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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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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舒言许久没说话,蹙着眉,像是在冥思苦想。
苏妘生怕她要拿出学究态度来钻研情/爱之事,于是赶紧摆手说:“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我遇到的要么是露水情缘,要么是交易买卖,不作数的。”
正好她们的牛扒上来了,苏妘把自己的切了一块放到叶舒言盘子里,“你上学累,多吃点。我怕长胖。”
吃完走出西餐厅,苏妘从包里拿出一袋金叶子递给叶舒言,“这是我从徐海栋那里得来的,他嫌直接给大洋太俗。你拿去交下一年的学费,剩下的存起来,我那里不太方便。”
“知道了,我绝对不乱花。”叶舒言小心地收起来,“等再多攒些钱,我们说不定也能置办个住处,你到时候从百乐门搬出来,和我一起住。”
苏妘掩着嘴,吃吃地笑起来,“你说什么傻话,两个女子怎么一起住?你总要恋爱结婚,我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也就是给人做姨太太,或是像杨妈妈那样在舞厅当个大班。舒言,我虽然资助你上学,可你也教了我读书认字,你不欠我什么。更别提还有救命之恩了。”
“结婚有什么好的,我才不结!”叶舒言大声说。
苏妘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目光包容得就像在看家中胡闹的妹妹。她揽过叶舒言的肩说:“好了,快回去吧。回你的学校做学问去。”
……
就这样,叶舒言出奇顺利地升上了第二学年。那几年,恰逢政府大力鼓励私人出资设立大学,叶舒言所在的师范校也跟着沾光,得了一笔数目庞大的资助,校园里修建起大楼,还会设立更多专业,往综合类大学发展。
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大学校长就换了好几任,后来总算固定下来,或许也不能称其为校长了,而是校董。
叶舒言依旧每周要去废旧学堂给苏妘上三次课,其它时间基本都花在了学业和社团上。这天刚刚结束期刊的校验工作,叶舒言就被学校领导叫去了办公室。
原来是有资助人要来学校参观并发表讲话,还会对新建大楼进行剪彩。学校筛选出了一批人,希望她们能作为学生代表组织和接待一下。要来的主要是几个实业家,可能还会携太太出席。
全校上下都严阵以待,偏偏到了剪彩这天,天公却不作美,从清晨就下起了小雨。叶舒言和同学们列队站在道路两侧,做着欢迎的准备。烟雨如晦,叶舒言仰头看向那乌云漫布的天空,心里隐约觉得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多时,四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停在学校门口,几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被簇拥着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太太们,身边还簇拥着一些鞍前马后的下属在举伞。
那几把黑伞浮浮沉沉,时不时露出伞下的人脸,一张熟悉的脸孔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叶舒言眼里。
苏妘怎么也在?
苏妘走在人群中间,扮作了秘书打扮,妆容比平时要淡些,却显得面容更加白净清丽。她看上去明显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不时朝四周的建筑物张望。
一群女学生眼睛都快看直了,孙倩站在叶舒言旁边,小声说:“那个女秘书好美,像画报里的外国明星。”
叶舒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忽地听见另一道声音:“那么年轻,一看就不是正经秘书,多半是小老婆。”
叶舒言回过头,斥了一声:“不许胡说。”
很快,一行人走到最前面,大楼前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遮雨棚。校长拿着鸟笼麦克风一一介绍,那几个资助人一个姓王一个姓张,还有个叫徐海栋,都是叱咤商界的上流人士。
原来这就是徐海栋。叶舒言隔着细雨暗暗打量这个男人,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很大,最多三十五六的样子,身材高大,说话时总爱眯着眼,好像对什么都志在必得。
叶舒言看着看着,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从苏妘平日里提起他的轻视态度来看,叶舒言还以为是个肥头大耳的粗俗之人,没想到今日一见才发现他既不胖也不矮,夹着香烟的样子竟颇有几分儒雅倜傥。这太糟了,比他生得面目丑陋还糟糕!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叶舒言心里也烦闷不已。她们这批学生怎么就忽然变成下人了,淋着雨,伞也不能打,一会儿去礼堂举办宴会她还要负责礼仪,给这帮商人端茶倒酒,什么狗屁资助人,狗屁校董,真是一群沽名钓誉的家伙!
