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云顶有鹤

27、伤痕累累

　　林梧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认真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推测，上一任肉身的灵魂应该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也太准确了吧！
　　奚洛觉得林梧肯定是发现了些什么，但看到他一副诚恳而正义的模样，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有没有问过池姑娘？”
　　“不曾。”叶伏天摇了摇头。
　　奚洛看了林梧一眼，摇了摇头，“哦，池姑娘已经死了，这么说来，这件事已经查不出来了。其实，在我看来，一个人生病之后，脾气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毕竟他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一段时间，对世事的看法，也会豁然开朗。”
　　“奚洛，我觉得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林梧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奚洛继续道：“更何况，魂魄这种东西，实在是罕见。我总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匪夷所思。以你的智慧，应该不会相信吧？”
　　林梧诚恳道：“说实话，我相信你。”
　　奚洛：??？
　　她沉默了一会儿。
　　林梧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你刚才那番话，让我很感动，奚洛，你果然聪明睿智，我要跟你好好学着点。”
　　见自己已经说服了林梧，奚洛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心里美滋滋的，林梧好像依旧是一只兔子。
　　“不敢不敢……”
　　……
　　随着和林梧的接触越来越顺畅，奚洛改变了自己的身份，回想起自己和林梧的过去，越发觉得林梧是不是太过耿直了一些？你——”
　　流血不止的林梧倒是比较冷静，一只手揽着奚洛半条手臂，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着：“没什么。我很好。你先休息一下，我的声音太大了。”
　　“殿下。”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荆南。
　　回头一看，奚洛嘴一抽，声音都快哭出来了，说话都不利索了，“去医院！赶紧把人带到医院！不，带他找医生！他在滴血！”
　　“无碍。”林梧浅声道。
　　他看向奚洛，似笑非笑地道：“我们把白姑娘带回去吧。”
　　奚洛吓了一跳，声嘶力竭地喊道：“现在是不是闹哪样啊！我要检查一下你的手臂！我很好！今天晚上不回家也行！”
　　林梧脸上的笑容更盛，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好，我们现在就到永盛街的那个院子里。”
　　奚洛“赶紧的，赶紧的！立刻！”
　　坐在车上，奚洛还是有些担心。
　　他不确定永宁的医生能不能治好他的病，但他不确定自己身上的剑是否干净，而且他身上也没有破伤风针剂，万一被人传染了怎么办？
　　奚洛越想越慌，连林梧的另外一条手臂都没注意到。
　　林梧也没说什么，看得津津有味。
　　以前他没有意识到，如果他敢于向前走一步，就会得到这么大的好处。
　　到了林梧的府上，太医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是一名名为沈的老太医，以前池霖受伤回来，都是由他诊治。
　　“殿下。”沈御医在看到林梧的时候恭敬的行礼。等他行完大礼，才注意到林梧身旁多了一个女人。他看了一眼，发现是丞相的义女。
　　他听说两个王子在宫里争宠的传闻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林梧还了一礼：“深夜劳烦沈御医大驾光临。”
　　“都少说两句。”奚洛赶紧插话。
　　以她和永宁娘娘的关系，两人聊着天，聊着天，聊着天。
　　说完，几人快步走进了房间。
　　林梧在床上坐下，沈御医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就要将他的衣衫褪下。
　　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奚洛。
　　奚洛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回头一看，发现身后没有人，便疑惑的看向了沈御医。
　　四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尴尬。
　　沈御医提点道：“小的想要给太子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好让他给你包扎一下。”
　　奚洛应了一声，“嗯!”你就去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沈御医的目光在奚洛和林舞的身上转了一圈。
　　奚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沈御医这是要把自己往外推。
　　“好，我先出去了。”奚洛说完就离开了。
　　她才走了一步，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呻吟。
　　她转过身，就看到一只小白兔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她的心已经融化在一滩清水里。
　　他真的走不了了。
　　“沈御医，还请你手下留情。奚洛叹息道：“王爷，您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沈御医：我什么都没有做！
　　沈御医看到林梧那一双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顿时明白了过来。
　　俗话说，宁可毁了一家人，也不能坏了人家的好事，于是顺势说道：“既然如此，白姑娘就留在这里和太子说几句话，让太子分心。”
　　奚洛频频颔首：“如此甚好。”
　　她走到林梧面前，荆南知趣的给她拉过一张凳子。
　　她向荆南道了一声谢，便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林梧身上。
　　林梧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她身上。
　　奚洛以前是赤武，见到林武时，都是平辈之间的竞争，现在变成了白栎，跳出了那段可笑的记忆，现在看来，林梧确实是个“优等生”和“乖宝宝”。
　　哪有人不爱林梧的？
　　就像是把自己的弟弟当成了林梧一样。
　　因为林梧救过他好几次，所以奚洛尔今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惜。
