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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东宫孤女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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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长街上人头攒动,杂耍把戏那儿围了一圈人,喝彩声叫喊声不绝,若想硬挤进去绝非易事,挤得一身汗不说,还会绊倒受伤。
一旁的酒楼内搭了个戏台子,来唱戏的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戏班子,有些名望讲究的高门在设宴时都属意请他们前去。
他们今日排的戏更是以往从未面世过的本儿,唱念做打间皆是新奇,能来看戏的人都不会太缺银钱,奈何一楼大堂座位实在有限,来晚的也没法子。
怜婳手撑着下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脸颊,微微嘟着唇,水眸潋滟,直到安宁推门进来才将目光移过去。
“安宁姐姐你好慢呀~”
面对怜婳的娇声抱怨,安宁宠溺地笑了笑,照单全收,是她带着人出来的,但方才有些事要说便让怜婳先上来了,是她没考虑周全。
下边儿人很多,正是早早料到这样的情况,安宁才在二楼点了个包厢,既能舒适无需推挤,又能和着戏用些茶水点心,此乃双全之策。
待安宁坐下,怜婳习惯性地往她身上一靠,与此同时,底下的新戏也开始了。
戏台上宛如一方小天地,垂挂于两侧的楹联轻飘,幅度柔和,飘进台下老老少少的心中。
一阵婉转的笛声响起,只见那女伶身着红色嫁衣,头戴珠钗,宽袖半掩着桃花面,莲步悄移,每一步都踩得轻盈,及至戏台中央,缓缓露出满含秋波的眸子,启唇轻唱,唱词婉转悠扬,犹似黄莺清脆,戏腔袅袅,余音绕梁,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女子虽自小时便被家中定下亲事,但从未见过未婚夫婿,在一次意外中偶遇了落难才子并对其芳心暗许,可就在不久后定了婚期不得不履行婚约,才子豁出一切闯入带着心上人离开。
怜婳一眼不错地看着,很是专注,这样的故事平日里只有话本子上才有,实际上发生的少之甚少,她自然感兴趣。
“婳婳喜欢这戏么?”
安宁抬手让人将她空了的茶盏满上,刚巧瞥见怜婳认真的模样,随口问了一句。
“嗯!”
姑娘家欢快的语调叫安宁起了点警惕,虽说是想找乐子才来的,但玩归玩,可不能真让婳婳把那些个不入流的爱啊情啊放在心上。
聘为妻,奔为妾,都不说大家出身,便是家中愿意给些教养的女子,皆知晓如此行径的自轻不妥,为了所谓的真爱而放着舒适日子不过,实在鲁莽天真。
安宁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更是对这些虚物不屑一顾,权钱何其重要,虽不是无所不能,但也是极不可少的。
她姓谢,是皇脉宗亲,怎么都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抛弃自己的家族和名声。
“你觉得这崔家姑娘如何?”
崔家姑娘就是戏中的主角儿。
“她很勇敢。”
戏已将近尾声,但其妙就妙在并未将最后的结局呈现出来,无人清楚她究竟是幸福美满还是悔不当初,倒像个钩子似的抓人心。
“如果是我,我不可能像她那样坚定的。”
怜婳小小地感叹了一声,又被安宁如临大敌的严肃神色逗笑,眉眼弯弯,脑筋转了几个弯猜到意思后险些笑倒在她的怀里。
爹爹故去前是当今亲选的太傅,博古通今,殚见洽闻,直到现在也被众多文人学子尊崇敬仰,她不可能叫爹爹蒙羞。
更何况,自己还被养在东宫多年,在外到底关系着太子哥哥的脸面,若真这么做了,怕是太子哥哥会生大气的。
“我只是好奇。”
“安宁姐姐,你说什么是喜欢呢?”
话音刚落,下头的戏台也停了动静,戏已结束,伶人们纷纷上前见礼,怜婳虽对着那边,目光却是虚虚没定处,仿佛这个问题叫她很是苦恼。
春猎回来后,怜婳总是会在闲暇之余想起谢祯,他那张脸,他奋不顾身扑过来救下自己的身影,因自己而流血的伤口,还有轻声安慰的话语。
“喜欢?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心跳加快、分开会想起?”
