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这位就是先前和你提起的姐姐。”景元笑眯眯地请客入座，一边同应星解释着。
她点点头，绕到桌子最角落，经过应星身后时两人短暂对上视线。
应星隐约感觉到这雕刻着纷繁花饰的面纱之上端着的眉眼似曾相识，这下走进再看，反而觉得气质截然不同，更何况那人施施然入座，亦未再朝旁使半分眼神。
不愧是景元的好姐姐，甫一落座便不客气地把茶壶一拎。金黄色的茶水旋即涌下，砸起阵阵浓香，里里外外把杯子洗了个透。她这才收拾妥当般抬眸看向二位。
应星亦偏头看向景元，却见景元不动声色，毫无好茶被糟蹋了的不满，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他抬手将先前准备好的礼物送出。
《手语方言考：持明篇》
她接过书籍，行云流水的打了个手势。景元和应星在方才仔细研究过这书前几页，故而知道这手势是感谢的意思。景元俏皮一笑也跟着回了一个手势，应星看懂了前半句是在说不用客气，但是没看明白后半句，应当是更早之前景元便刻意学好的。
虽语义不得而知，但对方弯了下眉毛。这么一遭下来，席间气氛缓和了不少，三人俱放下心来。
“姐姐，还未请教您的姓名。”话音未落对面的人影便动了起来，从袖中掏出早准备好的小笺。
景元接过来把纸摊在桌面上，正转头去看应星，却顺着他一眨不眨的视线又看回到了那位神秘姐姐身上，只见她手中正握着一块玉佩，要低头将它放在小笺的旁边。
景元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玉佩由上好的灵柏玉雕刻而成。这种玉料青葱异常，质地极刚，如同灵柏般千年不毁不凋，但在现在的罗浮已经极其少见。更何况雕琢这样刚强的玉能动用的手段乃是少之又少，市面上最多的都仅是切面了事，但这个玉佩正反两面都雕刻了古朴大气的图案。
是龙。蛟龙缠绕着莲花，于玉面上半裸脊背，抚摸上去似乎还能听到龙吟萧萧。
这更让景元笃定了心中想法：这位姐姐想必是出身非凡，且虽没有象征性的龙角与尖耳，却必定与持明族关系匪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几乎对持明一无所知。
景元拿起玉佩，站起身来向对面正慢慢啄饮着的人拱手正色道：“景元知您一番美意，但如此珍宝请恕景元难以收下。”景元趁机往桌子上的小笺偷瞄了一眼，“多谢，呃……耽风姐姐。”
耽风，耽风？这怎么同新任龙尊的名字这么像？
持明一族在不可计量的岁月之前并不是仙舟的一员，彼时他们的神袛不朽的龙还未陨落，他们还可得以安逸且富足的生活在浩渺无边的波月古海之中。
而当他们最终失去繁殖甚至是生存能力，别无可选背离家乡切割古海时，不朽的龙已经消失多年。曾经的古海变成了如今仙舟上的鳞渊镜，而掌管他的人被尊称为罗浮龙尊。分别的，其他仙舟上也各有龙尊，亲疏远近，不一而同。
神奇的是，虽然持明不具有生殖能力，但他们可以通过退鳞的方式重生为龙蛋，洗脱记忆开启自己的下一世，以此在龙陨落后，继续践行在不朽的道路上。
巧中之巧，据说前些日子刚转生归来的龙尊为自己提名便是丹枫。但，但纵使丹枫在民间唱词里不拘神形，他本人也实打实是个男子啊……
景元差点脚下一软咬到自己的舌头，提了口气缓缓坐下，只见始作俑者正提笔在桌上写下一行字。“墨”自然是茶水，而笔亦是景元早先就细心备好的。
“此玉乃吾一持明故人所赠，然其主前日已殁。”她抬头眼锋扫过二人，“吾不忍宝玉沦落，故赠予二位。天涯飘零难得再会，若要再续前缘，便可凭此玉相见。”
应星本事不关己望天喝茶，闻此言回神拧眉。纵使有景元这层关系，他对这神神秘秘的人依然心下提防。且不说于他这个陌路人而言如此厚礼当得上无事献殷勤，这位的来历也让他感到怀疑。但景元与同他想得并不是一层。这孩子心眼儿打小玲珑剔透，只是彼时他仍涉世未深，仗着初生牛犊便敢一赌真心，听闻此言不由感动，当即收下玉佩，道：“报君苍龙出翠意，他日若需景元鼎力，便提携宝剑再为君。”
