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染红颜》箫一然

4、浪子回头

　　廖书歌一个人坐在河仓城内的一间酒栈里喝着闷酒，自从昨天夜里与苍云不太愉悦的相认后他就来了这里，一斤不到的烧刀子他却喝了大半天。按在麻布包裹着的刀身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抚着，自从苍敖把这把刀传给了他以后，他就将它视如生命，并且带着它与中原各地的高手切磋武艺不下百场。

　　——廖书歌对于武学的追求永远没有尽头，好比年少时的苍敖。也正是因为这股不服输的韧劲令苍敖对他十分的器重，不仅将平身所学倾囊相授，还将自己不离身的宝刀送给了廖书歌，甚至还将他的心头肉——苍云许配给了廖书歌。

　　廖书歌握着酒碗的手就那样一直握着，好像没有端起来的意思，两眼直直的望着街对面的那幢别样楼宇。

　　“小兄弟，你还在这儿呐！”

　　廖书歌回头看到是昨天驼队里的那个领队人——裘老大。他依旧提着那杆水烟袋，看到廖书歌亦有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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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裘老大。”廖书歌笑着请裘老大同桌坐下，自己已着手倒了一大烧刀子递到裘老大面前，“你们的驼队几时回去。”

　　裘老大也不客气，搁下水烟袋就双手捧起酒碗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后眯眼笑着，“没那么快，他们今次的货物要等上两天，两天后河仓有一个戌市，到时会有很多来自其他城镇的居民来这里逛戌，多存上两天可以卖个更好的价。”

　　廖书歌自然不懂漠北所谓的戌市是什么意思，他又往裘老大的碗里添了酒，“在河仓卖不完的货再拉到下一个城镇去卖不就得了，为何还要放着等，这不是在浪费时间。”

　　裘老大并不见怪，呵笑着说：“小兄弟有所不知，河仓的戌市乃是整个漠北最大的集市，每个月都会有一次。除非是要远到波丝的那种路途，不然那些商贩都会选择在河仓出货，这附近大小十几个城镇每月都会有大批的人来河仓采买一些来自中原的东西。当然，他们也会带来一些漠北才有的种子与皮革同中原来的商贩做买卖。可以说，河仓在这几年的发展中俨然成漠北这一带的商贸中心。”

　　“哦，原来如此。”廖书歌点了点头。

　　“对了，小兄弟。”裘老大停驻了往烟袋里抽烟丝的举动，抬眼看向廖书歌不禁好奇的问：“是否找到你要找的人。”裘老大当然还记得，进河仓城找老婆的人他绝对是第一个，所以裘老大好奇一点也不为过。

　　廖书歌点了点头，又摇头，端起酒碗仰头灌了个底朝天，拎起酒又为自己阵了一大碗，眼睛瞥向对街的门洞沉默不语。

　　“哎！”裘老大甚为感慨的叹了声，随后就听到水烟袋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声，待将吐出几口烟圈，裘老大才又安慰着廖书歌，说：“别太难过了小兄弟，能进出那种门洞的人都是河仓的高贵人家，想来她也没受什么苦才是。”这样说着，裘老大又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要是有机会看上一眼就行了，别太招摇，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给她带来难堪。”

　　廖书歌苦笑着：“裘老大误会了，她不是被人卖进城的女奴。”端起碗又灌了一大口，“她自己不愿意跟我走。”

　　裘老大一呆，半眯着的双眼霎时睁了睁，“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依稀之中，裘老大觉着廖书歌与大多数闯浪江湖的浪子有着莫大的区别，至少在他身上嗅不到半点争名夺利的味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忽略她的感受，每当听到哪里有高手出没我就抑制不住的想要与之比试，久而久之，待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以至于等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在中原找了五年，若非偶然在敦煌听到的一些流言，我想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说罢，握在刀背的手紧紧的捏着。

　　裘老大甚为感慨，拍了拍廖书歌的肩头，“小兄弟，年少轻狂的时候犯点错误再所难免，最主的是你现在回头了，中原不是有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拿出你的诚意，她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廖书歌怔忡的抬起眼，嘴里喃喃咀嚼着裘老大说的那句话：“浪子回头！”

