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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符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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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欢从未想过,自己才挣脱晏宅,转身便入了皇城司大牢。
阴冷的地牢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味,其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她忍不住干呕起来,好在胃中空空如也,她呕了几下也没呕出什么脏东西。
“晏清欢,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人,你为什么非要去帮那些乐师,若不去淌那混水,今日也不会被关进来,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沈殊很是恼怒,狠不得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鬼神大人,我错了......但我也不后悔。”晏清欢委屈道,声音中带着些坚韧。
“小娘当年因为一场意外没赶上演出,被赶出了乐坊,这才遇到了父亲,发生了后面这些事......我不想眼睁睁见她们也如此,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但若是不去做,我会一直想这件事,后悔曾经在有能力的时候,没能去做......”
“你有个什么能力啊你,你以为弹得一手好琵琶就能万事无忧?你知不知道这里可是皇城司,就连我也不一定能救你出去!”
“鬼神大人,皇城司是很可怕,但天子脚下总归是讲道理的地方,我又不是崔乐师,就算指挥使大人来了,也总不能指鹿为马,偏叫我顶了罪!”
“你真是天真,若京城讲理,你小娘呢,她的命谁来偿?”
“小娘的仇我记着呢,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血债血偿!”
“行,我等着,等你幻想破灭了哭着来求我,晏清欢,咱们到时候见!”
“鬼神大人,鬼神大人!”
晏清欢唤了几句,脑海中再无沈殊的声音,她感受不到一点儿沈殊存在的痕迹,就像她从没存在过一样。
她像是责怪自己一般,狠狠地敲了敲脑袋。
沈殊说话不好听,但句句都是在担心她,又不巧她自进了牢狱便心乱如麻,态度也不好,这才惹恼了她。
没了沈殊在身侧,她就像双脚悬空无法落地,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很不好受。
潜意识告诉她,她不能依赖沈殊,毕竟这位“鬼神大人”缠上她的何目的还未可知,但没了沈殊,她便还是之前那个一无是处的晏清欢,更不可能逃出皇城司牢狱。
她决定同沈殊认个错。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牢外突然传来了接连不断的脚步声,似是有不少人往这边来。
先是来了四五个个皇城司官兵,其中两人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路过。
那男人用铁链拴着双手,此刻正歪着脑袋双目紧闭,瞧不出是死是活,腹部伤口正源源不断向外冒着血,脚背划过地面,拖出一长条血痕。
晏清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拼命往后蹬,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血水,生怕那血会蔓延到脚边。
还没缓过神来,之前瓦肆里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一边命人开锁,一边擦手,白净的帕子上布满鲜血。
他整个人,半张脸上散布着的零星血渍还没擦去,黑色的袍子瞧不清血痕,而那些大片的深色污渍,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什么东西,俨然是一副才杀完人的模样。
晏清欢颤颤巍巍抬起头看向她,一双明亮杏眼布满恐惧。
“给你个机会......说吧,你是何人?”
男人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和不耐烦,狭长的眸子里闪着冷光,硬朗的脸上点滴血沫又为这副面容平添几分嗜杀意味,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像极了盯着猎物的饿狼,让她止不住后背发凉。
晏清欢丝毫不怀疑,若是她说错一个字,这个人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跪下,弓着身子磕了个响头:“我......我不是崔乐师,我叫宴清欢,晏家二小姐,吏部侍郎之女,还请大人饶我一命!”
男人听罢眉头微微拧起,身侧侍卫见此,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大人,此女是晏家姨娘沈氏,沈惢所出,明日会被送入国公府做侍妾,出逃一事闹得挺大,晏侍郎派了不少护院,几乎快要把整个京城掀过来找,她恐怕正是因为此事才躲在瓦肆,中了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男人点了点头,锐利目光稍稍缓和了些,“沈氏查得如何了?她可留下什么线索?”
侍卫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惋惜。
近年来旱灾不断,京城四处谣传皇位不正引发天怒,闹得城中人心惶惶。
官家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特命皇城司着手调查。
皇城司受命,查出这些谣言与临川王有关,但多年前临川王谋逆一事败露,叛逃出京,了无音讯。
他们一行人顺着谣言的线索,查到了频繁出入各类瓦肆,传播谣言的琴师崔瑶,专为她布下了这天罗地网。但没曾想,就差临门一脚,崔瑶被人毒杀家中,线索就此断了。
然而,更可惜的事还在后头。
他们顺着当年的卷宗,查到临川王叛逃之时还带走了一位名叫宛娘的侍妾,而吏部侍郎晏晖的侍妾沈氏与宛娘来往甚密,或有可能知道宛娘的下落,从而找到临川王的踪迹。
众人拿到线索匆忙赶到晏宅之时,沈氏被杖毙家中。
两件事偏偏发生在同一夜。
一夜之间所有线索全断了,就好像有人对她们的计划了如指掌,在暗中阻止他们继续深查。
“没什么用了,放人吧!”男人瞥了一眼侍卫,冷冷道。
晏清欢听他如此说,长舒一口气,但很快,她回想起两人之间的对话,突然意识到他们口中的沈氏似乎就是她的小娘,立马直起身子。
“大人,我小娘可是有什么问题?她在哪儿?”
