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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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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伤口莫要碰水,晚些让千钧来一趟皇城司拿药!”
符沅提醒道,晏清欢的伤口让他放心不下。
“好,今日辛苦芷仪了!”
晏清欢眉眼弯弯望向她,扳指在她手中握得有些发烫,“往后我定会好好护住扳指,不会再把它弄丢了!”
符沅点了点头,淡淡回应她的话语。
冷淡外表下,晏清欢瞧得出他心情不错,向来拒人千里之外的他周身都是暖意,连带着深邃冰冷的眸子都是暖暖的。
在他的目送下,晏清欢缓缓步入宅中,直到那道影子消失在目光中,符沅和煦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冽。
回到皇城司时,夕阳西斜,金辉洒落整个院子,为简陋小院增添几分宁静悠扬的韵味。
樟树下的四方桌旁正坐着一位衣着华贵年轻郎君,清贵的衣着和那矜贵的气质与这座简陋院落有些格格不入。
坐着的人正是太子谢康裕,他来了好一会儿,连着难以下咽的碎茶也换了三盏。
即便秦弘反复提醒符沅不一定会回来,谢康裕也无动于衷,一言一行方正有礼尽显皇家仪态,干的事儿却尽是泼皮无赖才做得出来的。
这厮不久前才斥责过符沅,不过几日又舔着脸上门,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秦弘心中腹诽,面上不动声色,规规矩矩站在一侧侍奉。
早些时候,晏宅马车驶出城的消息偶然传到皇城司,符沅当下便察觉出了异样,他放下手中的案牍,一路疾驰到城外营救,也不知这会儿能否安全带回来晏二小姐。
心中正焦灼不安,门口出现的熟悉身影叫他悬着的心终于坠了下来。
见着符沅终于归来,谢康裕将手中的扇子一合,欣然起身。
“芷仪回来了,可叫我好等啊!”
他细细打量一眼符沅,见他衣衫上的血渍浓郁,腥味冲天,对此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将折扇放在鼻前扇了扇,轻笑道:“看来芷仪今日办了个大案子,表兄我多等等也是应该的!”
符沅没耐心同他寒暄,简单行了个礼,直言不讳道:“殿下今日登门造访可是有要事?”
谢康裕笑了笑,狡黠的眼珠一转,直勾勾盯着符沅,“怎的?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芷仪你如今真是无趣,哪儿还像咱们幼时……罢了,终究是感情淡了!”
说罢,他惋惜叹道:“我欲将心向明月,明月却将照沟渠!”
“听闻春日宴当日你和晏二小姐遇袭,我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这才寻了个由头特意出宫来看你,你个没良心的!”
他的语气像极了被辜负真心的小娘子,秦弘忍住笑又去打量符沅,符沅的面色似乎比之前更沉了些。
“殿下,皇城司还有诸多要事要处理,臣去忙了!”
听他如此说,谢康裕收起那副戏谑模样,匆忙道:“你这人真是块儿硬石头,罢了……我今日来可是雪中送炭,你且收好了!”
说着,他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到符沅面前,“老三派人刺杀你,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震慑他,依着他的性子明着不会跟你乱来,暗地里肯定憋着什么坏,你且拿着证据,若他再胡作非为,有证据在手,谅他也不敢造次!”
符沅收下信,打量了一眼,信中记录着三皇子调遣死士的命令,末尾还附带上梁王府的印章。
有印章在,这封信无异于是铁证,足可以证明三皇子豢养死士。
但这等机密信件为何会落入谢康裕手中,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物证来对付三皇子!
符沅思忖片刻,心中有了主意,他将信收回袖中,拱手道:“多谢殿下,有此密信在手,臣定当查个水落石出,向陛下禀明梁王豢养死士的死罪!”
谢康裕笑了笑,按住符沅的手,“芷仪说笑了,豢养死士在父皇面前算个什么死罪,父皇不喜我二人争斗,却又不放心我二人兄友弟恭,但说到底我们都是皇子,父皇仁慈,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至于芷仪你,为父皇尽心尽力多年,不就惩治了国公府那家子吃国库的蠹虫,何至于被父皇惩戒!”
“往后你切莫冲动行事,要好好保全自身!”
符沅收回手,目光如炬,锐利眼神没有丝毫为人臣子的谦卑。
“殿下教训的是!”
谢康裕知晓他的脾气,他是个有大才干的人,但过于愚忠,他在陛下身边十年,为陛下肃清朝纲,不论是忠臣良将还是奸猾佞臣,只要陛下下令,他都能查办得清清楚楚。
而陛下,醉心修行,将朝堂随意甩给内阁便不管不顾,近些年更是听从钦天监谗言,掏空国库修建供奉神灵的通天塔,简直是劳民伤财!
有时候,谢康裕甚至怀疑,符沅是不是被陛下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如此甘心当一把杀人的刀,也不知道他在图什么!
