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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牛奶窝蛋 ...

  •   吴茱萸启程以后,逐渐远离了镇子,水泥路变换成土路,好在日常有人维护,还算平整。车后一团团黄色的尘雾。竹溪和河阳听着文雅,实际上没什么好风景,无名的河水奔流不息,激浊扬清,河边的道路没有任何护栏,汽车颠簸前行,茱萸看到河流侵蚀的河畔有一栋古典的红顶房子,围墙合抱中有一棵桃树,不知道来年春天河水会不会淹没,还有没有桃花开。

      越靠近村庄,路枝枝叉叉越多,毛细血管一样的小路联系千家万户。好在司机道路烂熟,方向盘拧来拧去,闪转腾挪,平安送达。村支书姓白,黑黑瘦瘦,也是一个姑娘,执意帮拎着行李,说:“地方有点偏,路也不大,要是靠近村口,我就开车了。”

      她俩走到山脚下一户人家,是三间瓦房,墙上还有褪色的标语,白书记说:“老房子上了点年纪,但还是很干净的,水电都有。”原住民是村医,白书记教她随他们称呼金阿姨。白书记拿出钥匙开门,进了分配给茱萸的房间,抱起被褥,说:“我怕你来得匆忙,先拿了自己的备用,放柜子里,天冷了你就加盖。”她心细,连热水壶和饭桌都预备了,拉着茱萸去吃饭,两人到了门口,和金阿姨打招呼,她若有似无应了一声。

      白书记带着她一面走,一面絮絮本地的情况,又说:“金阿姨本来是村里学校的老师兼校医,后来人少了,裁撤了小学和中学,才不教书,虽然说是河阳村的村医,但是管着前后五个村子的事儿,你来了能帮帮她也好。”想了想,又和她说:“金阿姨工作很负责,不过有点严肃,有时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茱萸想起她那副冷淡的姿态,确实算不上热情,她本身也不是活泼的性子,对此并不介意。饭后回去修正,门上传来三声敲门声,门口赫然站着戴着眼镜的金阿姨,她迎上去,对方递过来两张纸:“我整理了日常工作流程和生活注意事项,你收好,以后就这么着。”

      内容事无巨细到有点苛刻的地步了,精细到时刻,连浴室洗澡时间都严格分配。结尾是“此致吴同志”,是老阿姨一板一眼的礼貌了。

      这些条款写满了整张绿格子稿纸,钢笔字很端正,齐齐整整,但是每个字都突出了绿格子。薄薄的稿纸,难得没有戳破,一笔好字,但不晓得是什么体,茱萸对书法没什么研究。稿纸抬头是竹溪镇铁路卫生院,兜兜转转,她好像还置身在那个能听到车轮碾过铁轨的值班室。

      金阿姨看着冷淡,留言不少,多数是这边归你使用,自行车公用但使用后要擦一遍,这本笔记可以看之类,分配尚公道。她交代工作,也给生活划了许许多多的楚河汉界,好像要打造一个透明罩子,将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好在吴茱萸呆过实验室,有些经验,对方这样说,她只管记下来照做,不去深究。

      乡下的日子过得慢,没有太多社交,刷手机也很快腻了,茱萸晚上读了两个小时的书正好洗漱睡觉。东西几乎都是半旧的,自行车都是铁锈,看不出原来颜色,但是保养得很仔细,骑行很溜。金阿姨发热,茱萸替她随访,又一一询问村民们有没有给孩子接种疫苗。

      风在这里是玉米叶子刷啦啦的声响,阳光斜射一段,半边脸缓慢升温的热,她好像路过某些人的青春。她去问小孩家长,那个妈妈让她看看自己的孩子。五个月大的婴孩,皮肤有点干燥,附着细小的颗粒般的手感,四肢肉肉的,捏几下,她也不哭,大约知道妈妈在身边很安心。

      河流劈开野地,临水一座废弃已久的寺庙,暗红的屋顶发乌,像是陈旧的痂皮,周围的树木凋零。“嘿,看什么?”茱萸转头,撞见了开三轮车的白书记,让她把自行车搬上去,捎她回村。茱萸坐下来才感觉酸痛,自己今天骑了几十公里的土路。

      茱萸回去,坐在小板凳上清洁自行车,好在不是雨后,路不泥泞,没有粘上泥巴,只是一些泥土灰尘。板凳上残留太阳的余温,这种老式的凳子有种说不出的熨帖。院子里蹲着一只瘦瘦的橘猫,橘猫也不全是大胖子,这是野猫,它眯着眼睛,团着身子养神。她想了想,擦了手,去摸猫的脊背,它看上去不怕人,一声不吱,不亲昵不躲避,又摸了一下头,仍旧不理会。这猫谈不上瘦骨嶙峋,但也不长肉,没甚么好摸的。

      金阿姨大约在卧房养病,关着门,茱萸没打扰她。过两天看院子里花养得不俗,问金阿姨怎么种花,她一言不发进了屋子,旋即拿出来一本旧书,说:“上面都有,有不懂的问我。”书本是茱萸的长辈,质量却很好,松石绿的封面平平整整,陈皮颜色的书页字迹仍然十分清晰,里面有圆珠笔做的笔记。

      她晓得这是金阿姨在还人情。实习遇到一个很高冷的老师,起初嫌弃她不麻利,不太情愿带她,机缘巧合同她借了练习册,随后有一天提出带她上手术。茱萸那时候想作为学生协助老师是分内之事,毕业之后不自觉对每个学生都和颜悦色,多认识一个人都是好的。

      她和金阿姨之间的对话多了一些谈资,那花也很争气,忽然绿叶丛里笔直冒出一枝满是洁白花苞,像是一斛珍珠。金阿姨评价不高,说样子一般,又不是珍稀品种。茱萸倒是开心,和生孩子似的,不管样子丑俊,总归是新生命,可喜可贺。

      因为教她养花,交集比先前密切了一些,每日要观察,有相应的处置,未必是按点来,金阿姨常常放下毛笔,掩上门来指点。她也不多写,每日只在纸上勾画一笔便了了。她的房间窗户向着后山,茱萸的窗子朝前院,房门从来不敞开,看不到房间全貌,偶尔瞥见门口有书桌罢了。

      茱萸种花之后,又拿出一本草药小词典,这是外公的遗物,也是考上医科大学的贺礼,空闲时拿去辨认身边的药材,是她的乐趣。金阿姨看见,时不时纠正她混淆的植物。茱萸笑说:“它们太像了,好难分清。”金阿姨拧着洗好的衣服说:“看久了和人一样,模样有些相似,但终归能认出不是一个。”

      说罢,白书记来接茱萸去吃席,往常金阿姨不太去应酬,如今多了她一个,村里便默认她是村医的代表,凡事都算她一份。白书记也是年轻人,乐得有同龄人做伴,早早打了招呼,拉她赴宴,茱萸扯住:“说好了,这次我来开车。”说罢,上了三轮车。

      路上又加入了三个大娘,一齐坐车到了主家。两人礼数完毕,旁边有个阿姨写挽联,书法颇过得去,茱萸贪看好字,一时驻足,白书记说:“王姨的字出了名的,过年写春联一字难求!”“嗐!尽吹牛,大家都不来,只有我脸皮厚,不怕丑。”王姨又问,“金老师不来吗?我这字还是她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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