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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儿时 ...

  •   京城的寒冬向来漫长,那些关于寒冷的记忆被积雪覆盖,记起更多的是伴随着暖意的明朗场景。

      和昌公主去世后,长宁侯符云霄终日不着家,明明是再热闹不过的岁旦,因着至亲的病故,整个长宁侯府还挂着白色的绸缎,笼罩在压抑沉闷的悲伤中。

      符沅那时尚不及腰高,小小的一个坐在门槛上,看着街道人影憧憧,期待着能从那些身影中找到熟悉的母亲,即便他知道,他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坐了一整天,直到阳光变得昏黄,临川王谢宁洲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视线中。

      谢宁洲黑色裘衣上沾满白雪,衣摆湿漉漉的,提着两个红色食盒笑盈盈地朝他走来,张开的双臂像极了展翅欲飞的黑色大鹏鸟。

      符沅眼眶一红,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温暖的体温瞬间带走所有寒意,谢宁洲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又高高举起。

      “好小子,几日不见,又重了!”

      谢宁洲笑着,将帽子扣在他头上,“走,去舅父家,今年我作主,糖果子管够!”

      自那以后,符沅便留在了临川王府。

      三载春秋忽闪而过,记忆中的谢宁洲总是对着他笑,他用笑容掩去先皇病故之前的朝堂动荡,掩去夺嫡之争的腥风血雨。

      没多久,他的身影变得忙碌起来,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等符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谢宁洲转身将他送回了长宁侯府。

      他再一次被抛弃了!

      他不甘心,大雪夜独自一人跑到临川王府,戒备森严的王府不容任何人靠近,结实的马鞭落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倔强地抬起头直视面前侃然正色的男人。

      谢宁洲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冷漠地看着他挨打,直到鲜血染红雪地,他转身骑上高马。

      “我如今所做一切,也是值得的……”

      符沅从睡梦中惊醒,木桶里的水早已变得冰凉,他穿好衣衫坐在书案前,挥笔间想写下什么,却迟迟不知从何落笔,只能眼睁睁看着笔尖墨水沁透纸张,留下一大团墨痕。

      烛光明灭不定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他思索良久,最后写下了“商垠”二字。

      幼年在临川王府玩耍之时,他偶然见过此人一面。

      那时商垠拜访谢宁洲,他贪玩间差点将藤球踢到他身上,令他意外的是,商垠不费吹灰之力接下藤球,又冲他踢了回去。

      这给幼时的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暗中尾随商垠,想更多了解这个陌生的男人,也因此听到了他和谢宁洲之间的对话。

      对话的内容他早已记不住,但商垠的态度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谢宁洲身为临川王,就连陛下也会礼待三分,然而商垠却敢同谢宁洲争执,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争到了最后气得挥袖而去,丝毫不顾谢宁洲的颜面。

      彼时他年纪尚幼,不知晓二人争执原因,随着年龄渐长,他在太子谢康裕的身上找到了商垠的影子。

      谢康裕总喜欢找他麻烦,但每次都会在他这里碰得一鼻子灰,嘴上叫嚣得厉害,身体却很诚实,什么也不会做。

      他们不算朋友,却对彼此知根知底,甚至有些不合身份的“惺惺相惜”。

      谢宁洲对商垠而言,大抵也是这样的存在,面对临川王身死的消息,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符沅摩挲着空荡荡的拇指,望向繁星满天的夜空,今夜的星空似乎比往常要更明亮些。

      ***

      晏清欢伏在窗棱上,皓洁繁星照亮天际,空旷深远,连一丝云的影子也寻不着。

      她看得有些入迷,直到窗户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千钧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眼前,“二小姐,药我取来了,你快收好!”

      说着,两个小药瓶被放在窗台上,圆润的瓶身在台子上晃晃悠悠,最后安稳停在窗台边沿。

      千钧打量了一眼晏清欢,匆匆勾下脑袋,像极了垂着耳朵委屈巴巴的大狗。

      他才被秦弘训斥过,这会儿实在不知如何去面对晏清欢,若非符沅能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该想象,他应该早些发现马车不对劲的!

      沉思间,脑袋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上,轻柔地替他拂去发梢上的落叶。

      “千钧,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

      晏清欢笑了笑,好看的眉眼里满是暖意,像极了冬日里和煦的阳光,照得人心头暖暖的。

      千钧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才被训斥过,被晏清欢这么一安慰,差点哭出来,红着眼眶,支支吾吾道:“二小姐,我往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我说到做到!”

