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葵花》夙愿愿

11、柳月其人

　　气温日渐转暖，杨柳披上绿纱。春日里，班主任对大家说，本周六要进行高考前的统一体检，地点在本市郊区的某个医院。讲台下爆发出欢呼：这表明周六不用再来学校补课了。
　　随后，班主任向学生们宣读体检的分组名单，分配到同一小组的学生，每个项目都要在一起进行。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尚葵的心一抖，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她这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小C。
　　我怎么这样倒霉！就在她暗自叫苦的同时，斜前方的许初阳转过头，向她送去一个惊讶的眼神。顿时，尚葵的心被另一种安抚与满足取代：许初阳还记得她的事。能得到他关心的眼神，哪怕不得不和小C同组也值得了。
　　尚葵的成绩依旧起色不大，她却每天都在勤勤恳恳、沉默寡言、方法却未必正确地学习着。哪怕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三个月，哪怕各自奔天涯的时刻已近在眼前，她却刻舟求剑、缘木求鱼一般，仍旧甩不脱一年前的心理：如果我的成绩变得更好，许初阳是否就会注意到我呢……

　　又换了座位，这次将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排座位。尚葵坐在许初阳斜前方，就像她和他的最初那样。而许初阳的同桌，是向来对尚葵抱有善意的女孩柳月。换好座位的第一天，大课间时，柳月不小心碰倒了许初阳堆在课桌上那高高一摞学习资料，女孩连忙弯下腰拾捡散落满地的书本，尚葵也帮她一起拾捡、整理着。
　　在尚葵眼中，许初阳始终是目标明确、极度自律、高高在上、遥远美好的存在。人人都喜欢他，他也会得体地对待别人，可他不会爱上任何人——至少高中毕业前是这样。
　　而现在，她却发现，她错了。
　　由于许初阳就在自己的斜后方，他平日的每一句话，尚葵都听得一清二楚。总在默默关注他一举一动的尚葵敏锐地察觉到，他对柳月的态度，主动得非同一般。他每天给柳月带她喜欢的零食，问她最近学习状态如何，陪她聊天、帮她缓解压力情绪……
　　尚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追她。
　　许初阳是从何时起喜欢上柳月的？尚葵不知道。她只是忽然明白了，许初阳也是个男生，也会在临近高考时喜欢上别人并主动追求她，就像阿陈给小紫送生日蛋糕那样。她再次认识了许初阳从前未知的一面，所谓“目标明确、极度自律”的人，面对喜欢的女生时能够何等的自信与主动。原来他也不是“高高在上、遥远美好”的男神，而是会像任何一个普通男生那样追求喜欢的人。
　　就在尚葵还呆呆傻傻地幻想，许初阳会注意到默默努力学习、提高成绩的自己时，他却早已把目光投向成绩不如尚葵，但却比她美丽可爱许多的柳月。春风不解风情，尚葵亦不懂人心：许初阳怎么会喜欢一个每天埋头学习、让他自己倍感压力的人呢？
　　许初阳殷勤付出，柳月也欣然接受。成为许初阳的同桌、然后成为他的女朋友——原来真有人拿到了这样的剧本，只是并非尚葵。
　　“柳月，今天的练习有没有不会做的？”
　　“柳月，给我看看你的错题本，我检查一下你的订正情况。”
　　“柳月，我来帮你分析一下这篇阅读理解……”
　　“柳月，今天怎么不太有精神？是不是心情不好？”
　　尚葵这才发现，许初阳一直都很清楚，他自己的优秀成绩在高中生之间是一种资源，他也很清楚同学们对他这样成绩优异的人会有种仰视心理，因此，他可以十分自信地利用这“资源”去接近他想接近的人，而丝毫不必担心对方会拒绝。而在另一些时刻，他的姿态也放得够低，尚葵曾撞见过他手拿两个水瓶的背影，一个是他的，一个是柳月的。他每天都帮她接热水，给她带零食、水果。这个曾带给过尚葵无数希望与幻想的背景，此刻却让她看上一眼就万分酸涩、疼痛。
　　尚葵忽然恨透了许初阳，她一眼也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可是，直到高考，她都要被迫每天旁听许初阳对柳月大献殷勤，她和他最初的座位成了一座囚笼，每天折磨着她的心。
　　而唯一的排解方式，就是学习。尚葵告诉自己，她根本不在乎许初阳，她只想考上好大学。可她的成绩却没能继续提高，焦虑的她买了大量练习册，却一字未动。尚葵曾为自己很懂学习方法与规律而自豪，如今她已背叛了那时的自己。
　　这所高中有许许多多、不同风格的漂亮女生，这些正值花季雨季的女孩们，或素净、或时尚、或清秀、或明丽，许多年后，这所高中仍是尚葵见过最多漂亮女生的地方。同年级有个皮肤白皙、瘦高清秀的女生，每天梳着流水般的长发，穿着款式简单的白T恤。尚葵虽不认识她，却识得她清丽的面容。某天晚自习结束时，走出校门的尚葵看到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生等在校门口，把手中的大捧红玫瑰递给她，笑意在那女孩明净的面庞上玫瑰般美丽地绽放。
　　酸甜的青春，如歌的她。
　　忧郁的青春，无知的她。

