熟，酱油控油装盘，另起锅烧油，白糖下锅不停快速搅拌，搅至冒泡，炸熟的土豆下锅快速翻炒，盘底均匀涂上一层油装盘就可以了。”慕咏晴倒是说的轻巧，不料说这番话的时候，听者的脸却越来越黑，终于有人发话了：“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费油了。”有刻薄的女知青直接发难：“这是放了多少的油啊，油不要钱吗？油都是大家挣工分挣来的，来之不易，哪能这么浪费！”
　　慕咏晴哪受过这等气，还等着被人夸呢，“油我已经浪费了，就从我表哥的工分里扣，你爱吃不吃，油少的下回自己做。”那位刻薄的女知青素来没有人敢惹，是个刺头，“嘿，你还有理了，你表哥挣得公分可不够扣，我们也养不起闲人，你的饭我们吃不起，您还是另谋高就吧。”“就是，自己不挣工分，不知道大家的死活，白吃还有理了。”其余知青也附和。那个时代，利益纠葛本身就集中在吃饱饭上，江枫与知青点的人本来就不熟，人缘自是没多好，从慕咏晴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初见端倪，大家都淡淡的不好多说什么，现在好了终于有一个赶走她的理由了，话题总算有人提出来了。江枫本来就不待见慕咏晴，正好表个态：“咏晴，你还是回上海去吧，我在这里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刘小洁听了这话，目的达到了，替江枫解围：“哎呀，大家不要为了一盘菜伤了和气，这油我出了，就算我犒劳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了。”
　　知青们不达目的不罢休，“刘大师，这不关你的事，问题在与江枫插个队还带家属，拖大家后退。”有男知青一针见血摆出问题。慕咏晴算是明白了，这帮人对她是个什么态度，“放心，我响应国家号召自愿来到这贫瘠的大西北，作为祖国的有为青年，怎么都饿不死。我还不信没了你们我就落不了脚了，哪哪都能有饭吃，肯定比你们吃的好，住得好，你们就嫉妒吧。”慕咏晴说完话甩头回屋收拾行李去了。江枫跟了上去，“咏晴，你这是要去哪里？最好还是回去吧，这边你受不了的，太艰苦。”慕咏晴看着江枫，赌气，自己就是不回去，就是不遂了江枫这个懦夫的愿。“天大地大，我去哪你管不着，你瞧着吧，在这里你还得是我罩着。”慕咏晴说着提着自己的皮箱就气鼓鼓地走了。刘小洁看到慕咏晴走了江枫也没拦着，就看清了他俩的关系，知青们都上工去了自己也没事干，跟在慕咏晴身后，故作大方地喊，：“咏晴表妹，我送送你吧。”慕咏晴没好气地回：“不用，还是就此别过吧。”刘小洁以为慕咏晴回上海了，心中松了口气。
　　慕咏晴打算在敦煌找份工作干，她思忖着，自己人生地不熟，只能凭借有好手艺，只是饭店的工作岗位稀缺，多少人盯着那个铁饭碗呢，人托人都难进，何况自己连个介绍人都没有呢。怎么办呢？她听到了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突然灵光乍现，有了，就这么干！一路打听终于到了敦煌的国营饭店，一进店，她就不说普通话了，操了一口她的上海口音，服务员看她一身打扮，不像本地人，而且还体体面面的，顿时对她毕恭毕敬。她也不客气，一口气点了一桌子招牌菜，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多菜。悠悠闲闲地大快朵颐后，摸着肚子还想坐会。服务员过来展示账单，问她合适结帐，她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这么多钱，你看这样，我也不赊账，就以劳力作为报酬吧。”服务员听了脸色铁青，慌忙跑去叫经理，经理听说有个吃霸王餐地就风风火火地来核实，准备扭送到公安局去。
　　“同志，你是暂时付不了款吧，没事，你说说家在哪里。我们让人去取。”服务员暗戳戳捅了一下经理，小声在经理耳边说：“听口音，外地人呢。”经理瞬间严肃了，慕咏晴笑了笑，说：“同志，我来此地不久，刚刚要付钱，才发现这顿饭远远超出了我的负担能力，你看我能不能先在你们这干活，以劳力作为抵偿？”经理看她是个小女孩，也不想为难她，考虑了一会，犹豫再三说：“洗碗，打扫卫生会不会？”慕咏晴见经理答应了，忙赔谢：“谢谢经理，不瞒您说，我是上海的厨子，拿手江南菜，您可以放出话能做外地口味的，在敦煌只你们一家，我保证，吃了我做的菜，没有人能忘记的。”经理听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小姑娘口气倒是不小。我们这吃外地饭的人不多，看看领导们有没有想尝尝的，到时我自会推荐，目前，饭店的洗碗、打扫卫生的活你先干着吧。”慕咏晴听了也觉得这结果不错了，遂积极回答：“好嘞，不过经理，饭店大门的钥匙您得给我一把，我最后打扫完卫生好关门。”慕咏晴想的是在饭店悄悄住下，等攒够了钱租房子。经理联想到她外地人的身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九九，：“没地儿落脚吧？”慕咏晴难为情：“是的，这都被您看出来拉？”经理看他人啊可可怜怜的，大发善心：“单位的职工宿舍，在后面，好多都空着，你选一间吧。”慕咏晴听了，简直要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好嘞，谢谢经理。您真是我的大救星啊。”经理也是个年纪微微有些大了的，一看就靠谱，有着西北人的热情好客和乐善好施，好事做多了，他也不是很在意。