      见他这副模样,晏清欢拍了拍他的脑袋,忍不住笑了,“好,都依你的!”

      千钧心里好受了许多,用他亮晶晶的眼睛打量了一圈屋子,不用他多说什么,晏清欢自然而然将手边的盘子端到他面前。

      “知道你晚上容易饿,是你喜欢牛乳糕,快吃吧!”

      千钧接过盘子,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含糊不清道:“大人最近在忙,我看你药快喝完了,改日拿着药方再去帮你多抓几副……对了,今天的药可喝完了?”

      “药我喝完了!”晏清欢不假思索道,侧身挡住了身后一角。

      “那就好,大人说了,药要坚持喝的,不然旧疾复发,很麻烦的!”

      很快,盘子里的糕点见了底,千钧喝了口茶,胃里的无底洞可算是填满了。

      “二小姐,白日里我把晏文渊的玉牌摔了,他去不了登云楼,转头去了城西,我一路尾随他,可算是找到了点线索……他去了城西一家书铺,见了一个人,那人我查过了,名叫杨斗硕。”

      “杨斗硕父亲三年前因得罪了朝中权贵,被朝廷革了职,杨家因此没落,杨斗硕便留在书铺里打杂。”

      说着,千钧摇头叹惋起来,“此人也算是倒霉,父亲被革职后郁郁而终,没过一年,她小妹出了意外丢了性命,还有他那老母亲,在小妹去世后不久也病逝了,一大家子人如今只剩下他这一个!”

      晏清欢听他如此说,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杨斗硕三年前可曾在书院读过书?”

      千钧眸子亮了,惊讶道:“二小姐,你可真神了,杨斗硕三年前的确在书院里读过书,那时候还是十里八乡都知晓的神童,因为被父亲牵连,三年前被书院除了名,这辈子恐怕都与仕途之路无缘了!”

      “一年前,晏文渊在京中闹事进了衙狱,为了让他远离京城是非,家中捐了书院不少银钱才让他有机会在书院念书,或许那时他便知晓了杨斗硕的境况,他若想通过诗会一鸣惊人,杨斗硕是最好的捉刀人!”

      “二小姐,既然咱们找到了捉刀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晏清欢抬头望向漫天繁星,心中无比畅然,“咱们且等着,待到清明寒食,我定会送晏文渊一份大礼!”

      千钧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好,那我这段时间找人盯着杨斗硕!”

      千钧随意嘱咐晏清欢两句后退出院子,屋内又恢复一片宁静。

      晏清欢回过身,月白色的瓷碗里,墨水一般的药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她端起药碗,望着药汤中倒映出的朦胧月影,微微愣神。

      近些日子,沈殊再没出现过,像是凭空消失一般,而她的消失恰与这碗药有关。

      她越来越确信,沈殊正如符沅所说那样,是她罹患离魂症后幻想出来的守护神。

      她应该喝下药的,因为沈殊的存在只会证明她是一个“不正常”的人,纵容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她会像符沅故事里那个倩娘一样彻底疯掉。

      可药碗就在手上,像是焊牢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递到嘴边,她始终没有办法舍弃沈殊,就像是没有办法舍弃最依赖,最想成为的人。

      近些日子的风波更再一次证明,没有沈殊在身边,她只会给别人带来无尽的麻烦。

      复仇的路很长,她断然不能再将符沅拉进这泥沼里,得为自己另寻一条出路,即便最后没有办法顺利脱身,即便付出惨痛的代价。

      晏清欢终于下定决心,她郑重地将药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

      一夜沉梦,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那个令她颤栗的场景再一次随风入眠,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梦到,梦中小娘依旧抱着她惊呼,温热的血液,浓郁的血腥味,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场景快速切换间,她回到了晏宅后院的枯井旁,手拿拨浪鼓,扎着双髻的小男孩指着她嚷叫,她听不清楚那孩子说了什么,只觉得一股血气上了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夺走他的拨浪鼓扔到了枯井中。

      “哼,你若是想找回来,自己跳下去捡!”

      稚嫩的小手趁对方不备,一把推了下去,男孩猝不及防跌入井中,很快没了声响。

      她转过头,躲在灌木后的人站了起来,消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一切,直击她的灵魂,让她不寒而栗。

      晏清欢瞬间惊醒,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啪声响。

      伴随着狂跳的心脏,她回忆起了那张脸,是晏之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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