但让他意外的是,自从上次长公主府匆匆一别,他发现符沅在晏清欢面前是那么轻松,似乎很久之前的那个熟悉的人又回来了。
他按耐不住心底的汹涌,开口叮嘱道:“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却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父皇不会允许你违背他的心意,你在父皇身边是孤臣,注定孑然一身,孤立无助,成为京城人人口诛笔伐的对象,长此以往,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
话说完,面前的人眸光动了动,依旧锐利,“臣多谢殿下关心,殿下好意我心领了,臣斗胆也想提醒殿下一句,陛下看似终日修行,实则眼明心亮,这朝堂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殿下行事也应当慎重万分,切莫被抓住过失……”
谢康裕听他如此说莫名心虚起来,“活阎王”的名号响亮,碰上阎王点卯不免心惊胆颤。
他顿了顿,故作轻松道:“芷仪怕不是累昏了头,我这段时间可没招惹老三啊,点我做甚!”
说着他一挥袖子,转身欲离去。
符沅嘴角微微勾起,“许是最近查临川王的案子过于劳累,我总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记得幼时每年岁旦,临川王府会做许多糖果子,殿下下学之后总喜欢往王府跑,我后来才知道,殿下惦记的从来都不是糖果子,而是临川王府的库藏!”
“临川王待我们这些晚辈和善,尤其待你我二人最为亲厚,每年岁旦,殿下收到的都是未开锋的精美武器,我收到的都是游记闲书,也只有他肯纵容我们……我偶尔会想,若他当年没有谋逆还好好活着,如今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谢康裕难得见他露出这副神色,停下脚步,“我一直想知道,你还怪他当年抛下你吗?”
符沅目光逐渐变得复杂,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转而问道:“近来,京城关于临川王的谣言闹得满城风雨,想必殿下也有所耳闻……不知殿下是否好奇过,临川王那么随性的性子,从来都不是甘愿被困在高座上的人,他又为何会铤而走险争夺皇位?”
此话一出,谢康裕微微有些发愣。
这么些年,他们只论公事从不交心,符沅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
难道他查出了什么?
谢康裕想到这里,绷紧神经,谨慎回答道:“我也好奇,但临川王已死,知情之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又能从何处知晓?”
“临川王的尸身到现在还未寻到,殿下为何如此肯定临川王一定死了?”
看着符沅略带审视意味的眼神,谢康裕知晓他已经跳进了符沅的圈套中,这般咄咄逼人的试探无异于审讯,若再继续下去,迟早会被他套出些什么。
真不愧是皇城司指挥使,还真是小瞧了他跟野狗一样敏锐的嗅觉!
谢康裕稳住心神,镇定回道:“临川王逃出京城时身受重伤,跟随他的人最后都落得身首分离的下场,无一生还,这种情况下就算还能活着,也活不了多久,我如此认为并无什么不妥,芷仪怕是多心了!”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这一身……赶紧洗洗去吧,我走了!”
他边说着,边打量符沅身上的血渍,满脸嫌恶离开院子。
待人走后,秦弘接过符沅递过来的刀,刀上浓郁的血渍瞧得人心惊,一看便知经历过一场恶战。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匆忙追问道:“大人,晏二小姐那边如何了?”
“无碍,受了点轻伤。”
“那就好……大人同那群人交手,可瞧出下手的人是谁了?”
“时间仓促,下手之人有待细查,至于那群山匪,未成气候,不难对付……你待会儿带几个身手矫健的去北城郊外,顺着山坡往上应当就是寨子,趁着夜深把寨子缴了!”
一碰到晏清欢的事情,秦弘多了几分责任感,这会儿连带倦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态度很是积极。
“是,属下这就准备!”
秦弘说完似是又想到什么,问道:“大人,梁王府近几日没有动静,三皇子那边连个响儿也听不到,既然证据在手,咱们是否准备抄府?”
秦弘对于抄府的意兴几乎快要写到脸上,符沅有些无奈,“不必,关键时刻,皇城司的精力应全部放在临川王的案子上,不可因此事乱了阵脚!”
“正要同大人说此事,大人让我寻的那个人出现在松州,咱们的人查到,他七年前外放后辞去了官职,回到了松州老家,后面还办了私塾,一直留在书院……值得一提的是,松州临近覃州,此人和晏家长子晏之璋关系密切!”
“晏之璋?”符沅眉头轻轻拧起,习惯性摩挲着空空如也的拇指。
“大人,晏之璋是晏二小姐长兄,这些年留在晏家老宅照顾祖母,三年前任覃州县衙巡检使,自覃州水患后一直忙着堤坝修缮,在当地素有贤名……清河坝的修建是惠及覃州和松州的大事,商垠曾经联合学子捐献过银钱,二人因此结识。”
“属下还查了商垠的卷宗,此人和晏之璋一样,都是卓尔不群之人,他若非当年和临川王来往密切被牵连,以他的能力在朝堂定然能有一番作为,大人让我查这些,难道是怀疑他和临川王有联络?”
符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思绪沉浸在“商垠”这个名字上,那些关于临川王的记忆像是一块块儿拼图,多年后被逐渐拼凑起来。
几乎快要忘却的面孔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他想起来的不多,只有临川王骑上高马后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芷仪,舅父走了,希望你今后也能遇上愿意为之舍弃一切的人,奔向她的每一步,都是值得的……我如今所做一切,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