男人转过身,眸子里依旧是不近人情的冰冷,“尸身放在皇城司停尸房,悬案未决,还不能归还于你!”
晏清欢听罢只觉得五雷轰顶,小娘活着的时候被晏宅里的人欺负,去了,还要被皇城司的人欺负,尸身就那么放在冷冰冰的停尸房里,允仵作随意开刀破腹,不能入土为安,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难道弱者只有生生世世被欺辱的份吗?
她此时多么想同沈殊一样,无惧无畏,用拳头拼一个道理。
愤怒在这一刻战胜了恐惧,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拦住了男人的去路。
虽然浑身都在抖,但这却是晏清欢十七年以来,第一次这么勇敢地去争去反抗。
“你把我小娘还给我,我不管你什么案子,我只要我小娘!”
男人听罢,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之前见晏家二小姐胆小懦弱,他还真以为她是什么没用又没主见的人。
如此这般,倒正遂了他的意。
他停下脚步,斜着眸子看向她,血红的唇角微微勾起,“若我不还你呢,你能奈我何?”
“你不还我是吧!”宴清欢气得在原地直打转,脖颈通红。
她目光一沉,瞥到了侍卫腰间的刀,趁其不备,一把抽了出来指向男人,恶狠狠道:“你若是不还给我,我杀了你!”
但她毕竟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还没威胁多久,腕突然上一疼,刀瞬间被侍卫夺了回去。
男人嘴角的笑意更盛,“如此,你还能奈我何?”
晏清欢依旧不放弃,有了抽刀在前,她什么疯都敢发,不假思索地取下发间银钗,紧紧攥在手心,朝男人胸口刺了上去。
男人一个侧身避开发钗转到她身后,以半搂的姿势,死死按住她的手,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刺向他的发钗转而指向了她的脖子。
脖颈间的凉意丝毫没有唤醒晏清欢的理智,反而像是火上浇油般越烧越烈,她在男人怀中拼命挣扎,叫嚷道:“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很好!”男人低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晏清欢不明所以,身子一顿。
男人放开了手,冷冷看向她,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如果你还想要回沈氏的尸身,记住你现在的感觉,我身边从不留废物!”
晏清欢眸光一滞,她喘着粗气,质问道:“你会把小娘还给我对吧......所以你刚刚都是在试探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男人低眸看向她,浓密的睫毛映出一片大阴影,坚定眸光中布满威严,“我以皇城司指挥使的名义,命你协助皇城司查案,事成,我便将沈氏还给你!”
皇城司指挥使?晏清欢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传闻中,皇城司指挥使符沅嗜杀残忍,面似罗刹,这个名字随便念出来都能吓哭一群稚童。
没想到此人竟这般年轻,又生得如此仪表堂堂。
“你......你说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只需回到晏宅,帮我查沈氏生前的一位故友,此人名叫宛娘,我要知道她的下落!”
晏清欢对宛娘的名字略有耳闻,有信心能查到蛛丝马迹,但眼下她却为另一件事犯起了难,不得不开口求助道:“大人,此事我定会竭力去做,只不过,我明日便要去国公府,没办法长久留在晏宅......”
符沅垂眸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好似在看废物一样,他取下左手上的扳指递到她面前。
“自助者天助,自强者人强,若你连这个问题也解决不了,还不如尽早放弃为好!”说罢,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去。
待人走后,晏清欢好奇地将扳指拿起,小心翼翼地放在烛光下观察。
这是一块儿上好的羊脂玉,通体白净,仿若冬日里的绵绵细雪,扳指的正中央刻着图案,瞧上去像是皇城司的双鱼纹,精巧的雕工下,每一片鱼鳞都栩栩如生,扳指内侧不易被察觉的角落还刻了一个“沅”字,显示出主人的身份。
圆润的羊脂玉扳指,只有经常佩戴,表面才会如此油光润滑,看来这是符沅的贴身之物。
晏清欢此刻突然意识到,看似冰冷的罗刹符沅比她想象中要更加细致入微,若他直接给了她一块儿皇城司腰牌,不仅身为吏部侍郎的父亲不会信,寻常晏宅众人更不会信。
只有这种,低调又能彰显身份的贴身物件才足以显示他对她的重视,助她在府中游刃有余,替她兜底。
晏清欢望向符沅离去的方向,疑惑地皱起眉头。
皇城司指挥使同传闻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