安宁不曾有心悦之人,将来的婚事也一定会由睿亲王亲自把关,说到喜不喜欢的不过只是照着她理解的来。
“这样的嘛……”
那好像对上了。
话本子里的描述也与安宁姐姐说的这些个差不离。
原来,她对三殿下的种种心绪,是喜欢啊。
还不等怜婳再多想想,她的视线就转到了那边的两道身影上。
酒楼装潢精美,偶有贵客来时也好叫他们满意,这二楼的包厢两面有窗,一面对着大堂搭建的戏台子,一面对着外头的长街,只要放眼望去,往来人群尽可览之。
怜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看到了谢祯与余若吟,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并未靠得很近,但瞧着却有股莫名的熟稔感。
传言,余姐姐是圣上属意的儿媳,如今适龄的皇子只有太子哥哥与三殿下二人,这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
到底不是府中,有些话简单说说就好。
谢祯浅笑着颔首,负手站在原地,目送着余若吟离开,端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殿试过后圣旨调令就下来了,朝中各司各部皆有变动,他的人不得已出局了些,他总要补上这个漏洞,他总要清楚那些个新来的究竟都是什么底细。
因此,谢祯今日出门并非一时兴起,新晋状元姓彭,出身陇西,才华不凡,适才一番谈话下来发觉这位过于刚正,是无法轻易掌握的那一类。
刀锋尖利的武器向内向外都很危险。
既如此,更该仔细着交恶,不偏不倚总比落井下石要好些。
也就是这一趟叫谢祯偶遇上了余若吟。
他见过余若吟的,在宫中的各个宴席上。
国公府手握实权,不可小觑,毫无疑问,实力如此雄厚的外家若能为他所用,多的是不可估量的好处。
外头传得模糊,但谢祯清楚得很,父皇原有意将其赐婚给太子。
不过,后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叫父皇换了态度,隐约有改变的意思,差不离的话,应当是他。
余若吟身为嫡长女,样样都不会出错,无论是学识规矩还是样貌品性,能与之成婚相守互助倒也不错,方才亦是她叫住了自己,将自己不慎掉落的玉佩捡起归还。
有交集才好啊,有利于他再想法子试探国公府的意思。
谢祯双指摩挲着,捋清思绪后刚准备掀袍上马车,忽然似有所感,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侧而抬头望过去,正正好对上了二楼怜婳的眼眸。
巧了。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一直放在马车中的东西终于能送出去了。
……
怜婳有些愣愣,满脑子里都是谢祯临走前的笑,温和斯文,与他身上那件白衣极其相称。
“笃——笃——笃”
敲门声轻响,酒楼内的小厮站在门外,瞧着手上还提了个什么东西,见门开,他微微躬着腰行了个礼,笑着上前对安宁与怜婳解释。
她们都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一位是睿亲王府的郡主,一位是方家姑娘,小厮自然能认得她们的身份,否则也没法精确地找过来。
“打扰二位了,适才有位公子说有东西想交给方姑娘,您看这是?”
安宁疑惑地看了眼怜婳,又把视线落在小厮拿着的锦盒上,依她看过无数好东西的眼光来看,单是这外面的一层便不差。
“可是穿着白衣?”
“是。”
“那公子已经走了,离开前还说若姑娘不要的话,随意处置了就是。”
这是没叫人有还回去的余地了。
默了几瞬,怜婳站起身接过锦盒,触感光滑,攥着的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锦盒里是一支镂空蝶翅嵌珍珠的钗子,做工精妙,尤其翅膀的相连处少了常见工艺里的刻意,更衬得样式栩栩如生,与春猎那会儿自己戴着的珠花很像。
“这是谁送的?”
“瞧着像是宫里的物件儿啊。”
安宁凑过去借着她的手仔细端详,越看越眼熟,似乎是今年从南边上贡来的,能拿到的人屈指可数。
“应当是……三殿下。”
“谢祯?”
安宁微微张着嘴,美眸瞪大,想了想却也不是平白无故。
春猎期间发生的事朝臣们可能有不清楚的,但瞒不过她,若不是谢祯出手相救,婳婳怕是会因此受伤,有交集委实正常。
可,按她的了解来说,谢溱应当会替婳婳把这些人情都还干净的,两相抵消了的话,这钗子又是何故?
别是真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英雄救美从而生了情愫吧?
……
夜幕降临,依稀的星子坠在如瀑般的黑暗中,不过分闪耀,拢着碎光,叫这晚色显得格外温柔。
怜婳坐在殿外的秋千上,手指握着细绳,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颇有些心不在焉。
那锦盒里的珍珠钗子她在回来时便叫秋玟放到了妆匣中。
三殿下是什么意思呢?
这叫她想不通。
谢溱站在不远处,微抬手止住宫人们的问安,接过秋玟才拿出来的薄衫,上前轻轻拢在怜婳肩上。
太子寝殿中惯用的熏香与旁人规制不同,既独特又不刺鼻,谢溱待久了自是能沾染上,淡淡的,也是怜婳最熟悉的。
她迅速放松了下来,极其自然地仰头,模样俏皮,含笑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谢溱,一正一反,看着却很是和谐。
“太子哥哥回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想偷偷吓我是不是?”
“孤可不敢吓你。”
谢溱轻笑了声,捏了捏怜婳脸颊上的软肉,将她的脑袋扶正,否则等会儿要头晕不舒服。
“今日玩得开心吗?”
一如既往的亲近关怀,怜婳却反常地顿了顿,不像以前那般倒豆子似的快速回答,而是犹豫了下才点头。
“那便好。”
谢溱看着怀中的人,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压下隐隐的疑惑。
如此细微的变化很难被捕捉到,但他作为最了解怜婳的人,自是不会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