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狗对我过分友好了》青田冬瓜

2、小偷

　　事实证明，拍脑袋做的决定百分之九十不靠谱，不充分的市场调研必会大大增加爆雷的可能性。

　　尿素袋里的闵知行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但凡他在来之前稍微了解一下这边儿的民风，但凡他挑个稍微合适的落地时间，此时此刻他也不至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人宰割。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得想办法自救才行。

　　于是——
　　“石海峰是吧。”闵知行冷静下来，“你绑我就是想要钱吧？我可以给你钱，这样，你把我带去银行，我当场给你取钱，你想要多少？五十万？一百万？你报个价，金额都可以商量。”

　　石海峰没说话。

　　“喂！跟你说话呢！”

　　石海峰又是腿一顶：“别在这儿演戏。”

　　闵知行牙差点儿没给顶碎：“啊嘶！——什么演戏？我没那功夫，更没那天赋，现在我就是在明确跟你商量，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能让你拿的比预想中更多。”

　　石海峰继续沉默。

　　“喂。”

　　“喂！！”

　　操！
　　软的不吃，非得来硬的是吧，行，那老子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闵知行发了狠，身体一个用力就要把摩托车往一边拽，哪知这姓石的身上的肌肉还真不是白长的，右手往闵知行腰侧一捞，把闵知行上半身夹得死紧，随即左腿一抬，压住了他的下半身。

　　闵知行瞬间动弹不得，怒气飙到新高。

　　“我去！老子跟你拼了！”
　　“救命啊！这儿他妈有人贩子！有没有人啊！”
　　“姓石的，今天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兄弟不会放过你的！吃枪子儿都便宜你了，我他妈死后托梦让他往你嘴里塞大粪！”
　　“你干这种缺德事儿，以后绝逼发不了财，娶不了媳妇儿，地狱都比别人多下一层，我咒不死你我。”
　　“傻逼！快把我给放了！”
　　……

　　闵知行就这么骂了一路，那石海峰压根儿理都不带理，只是沉默地开着摩托车。

　　乡间小道铺了石子儿的路本来就崎岖不平，又加上摩托车开的快，左颠右颠的，闵知行苦水都快给颠出来，却愣是骂人不带打逗号的。

　　他心里想着，既然逃不掉，骂爽了也成。

　　就这么过了五六分钟，闵知行感觉摩托车连拐了两个弯后，速度慢了下来，没过多久，车就停了，他听见石海峰打下摩托车的脚撑，随即一歪，车靠一边微倒过去，然后他就以一个向后倾斜30度的姿势半吊在了摩托车上。

　　石海峰下了摩托车后，闵知行没有再叫，因为他听见周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开门的，打哈欠的，男人不耐烦喊叫的，女人嘀嘀咕咕说话的，听着像是很多人被吵醒，正朝他这边围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周围站满了人。

　　石海峰在跟这群人聊着什么，说的都是方言，闵知行听不太懂，只能零星猜出几句跟普通话相近的话。

　　什么……终于抓到了。
　　什么什么好多天了，恨死他了。
　　还有人问怎么搞，有人说打……再说。

　　什么意思？恨死他了？他是谁？我吗？但我第一天来，不至于这就恨上我吧？这群人贩子才可恨吧，我还没恨他们倒先恨上了？
　　还说什么打什么的，不是，把我抓过来就是为了打我的？

　　闵知行听着，一边怒火中烧，一边又担心眼下的处境，同时又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总感觉这群人比他怨气还重，每个人说话都咬牙切齿的。
　　是他的错觉吗？

　　不等他搞清楚状况，那石海峰就走过来松了绳，他刚想趁机挣脱，石海峰就一把把他摁在地上，双手双脚的压住了他。

　　“怕啥，先打一顿解恨再说，反正他拿我们没辙。”他听见石海峰用普通话说了句，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不是。
　　还真打！

　　“诶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黑*会？”闵知行赶忙说，“打人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犯法了？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石海峰朝尿素袋吐了口口水，随即又拽起了方言。

　　然后闵知行就听见一群脚步声走远了又回来，回来的时候还伴随着金属木头乒呤乓啷的声音。

　　还真抄家伙了！
　　听这架势不死也得半残吧！

　　不过等，等会儿？

　　偷东西？谁？我吗？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偷过东西？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不对劲再次涌上心头，他忽然就想明白什么。
　　所以刚才这群人这么重的怨气是因为——

　　“姓石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闵知行头一歪，朝身后之人喊道。

　　但没什么用，周围铁锹棍子什么的声音敲得越发响，压根儿就没有人听他说话。

　　“我今天第一天来这儿，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偷你们什么狗屁东西！你们偷袭人之前能不能先认清脸再下手，我戴着个口罩脸都没露你们就一袋子把我给框了，就不怕打错人吗？我说的话你们到底有没有人在听！石海峰老子没有给你演戏！”

　　哐！

　　一个类似铁盆发出来的声音在闵知行头顶响起，周围的“武器”声骤停。

　　“等下！”闵知行听石海峰喊了句。

　　停顿几秒后，他身上被压着的力道松了点儿，随即他头上的尿素袋就给扯了下来，他瞬间感觉空气清新了许多。

　　石海峰手上没停，他单手钳制着闵知行，空出一只手摘掉了闵知行的口罩。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就这么近距离地映在石海峰眼中。

　　闵知行长得好看，连王鸣都说过他光靠脸就能混上饭吃，且还能吃撑，是那种第一眼就很惊艳的客观的帅。

　　人群中传来哦呦的惊呼。

　　石海峰也明显一愣，不知道是因为闵知行的长相还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认错了人。

　　“你……”
　　他似乎有话要讲，但话到嘴边却又顿住，直愣愣的盯着闵知行，一句话也说不出。

　　“看清楚了吗？我是那小偷吗？”闵知行忍着被压的火气，“要不配个老花再认认。”