　　奚洛看着林梧痛的皱眉，心中也是有些着急。
　　她搜肠刮肚，找了个能说得上话的话：“王爷，您最近可曾看过什么？”
　　“看过《古文渊鉴》。”林梧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奚洛：??？
　　怎么回事？
　　奚洛讪讪一笑，又问道：“嗯，是不是很好听？”
　　这话一出，林梧顿时乐了。
　　奚洛看着邵玄的笑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奚洛主掌话，显得有些尴尬，林梧便又问道：“别来无恙？”
　　“什么？奚洛道。
　　不谈学习，她很高兴。
　　她打开了话题，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最近迎星坊的顾客越来越多，我当然很忙。说到这里，我们的饮食和饮料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就是请了一个讲故事的人。一边喝茶，一边讲故事，真是舒服。”
　　至于帮林梧宣传的事情，她还没准备告诉他们。
　　一是不希望林梧卷入其中。
　　其次，她也不知道，这种方法，林武能不能接受。
　　“这是你的荣幸。”林梧的声音很平静，也不知道是在询问，还是在说什么，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
　　“不错。女人要自力更生，总要找点事做，这样才能有更大的动力。”
　　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朝奚洛看去。
　　奚洛一下子成了全场的焦点，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种思想是否过于超前？
　　她尴尬的一笑，还没来得及圆场，沈御医便加大了力道，将药水往林梧的伤口上一压，顿时，林梧发出一声惊呼。
　　明明是林梧疼，可奚洛此刻却像是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臂，口中不停的喃喃道：“沈御医，你可千万别这么激动啊！”
　　原本还在痛苦中挣扎的林梧，突然被他这么一摸，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的小手冰凉，手心都是汗水，她的小手还在冰凉的水里。
　　欲望像细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如果不是他冷漠的看着她和林祁走得很近，勇敢的和林祁争一斗，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完全不同？
　　只有体会到了那种痛苦，她更想要把握住。
　　因此，他决定主动出击。
　　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她的想法，但他还是想把她拉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和她建立起深厚的关系。
　　他的人生，还很漫长，他不能错过。
　　眼神飘忽不定，坚定无比。
　　两人对视一眼，徐小受试着握住了冰凉的触感。
　　一屋子的空气都是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雾气。
　　这也太诡异了吧。
　　看着被他牵着手的林梧，奚洛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与大街上那温文尔雅的勾引相比，此刻的林武，却像是被点燃了另一个念头。
　　他面色平静，眼底却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看不懂。
　　就像时芥曾经说过，林梧不应该有什么感情，他的心中只有她不可能看得明白的书籍，就算要爱上一个女人，也应该是一个琴瑟和鸣的女人。
　　不可能。
　　这和亲密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不爽了。
　　奚洛默默的将自己的手掌收了回来，看着一旁道：“沈御医，王爷的伤怎么样了？”
　　烛火明熄，闪烁不定。
　　林梧手里空空如也，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旋即将心中的失落抛之脑后。
　　以前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应该不会这么容易。
　　这一点，他早有预料。
　　不过，看着她脸上的担忧，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没事，经脉都没有受损。这几天好好休息，用不了多久就能好了。”沈御医道。
　　他看得清清楚楚，奚洛抓住林梧的双手。
　　他看得出来，林梧反拉着奚洛的手臂。
　　奚洛松开了他的手，他再次看到了这一幕。
　　不过，他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完成这次的治疗，尽快离开这里。
　　“好了。”沈御医快速的做完这一切，声音中带着几分轻松。
　　不等奚洛再多说什么，羿清已经将手中的医药箱扛在了肩上，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奚洛问：“这个配方是什么？”
　　“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好的。”
　　林梧：“谢谢沈御医。”
　　荆南跟在沈御医的身后，“奴才送沈御医一程。”
　　说完这话，这两名修士就飞快的离开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奚洛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有些不好意思。
　　林梧看着奚洛的举动，笑了笑。
　　她还是原来的她。
　　过了好一会儿，奚洛才开口：“手臂还痛吗？”
　　林梧出乎意料的老实：“疼。”
　　她的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像是一头小动物在呜咽。
　　奚洛心头一颤。
　　她很想离开，可是却下不去手。
　　奚洛还没有回答，林梧当她生气了，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什么?”奚洛抬头。
　　林梧抬了举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是在下唐突了。”
　　奚洛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林梧会将这些细节都说出来。
　　在她看来，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大家都很有默契。
　　“无碍。”叶伏天回了一句。奚洛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感，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开口：“疼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渴望——安慰。”