苏妘站在徐海栋身后,心情也说不上多好。今天一大早,徐海栋也不知道突然起了什么兴致,将她从床上扯起来,非说要带她去个地方,还让她乔装成秘书。
同行的两个太太理所当然地看不上她,一路都没拿正眼瞧她,徐海栋的其他下属也一样。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苏妘才发现这是叶舒言就读的师范女校。
“你跟别的舞女不一样,你认字,还喜欢看书。今天机会难得,特地带你来感受感受大学里的学术氛围。”
身边男人自我感动于这份深情,苏妘也只好装出惊喜的模样,内心却只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走进校园只怕都玷污了这块圣地。
耐着性子,总算等报社记者拍完照,几个老板也剪了彩,发表完“办学初衷”的演讲,苏妘始终垂着脸,跟着众人来到学校礼堂。
合唱团悠扬的歌声隔绝了风雨,礼堂内暖意融融。叶舒言用毛巾随手擦了擦濡湿的发丝,端起酒杯往里走。
好巧不巧,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从里面出来的苏妘,两人俱是一顿,苏妘有些心虚地开口:“我不是故意要来你们学校的,他突然要带我来。”
苏妘实在没必要解释,这里人多眼杂,也不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叶舒言低低地“嗯”了一声,越过她往里走。
苏妘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看见叶舒言这样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别扭,将手里的帕子狠狠一拧,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回到座位,苏妘又发现叶舒言在给徐海栋倒酒。不像话,苏妘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叶舒言的手可是拿笔杆子的,徐海栋不过是个得了祖辈庇荫的二世祖,凭什么她还给他倒起酒来了?
苏妘从善如流地从叶舒言手里接过酒瓶,手指相触的一刻,叶舒言的手很凉,苏妘低声说:“我来就好。”
一杯白葡萄酒刚倒完,旁边的王老板就笑出了声:“呵,苏小姐这是吃味了呀。”
“嗯?”苏妘一愣,抬头看见徐海栋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叶舒言,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徐海栋老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学生,刚才剪彩的时候,她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后来进了礼堂,她端着酒杯越过了离得更近的王、张二人,径自给他倒起了酒,真是胆大又有意思。
徐海栋惯会与人逢场作戏,直勾勾的眼神打量起叶舒言的眉目、鼻梁,再一路往下落在她的脖颈和胸口,开口问道:“你是哪个系的?”
“外国语言文学系。”叶舒言答得不卑不亢。
再然后就是苏妘进来,接过她手里的酒瓶了。也怪不得旁人误会,苏妘这番举动真像在防着别的女人,怕自己地位不保了似的。
徐海栋没说话,苏妘一个欢场女子,又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太,还轮不到要去在意她的感受。就算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子调情,她又敢说什么?
苏妘却不敢下了王老板的面子,她心思百转千回,下一刻就笑了出来,语调柔媚得像拐了几十道弯:“清纯可爱的女学生,谁不喜欢?换了我,我也喜欢。”
叶舒言原本充耳不闻地在给王老板倒酒,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其他男宾爆发出调笑声,夹杂着喝彩声,王老板对苏妘竖起大拇指:“苏小姐可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苏妘其实怕极了,她不怕得罪这些人,唯一怕的是徐海栋真看上了叶舒言,怕她会步自己的后尘……
叶舒言就是苏妘的另一种可能性,是她误入歧途后想回却回不去的人间正道。她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没有跟着那个老太太走,那她是不是也有机会过上另一种更有尊严的生活。
所以叶舒言一定不能坠入深渊,她不能被诱惑,这一点苗头必须被掐掉。
苏妘真想诱惑一个人了,那浑身就没骨头一样,她使出浑身解数,指尖轻拂过徐海栋的脊背,另一只手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再开口时吐气如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尝尝这酒?”
鲜丽的红唇亮津津的,像是还残留着些醇香的酒酿,徐海栋心念微动,低头含住了苏妘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