　　沉吟了半晌，廖书歌突然想通了什么，拿起刀就往外跑，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将一串铜片子按在桌上，拍了拍裘老大的肩头，笑说：“谢谢你，裘老大，我这就去找她。”

　　裘老大乐呵呵的笑着，并祝廖书歌好运，目送着他出了酒栈，又看见他往对街那个别样的楼宇跑了去，门洞前粗鲁的拍着。“呃？这小兄弟的老婆莫不是河仓的女巫罢！”多年往返在这条丝绸之路上，裘老大自然知道河仓女巫的府邸，他不禁要扼腕叹息——廖书歌这小子八成是活的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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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显然苍云没有料到来人会是廖书歌，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还来做什么，我不是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苍云，我已以想的很清楚了，为了你，我愿意退出江湖，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你要是想留在河仓，我就陪你留在这里，你要是想回摩陀山，我们也一起回去。”廖书歌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嗜武如命才会冷落了苍云，才会令她对自己这般失望，如今他为了苍云放弃对武学最高境界的追求，她应该会被感动的。

　　“是么，你当真要为了我放弃所有。”苍云并未见得有多欢心，摘去了马面的脸上仅以一条来自中原的丝绸将她的头、脸都裹覆其中，除了那双眼睛外，苍云的面容依旧不被人所视。

　　“嗯，真的，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让我做的事，我绝对不会做。”廖书歌重重的点头，信誓旦旦的说着连他自己都觉着可以做到的诺言。

　　但是苍云太了解廖书歌，纵使他再许下怎样的诺言，到时候还是会一样食言，他除了热衷于武学外，其他的事根本就不甚放在心上。所以，纵使廖书歌现在觉得有愧于苍云，只要时候一到，他还是会一样的离开。

　　苍云伸出手递到了廖书歌面前，“那么你就证明给我看，将幻影给我。”苍云就那样直直的盯着廖书歌的眼睛，哪怕他有一点点动摇都难逃苍云的眼睛。

　　廖书歌稍稍犹豫了下，瞥眼背负的宝刀，不堪留恋的取下递给苍云，憨笑着：“别说是幻影，就算是我的命，只要你想要我都会双手奉上。”

　　苍云笑了，眼中的冷漠悄然淡开，捧着幻影时小心翼翼的拆了包裹着的粗布，指尖颤抖着，一遍又一遍的来回轻抚着刀身。

　　“苍云。”廖书歌自身后轻轻的将苍云环抱入怀，满是胡渣子的下颌抵在了苍云的肩头，浅浅的唤声生怕将她惊扰，可就是止不住的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却满是道歉的话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

　　“书歌。”苍云忽觉眼瞳酸涩，一瞬却是朦胧了双眼，昨夜冲着廖书歌的一通咆哮，已将她积攒了五年的怨念通通倾出。些刻的感动却令她将掩埋了五年来的孤独与寂寞通通从内心深处释放出来。

　　“别，别哭。”廖书歌扶正了苍云的肩头，如她每次被苍敖训哭的时候，捧着她的脸胡乱的用自己那脏乱的衣袖一抹，然后笑嘻嘻的说些逗她开心的话。如今再见苍云这番模样，廖书歌的心没来由的乱来，用那双长年握刀满是茧子的手轻拭着苍云的眼角。

　　待将裹覆的丝绸撩开，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脸上流下痕迹，苍云的模样还是如同他五年前离时那样——丽颜不改。唯一刺痛廖书歌双目的就是苍云眉边那道寸长的刀疤，手指颤抖着抚了上去，虽是疤痕，但因这从未有过的触碰，苍云直想别开脸，她曾经是摩陀山上最美的蝴蝶，如今这样，她不愿让廖书歌多看。

　　“让我看看。”廖书歌并不畏忌，轻轻的将苍云的脸转回过来，低头轻轻的吻上她眉角的疤痕，半是调笑着说：“这下可好了，你以后不许再取笑我长得没你好看，我们俩是这个世上最最般配的一对了，我也不用担心再有谁来将你拐跑。”

　　苍云被他逗笑了，握拳就片廖书歌胸口砸去，“你就这般见不得我好。”

　　廖书歌握住了苍云的手，重重的压在胸口，低头抵在她的额上：“你放心苍云，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枷蓝在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院中相拥而立的两人，本来明灿的脸上瞬间僵化，就连握在手中的一个盒子也不甚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