　　石海峰眨巴两下眼睛，回了神，他避开闵知行的视线，喊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说了句什么。

　　闵知行大概听懂了，大致就是在问男人他是不是贼。

　　中年男人托着他的大肚子蹲了下来，仔细瞅了闵知行几眼，随即：“呀！不是勒，这个模子好，那个贼长得跟……”

　　后面一句话闵知行就没听懂了。

　　总之在中年男人说完话之后，石海峰猛地就松开了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闵知行：……

　　周围一片安静，一群睡眼惺忪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拿着棍啊、锹啊什么的站在不知道是谁的屋门前，一个也没有动，房子里的白炽灯开着，顺着敞开的房门照了出来，打在了他们满是尴尬的脸上。

　　闵知行黑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先是掰掉了贴在脸上的黄土，然后再慢慢掸掉身上的土灰。

　　石海峰不久前有多强横现在就有多不知所措，他叉着腰摸了把自己的头：“呃……不好意思，最近村里遭了好几次贼，那贼也是跟你一样戴着口罩，穿一身黑衣，你半夜三点跑来我们村又可疑的很，我没想那么多就——”

　　砰！

　　闵知行一拳打在了石海峰脸上。

　　“欸欸欸！”

　　他第二拳还没挥下去，旁边一群人就围了上来，挡在了石海峰前面。

　　一群大爷大妈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听着像是在维护那石海峰。

　　他一个烦字就差没贴脑门儿上：“不好意思？没仔细想？哼，我有没有说过我是过来我妈娘家的？”

　　闵知行跟石海峰个儿都高，两人隔着一群村民也能沟通无碍。

　　石海峰：“那会儿还以为你在演……”

　　“我演你妈呢演！”他倏地一下扒拉开人群，往石海峰脸上又是一拳。

　　闵知行听不了一点解释，本来他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躲清静来的，没想到清净还没躲上，就差点莫名其妙给人揍上一顿，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呢，他觉得自己现在能维持住只想揍别人几拳的心态已经很了不起了。

　　“搞啥子搞啥子！”
　　“动手打啥子人！”

　　大爷大妈们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又把石海峰围了起来。

　　闵知行火气腾一下就冒了起来。
　　咋的？石海峰是个什么金贵的东西，我还不能打了？

　　“一群傻逼。”
　　气上心头时，他不管不顾骂了句。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闵知行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话有点狠了，但说实话它其实并不是完全针对这些大爷大妈，里面多少还带了些在京北受的气。

　　这段时间，实在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先是他一张跟助理丁卓见完客户喝得酩酊大醉后，坐在SUV里衣衫不整，还略有些亲密的照片莫名其妙在业内被传开。紧接着没过多久，丁卓就离职了，离完职不到三天他突然背刺，竟然在社交平台上说他性骚扰他？甚至还附带上很多暧昧不明的照片。

　　拍摄的照片大多是出差的场景，最早可追溯到三个月前，有些是他喝醉了躺床上的，有些是用监控录像p的图，角度之清奇，之丰富，之逼真，连闵知行都不得不佩服这专业的栽赃嫁祸能力。

　　这件事很快就登上了同城热搜，没过一天就已经满城风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在一个地方的客户、商业伙伴有事儿没事儿就跑公司打探消息，公司里员工的神情也越发怪异，甚至有些人还隐隐约约提到他很早以前的事情，闵知行没办法，赶紧发了澄清声明，但众口铄金，只起到了一点微薄的作用，这段时间他跟王鸣因为这事儿都头疼不已。

　　所以他跑来了石子沟村躲这些流言蜚语，哪成想又碰到这档子事儿，坏事儿一凑凑一窝，竟然就这么……情绪失控了。

　　闵知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很烦，但同时又很害怕，害怕自己会被唾沫星子给淹了，害怕旧事重提，害怕自己走不出那些阴影。

　　大爷大妈早就躁动起来，任谁骂自己傻逼都会冒火，女的嘴巴一张就没停下，男的则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干仗了，闵知行一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你说啥子？再说一次！”
　　“有本事你再骂！”
　　“……嘴上不积德……”
　　“损阴德的样……”
　　……

　　人群围了上来，闵知行皱了皱眉，捏紧了拳头。
　　一股生理上的厌恶感涌上心头，他突然间全身发起冷来。

　　嗡——
　　紧接着耳中一阵耳鸣传来。

　　似曾相识的感受，这里每一张讨伐他的面孔，都让他想起了办公室里那一个个鄙夷的眼神。
　　呼。
　　那种类似于被潮水淹没的窒息感……

　　又来了，这种感觉。

　　他有些恍惚，隐约中，他听见石海峰好像在给众人解释他的来历，因为他听到了他那位未曾谋面的外婆的名字。

　　“他说他是龚阿奶家的。”
　　“梅芳姐家哪有这号人？”
　　“他妈是龚阿奶的女。”
　　“梅芳的女，梅芳的……”

　　“你，你是石霞的儿？”

　　一声乍喊，刚才还在破口大骂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不少，闵知行也被惊回了神。

　　石霞……

　　真的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闵知行定了定心神，握紧了盗汗的手，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没错，石霞是我妈。”

　　哗——

　　此话一出，人群中一片窃窃私语，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互相使眼色。

　　闵知行皱眉。
　　什么意思？

　　就见大爷大妈们也不吵了，袖子也撸下来了，拉着石海峰就走。

　　“走走走，回屋睡觉。”
　　“石霞的儿，难怪……”

　　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闵知行甚至感受到了他们脸上嫌弃谩骂的神色。

　　那种全身发冷的感觉越发明显。

　　闵知行什么也没再说，走到一边靠墙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