小轩窗外春色正好，执盏那人弯了下眉毛，她当真生了双湖水般的眼，央心皓月盈盈一切。但也就是仅此而已了，她没再表示什么，反倒叫景元揉着头发红了脸，觉得自己中二异常。
应星呢？仿佛被人遗忘了般，他没有表示也不想表示，只是双手搁在膝上，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姿势。
一阵醺风来桌上水字便干了七八，那人又提笔：“上次听说你年纪轻轻便成了云骑一员，此等仗义胸襟想必前途无量。”
景元凑过去一看，似有些心花怒放：“嗐，哪儿有，只是马前小卒罢了，不值一提。来日鹏程可难为今日雀步呀！不过日日枕戈待旦的日子也不远了，我不日便随军离开罗浮啦，到时候想见到姐姐就难了。”
少年一怀想到功业之事豪情万丈且急于分享，回过神来却只见听者了然的敛目点头，不由得失望。他正要再开口，忽闻店家招呼又有新点心出炉，便截住话茬转身先去了。
“你认识我。”应星开口，明明面前就是茶水，嗓子偏生低哑。
三贴浓茶或掺糖奶或淆清水或不动如故，明镜儿似的照出不同角度的三个人影，其中一人离席，故而当应星低垂眼眸，对视上的只有一双眼睛。
这双生动却寡言的眼睛有个习性相似的主人。她，不，是他。他拎起袖子却没能拎起笔，竟是被应星按住了。
半晌，终于有个陌生的声音出现，是想象中的金玉相击，秾而不俗：“我认识的是白珩。”
或许他的意思是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又或许也可以译为我是你的长辈故交，照顾你天经地义，请不要对我如此戒备。谁知道呢，应星想道，这人如此沉默，纵使曲解亦怪不得他。
他仍问题要问：“你是龙尊丹枫，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丹枫？”
“对，丹枫。”
“丹枫……”
短暂的气音后是长久的沉默，表率着主人心里无意义的复踏。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关系了，他和应星同时想到，结论已现。
“帮帮忙！”景元气喘吁吁地搬着比他自己都高地蒸笼走过来，二人亦不会袖手旁观看着九岁小孩做苦力，纷纷上手，不多时桌子上就垒起了两三层炫目夺人的小吃。
见应星和耽风姐姐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景元道：“貘馍卷鸣藕糕酥油饼鲜甜叉烧多味元宵糖水炸弹粘粘布丁琥珀珍珠虎皮冻蒸南瓜蒸红薯蒸芋泥现滚米汤杨枝甘露薄荷凉羹花生杏仁酪盐渍杏子冰糖雪花梨。”
“？？”
“啊哈哈，请你们吃啦。”
虽然看起来吓人，其实每一碗里盛得并不多，若敞开了吃应当也是能吃完的。不过纵使不夜侯茶馆茶点驰名遐迩，还是少有人在这里里敞开了大吃特吃的。
“？？”
“拜托啦，我提前点好的呢？”景元不知道又从哪里晃出来个小酒壶。
一刻也没有为琳琅满目的甜点动摇，立刻遭到的是应星的拒绝：“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桂花米酿而已，还没有前几日风靡的饮料含得酒多。”景元深谙讨价还价之道。
“……”
总之最后三人是平稳吃上饭啦，席间景元终于也光明正大得以过了嘴瘾。景元开怀，更重要的是，他的两个朋友在他刻意离开之后有了交流，不再像方才那么提防彼此。
外面说书的似乎是讲到了高潮，屏风挡不住排山倒海叫好，惊堂木一拍，便叫太虚神游客各个回了凡间：“只见那乌泱泱黑云散去，惟余持明卵金光璀璨，管家的狂喜上前，才发现不过是块水边破石头而已。青鳞一梦，无因无缘呐。”
青鳞缘。这便是景元同耽风结交之初，景元正要会心一笑，却见到那人递给他另一张小笺，同方才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你认为丹枫是一个怎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