　　江枫以为慕咏晴回上海了，虽说有些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外不易，又想想，一慕咏晴的为人，还没有人能把她咋样。于是渐渐也就不在意了，只是向家里寄了一封信，询问慕咏晴的情况，估摸着信到的时候，慕咏晴也已经到家了，丝毫未透露慕咏晴来敦煌见他的事，只是试探她是否安全到家。慕咏晴在饭店干了大半个月，一切熟悉后，去探望了一会江枫，江枫见到她又是一诧异，：“咏晴，你没有回家啊？那这段日子是在哪里过的，有没有吃苦啊？”慕咏晴听江枫语气中对自己还是关切的，心中有咝咝甜意，态度缓和了不少：“放心，我过的很好。”江枫看她这回趾高气扬来知青点的样子，就知道以她的性格，定然是有所成就，回来打压一众曾经为难她的人。“我呢，已经是国营饭店的大厨了，奥，这边叫大师傅。管吃管住。”她故意提高嗓门，吃着饭的众人听得那叫一个真切，这个时间来，她也是有意挑的。众人不语，她的目的达到了，从此她可能不会再踏足这个知青点了，再找江枫就是去石窟了，刘小洁给她透露过江枫上完工爱去石窟里待着。
　　每日，慕咏晴下班后都会带好吃的去看望江枫，江枫一开始还不习惯，不想吃慕咏晴的，俗话说吃人嘴软。但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尤其是每天吃的都是没有油水的饭食还要出大力气干活，任谁都拒绝不了肉食的诱惑。饥饿作为现实狠狠地教育了这些知青，包括江枫。对于慕咏晴的好意他是渐渐地坦然接受了。他在吃这件事上从此来者不拒，还有一件事也对他一生来者不拒的风格产生了重大影响。江枫来敦煌也有小半年了，和刘小洁早已熟的不能再熟了，刘小洁对他也是知根知底越来越不老实了。经常揩江枫的油。一开始，江枫还是抗拒的，后来经过一件事，他也就顺其自然了。一则是不敢，二则是划不来。虽然伙食不好，但刘小洁每回都是将最好吃的偷偷留给江枫，江枫一直感激刘小洁对自己的照顾，感激的无以为报。但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刘小洁找了个时机还是和江枫摊牌了，一日她试探地说：“你以后就跟了我吧。”江枫听了震惊之余失望透顶，没想到他心中那个知心大姐竟然存的是这个心思。他断然拒绝，结果第二天他就被队长叫去分派到条件最艰苦的地方干活，不要说去石窟了，一天睡觉休息的时间都不够，累得够呛。几天下来就吃不消了，思来想去，只得厚着脸皮去求刘小洁，刘小洁乐见其成，问自己凭什么帮江枫，江枫咬咬牙说凭自己是她的人。刘小洁这才满意，没过两天江枫就回到了原来的岗位。慕咏晴和刘小洁深刻地教育了江枫，女人这种生物一旦认定了你，你不利用她都不行，所以江枫也就看开了，谁叫他们是自愿的，自己欣然接受就好，否则纠缠不休还不是自己吃亏，愿者上钩吧。
　　这件事过了不久，江枫还未缓过神就听闻国家恢复高考了，他打算牢牢抓住这个改变命运的好时机，每日在石窟中观摩边复习考试。正好刘小洁最近又勾搭上了一个新来的知青，对他也是不怎么上心了，而慕咏晴由于年关工作繁忙也是无暇顾及他，这对他专心复习是最有利的。几个月后，江枫如愿考到了上海的一所大学，可以回去了，这件事江枫瞒着慕咏晴，却给父母写信告知。江家二老和慕家人都很高兴，这一年，慕咏仪一直和江枫保持着书信往来。对于慕咏晴的瞒着所有人的状况江枫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的，所以从来闭口不谈：慕家人不知道慕咏晴在哪里，江枫也不提慕咏晴。江枫回城的事，两家人商量了一下，来个双喜临门，早点把江枫和慕咏仪的婚事给操办了，江枫和慕咏仪也是没有意见。江枫的户口由于插队早已落到知青点了，江枫怕大学在户口审查方面卡人为难他，保险起见，和慕咏仪结婚，把户口先迁回上海总是放心，有了这双保险自己铁定能回上海。直到江枫坐上了回上海的火车，慕咏晴才得知江枫考上大学要回去了。趁江枫还未走远，手里拿着江枫写给她的信，信中有一句：“……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很快回到上海的，你有这个能力！”慕咏晴一直追到了火车站，看着火车呼啸离去，慕咏晴嘶声力竭地大喊：“江枫你混蛋，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