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葵花》夙愿愿

12、高考与暑假

　　两天，也即48小时，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后来尚葵看过许多照片、视频，离开高考考场的学生们如同破笼而出的鸟儿，明朗大笑着飞向他们的广阔未来。而当尚葵自己走在六月上旬的明亮阳光下时，她没觉得畅快或轻松，没觉得某个阶段告一段落，她只是觉得很平淡，也很热。
　　然而，当晚回到家，她对家人们讲过自己的估分情况后，她母亲问她想不想复读，她的反应却异常强烈：“我绝对不要复读！！”
　　尚葵并没有闲着，开始了解各所可能报考的大学。只是，这时她才清醒地认识到，她的成绩不可能考上任何名校，至多是普通一本。她那“考上名校”、“和许初阳到同一个城市上大学”、“超越许初阳”的梦，终究是清醒得太迟了。
　　出成绩、报志愿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录取结果出来后，学生们还需要去一趟学校，领取各自的成绩条。当他们在课桌前坐好，等待班主任依次分发成绩条时，任谁都明白今番是这群人最后一次相聚在这间教室了。
　　当班主任宣读出许初阳的录取大学时，全班响起热烈的掌声，祝贺他考上首都的名校。望着他微笑着走上讲台领取成绩条，尚葵却觉得从未如此寂寞。他对她，始终那样遥远。她真羡慕他，能够考上这样的好大学，同时收获了爱情，一定有无限宽广美好的前程在等待他。而她，生活单调寂寞、没有许初阳那么多朋友、三年间总在被不同人排挤、没能被许初阳喜欢也没能真正被他注意到、也没能考上好的大学。细究过往，她之所以始终对他如此卑微，也与他对她的态度有关。她一直沉默地遥望、仰望着许初阳，直到此刻也是。
　　可尚葵不明白自己为何无法不去在意许初阳，她对他似乎不是纯粹的喜欢，而是成了某种痛苦的执念。许初阳仿佛是尚葵本想成为、本该成为，但却没能成为的模样。
　　发完成绩条后，学生们离开了教室。校园中的光荣榜已展出了这一届毕业生的高考成果，被省内普通一本录取的尚葵也位列其中。这算是金榜题名吗？她却丝毫开心不起来。望着自己的名字，她却忽然想起一年前的夏天，自己独自长久凝望光荣榜上许初阳的笑脸。随即，她又像被这个念头提醒了似的匆匆离开校园：她真怕遇见走在一起的许初阳和柳月。
　　如果尚葵是一篇爽文的大女主，没能获得爱情的她，定会通过默默努力、考上最好的大学，留下独自一人的骄傲背影。
　　可她并不是。
　　三年间，尚葵最有希望的两段时光，一是刚升入高中对一切都满怀热情时，二是把“考出和许初阳坐同桌的成绩”作为自己的目标时。而当她能够“接近”他时，他带给她的烦恼和痛苦却是远多于快乐的。
　　所以，尚葵非常抗拒复读，她迫切想从高中生的生活方式中解脱。她想让过往过去，让未来到来。

　　报志愿、等待录取的尘埃落定后，毕业了的高中生们终于可以放心享受剩余的暑假。思思打电话约尚葵一起吃冷饮，她是唯一一个与尚葵保持联系的高中同学。
　　冷气开足的甜品店里，思思对尚葵说，她喜欢过一个面庞清秀、性格内向的南方少年。尚葵很震惊，因为她曾因为许初阳经常找思思说话而嫉妒过她！
　　“对不起。”尚葵低下头，“其实我一直都喜欢许初阳。”
　　“啊？”这回反倒是思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完全看不出来！”
　　“真的吗？”尚葵伤心道：“我觉得自己很没自尊、很卑微，完全就是舔狗。”
　　“才没有呢！”思思皱起眉，“在我看来，你和他的相处很自然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尚葵对思思说了很多很多，关于她的执念、她的痛苦、她的忍受。尚葵仿佛要把这两年的心事悉数倾吐一般，她的情绪很激动，声音颤抖着，胸腔也因发热和刺痛而微微麻木。思思始终专注地望着她，听得很认真。
　　当晚回到家，尚葵的心仍砰砰直跳，那些伤口却仿佛被覆上了一层温柔的创可贴。她真感谢思思听她说那些压抑许久的话，思思是尚葵在高中校园里的唯一朋友。
　　随后，一个生日在夏天的女生邀请全班同学参加她的生日聚会。尚葵本有些迟疑，因为她无法想象见到许初阳和柳月作为男女朋友出现时，她将是何种心情。可听到思思说她也会来，尚葵便添了几分勇气。
　　当尚葵来到酒店包间，她第一个遇见的男生竟然正是许初阳。他依然穿着那件质地柔软的深色T恤，望着尚葵笑道：“尚葵。”
　　尚葵尽可能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脸：“许初阳！”
　　过后，思思对尚葵说：“我觉得他对你很有同学情呀，你看，那天他主动对你打招呼，感觉和你关系很好的样子。”
　　这话浅浅安慰到了尚葵。

　　这片土地上的高中生们，时常会被各种渠道的声音告诉，上大学后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上大学后就能成为理想的自己。因此，大学在他们眼中，也仿佛自带一层彩虹色柔光。
　　尚葵在互联网上浏览着各种过来人对大学新生的“建议”。比起“没有挂过科、谈过恋爱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的”，主流观点不知何时变成了“上大学就是要努力学习”、“绝对不要参加学生会”、“社交没那么重要”、“宿舍不是学习而是睡觉的地方”、“考研可以成为第二次高考”。这些发言一下子击中了尚葵的心，高中留下的遗憾太多，以至于她想在大学校园完成高中生的任务。她甚至盼望研究生考试能快点到来，让她考到首都去，也让许初阳看到，她不比他差——尚葵仍旧放不下想要超越许初阳的执念。
　　至于专业，由于尚葵的成绩不算高，她被调剂到很少人报考的物理专业。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更没想过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她只有高中生那少得可怜的、对世界的匮乏认识。因此，她竟然有种受虐狂般的快感：如果高中物理总是不合格，那我就要在大学证明，我能够学好物理。
　　上大学的目的是什么？社交能力真的不重要吗？应该怎样提升自己？毕业后想做什么工作？尚葵全都没有想过。她一边迫切想脱离压抑单调的高中生活，一边又对这种生活方式怀着迷一样的眷恋。同时，她也幻想能在大学中，自然而然地成为理想中的自己：开朗、漂亮、身心舒展、成绩优异、拥有许多朋友、邂逅美好爱情……
　　尚葵问她那大学三年级的表姐，大学里的考试多不多、会不会排名次。对方的回答毫不留情：“你这么想考试，是不是因为你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