　　又至一年初夏，每天沉默学习的尚葵只与思思保持着交往，她几乎成了她唯一的朋友。两人一同去吃晚饭，交流着最近的学习情况。尚葵望着思思清澈的眼睛，想起自己一年前还曾暗自嫉妒过她，不由得深感黯然与愧怍。
　　高考前，学生们在教学楼前按班级拍摄毕业照。阴差阳错，尚葵竟然被安排与霸凌过她的小C站在一起，于是在这张毕业留影上，尚葵的身子不自然地向一侧倾斜着，笑容也很勉强。合影结束后是自由拍照时间，尽管“痛恨”、“讨厌”着许初阳，尚葵实则非常想与他单独合影，可她仍然不敢对他提出这个请求。出乎意料的是，两年前的春天，问她为什么离开文科班的两个女生再次在校园里找到了尚葵，她们仿佛很惊喜的样子，说尚葵瘦了很多，是不是减肥成功了。尚葵的手机记录下了她与她们的合影，三个人都笑得灿烂。
　　又过了一会儿，尚葵和思思准备回教室学习。空荡的教室只有许初阳一个人，他也提前回来学习了。就在这个难逢的时机，尚葵终于鼓起勇气：“思思，给我和许初阳拍张照片吧！”
　　思思点头答应，许初阳也笑着转过身。尚葵和他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拍下了一张合影。可惜，由于尚葵太过紧张，根本没来得及调整好角度，她照出来的效果非常不好。
　　尽管已步入网络时代，高中生却还保留着同学录这种传统的纪念方式——尚葵倒没有买，因为她觉得自己在班里就像个透明人，同学们对她大约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可说的话。但她收到了一张来自许初阳的，她只在留言区写了一句话：
　　そう、あなたは私のあこがれ
　　夏の太陽のように
　　“尚葵，我看不懂日语啊！”当尚葵把这张纸递给他后，许初阳无奈地笑道。
　　“这是一首日文歌的歌词。”尚葵认真道。
　　“行，那我回去查查。”许初阳笑道。
　　是啊，你是我的憧憬，就像夏天的太阳——这句话的含义正是如此。尚葵却丝毫没有被看破心事的担忧，因为她知道许初阳是绝不会去查的。
　　令人费解的是，小C却也找到了尚葵。她把一张同学录递到尚葵面前，大大方方开口：“你愿意填我的吗？”
　　尚葵应该拒绝的——可她居然答应了。

　　没有抛掷书本，没有将试卷折成纸飞机，尚葵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单调寂寞、平静沉闷、忧郁寡欢地行将结束。高考前最后一次来校，副校长在广播中对学生们说：“青春不是一段短暂的时光，而是一种永恒的心态。”
　　听班主任最后一遍交代过高考的注意事项后，学生们离开了校园。尚葵和思思一道，并肩走在梧桐树影里美丽的红砖路上。一旁，装修精美、摆满各种可爱物品的文具店中飘来《陪你度过漫长岁月》的歌声：“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她是否已把孤单变成勇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