　　这番话说得好有骨气，好有正义感。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她明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她却视而不见。
　　林梧愣了愣，随即苦笑。“奚洛所言极是。”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奚洛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子，总感觉他最近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该不会真的是个怪胎吧？
　　“王爷，你要喝水吗？老奴这就给您斟上一杯。”
　　她站了起来，他盯着她看了很久。
　　奚洛送上一杯茶，喝完后，他没了在如意小筑时的热情，而是伸手接过，喝了一口。
　　说完，他又问道：“你刚才还说，你为什么不用剑了？”
　　一听说是个大新闻，奚洛立刻来劲了。“是呀，之前你不告诉我原因，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嗯。”陈曌应了一声。
　　“怎么回事？我能不能告诉我？”
　　“嗯。”陈曌应了一声。
　　他垂下眼帘，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不能用剑了。”
　　他已经不能用剑了。
　　没办法。
　　这意味着什么？
　　奚洛声音沙哑，说不出话来。
　　一个想法像是一道闪电从她的脑子里闪过。
　　她像是被封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他不能用剑了。
　　林梧咽了口唾沫，道：“我打伤了池洛，从此，我便不能用剑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这是在博取她的怜悯。
　　虽然他很鄙视自己，但他还是照做了。
　　对她的占有欲，让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
　　与其跟她一刀两断，还不如放开自己的野心。
　　他要和她结婚。
　　“但，但，王爷，池洛的死亡，难道，难道，你没有杀死他吗？”奚洛疑惑道。
　　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看到林梧拒绝收刀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可现在，他这么一说，她就愣住了。
　　这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所致。
　　如果是在现代，或许还有人能帮他缓解一下，但永宁公主……她都不知道该找谁来给他治病了。
　　而且，林梧的剑法在所有皇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在这一刻崩塌，这是何等的令人沮丧。
　　奚洛无法想象，林梧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变成白栎后，见到他的时候，他对自己那么冷淡，那么冷淡，也许是经历了太多不应该承受的痛苦。
　　在这个世界，奚洛一个人走了十多年，知道寂寞是什么感觉，所以，她变成了池洛之后，一边对林梧恨之入骨，一边又忍不住想要照顾他。
　　她不想让自己光着脚丫，在炭火路上走来走去。
　　但是最后，她却给他铺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荆棘，让他遍体鳞伤。
　　林梧一肚子的担忧，重重点头：“嗯。”
　　奚洛急切道：“你怎么还这么愧疚？”
　　“一开始，我还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很久很久以后，当我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池洛的死亡时，却惊讶的发现，我依旧不能用剑。“一抓！”
　　他闭目，声线有些发颤，仿佛被恶鬼拉入了深渊，瞬间就被恐怖和痛楚所笼罩。
　　看到他僵硬的下巴，还有脖子上暴起的血管，奚洛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块狠狠地砸了一下，胸口一阵剧痛。
　　她赶紧说：“别想那些恐怖的事情了。”
　　林梧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道：“嗯。”
　　奚洛抿了抿嘴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开玩笑道：“您今天跟我说的，比以前说过的都要多。”
　　说完，她侧头看着他，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像是生病了一样，林武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奚洛一愣，随即说道：“自然是爱，你这么年轻，何必这么恨他？年轻人嘛，说话就是要多说话，别把事情憋在心里，憋得太久，就是个老头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奚洛毫无意义的闲聊，林梧都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那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能化为一把长扫把，拂去他心头的阴云。
　　林梧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的郁闷驱散了不少，道：“就跟小侯爷一样？”
　　一听这话，奚洛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这就没必要了！”
　　她连连摆手，抱怨道：“时芥，你太啰嗦了，没必要没必要。你是不知道，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能听到他的说话声，像是在诵经一样。太可怕了！”
　　林梧目光一沉，“不过，你们两个关系也很好。”
　　没听出她语气中的醋意，奚洛大口大口地说道：“每个人都有优劣之分，石芥的优势在于心胸开阔，和永宁王朝的普通男人完全不一样，他身上那种出尘的气质让我自惭形秽。另外，他还真是重情重义，为了池家的事情，义无反顾，没有袖手旁观。”
　　说话间，她的目光移开，却见林梧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难道这林武以为自己夸了他一句，就是大不敬？
　　唉，这就是一个男人对胜利的渴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公主的好，多得数不胜数。”
　　“是吗？真的？”
　　“是啊!”顾宁应了一声。“好吧，你自己数。”
　　奚洛：??？
　　她叹了口气，开始掰着手指算：“第一，你很聪明，我听人说你记忆力好，记东西很快。第二，你博学多才，阅读任何书籍都不会感到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