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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莲子窝蛋 ...

  •   关好了窗子,茱萸坐下来,打开莲子窝蛋的盖子,用勺子挖鸡蛋吃。溏心蛋不是她的最爱,她喜欢全熟的,但是溏心蛋似乎公认比较高级,要掌握恰当的火候才能成功。她吃了大半,江潮敲门进来,环顾片刻:“行李呢?就一个箱子?”

      茱萸说:“用不着的我寄回家去了。”江潮跌脚:“哎,万一真短了,你去哪里买?那里比不得县里要什么都容易,怕是到时候有钱也难买。你带我的过去吧,我还有。”茱萸坚持不要,江潮不舍地说:“咱们难得认识,才呆了几天,就要分开了。”

      客厅的水烧开了,茱萸走出来,泡了杯青提乌龙给江潮,周盈原来就坐在沙发上看书,不由得叹息:“小吴,我听说你们医院取消了你的评优资格,还派你去卫生院帮扶。”茱萸笑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我有机会争先进呢。”周盈见江潮不是外人,微微俯身凑过来:“你要是不当面说那些话,估计这回也就当见义勇为混过去了,咱们当时跪了四十分钟,全身疼了整整三天,到头来也没落着好。”

      茱萸说:“那个溺水的孩子刚满十四岁,躺在监护室里快一个星期了都没醒。当时如果有人拦着不让下水,他应该还在学校上课。”周盈略带气恼地说:“你呀,真是菩萨心肠!”江潮却认同茱萸的看法:“任他们写出花来,说到底是出事了,该整改还是整改,不能因为救人一命抹杀了失职的问题。”

      她们借口车来了,拉着行李下楼。遇到的人有淡淡打个招呼的,也有视而不见的。江潮怕茱萸难过,强笑道:“天天食堂都腻了,走,咱们去外头吃一顿。”茱萸摇头:“我不饿,刚刚吃完点心,太饱了容易晕车。”

      江潮驶出了大院,又走了一二公里,说:“回去赶紧问问叔叔阿姨,有没有关系早点捞你回市里。可恨我妈去年退休了,外公没了两年,求人也难了。”茱萸说:“你方才明公正道夸我正直,这会儿又催我走关系脱身?”江潮皱眉:“难就难在你是仗义执言,惹到了某些人,背地里搞你下去,本来发脓的,谁都不说,你偏挑破了,他们先怪你。”

      茱萸说:“我不去,我爹妈也是农村子弟,基层上来的,广阔天地,又不是龙潭虎穴,我也去得。”江潮笑话她:“哟,当年人家是两口子,你光棍一个,倒好意思。”“那更好了,省得我被人甩或者耽误哪个男的。”正说着,路过县中学,绵迭的放学铃声响起来,两人想到溺水的学生,心中郁闷,沉默不语。

      傍晚,茱萸来到竹溪镇卫生院,这只是中转站,等明天早上她还要坐车去下面的河阳村。竹溪镇没有旅馆,她在医生值班室过夜。条件比不上酒店,好歹有浴室洗澡,她不好穿得太随便,换上了洗手衣,这衣服宽大耐脏,外人看到了,也说不得闲话。

      卫生院旁边有一条铁路,夜半路过一趟列车,汽笛声和车轮声突兀地闯入梦境,惊醒了茱萸,她以为自己在值班,从上铺爬下来,晃晃悠悠开门走出去,晃到办公室,值班医生和护士错愕地抬起脸,齐齐看向她,桌上摆着两碗面条,还有一个电炉子,一缕热气刺鼻。茱萸瞪眼对着那个小炉子,回过神来,讪笑着退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底下的床单是很老式的白底蓝格子,浆洗得发硬,铁架床并不宽阔,比卧铺大一些而已。她想起刚才火车经过的声音,估摸着也不是新式的列车,可能是黑乎乎的货车,也可能是绿皮车红皮车。这是妈妈年轻那阵儿的流行的电影场景,有几分神秘,带点儿悬疑的味道。

      夜很深了,城市仍旧是光明的世界,分外耀眼的路灯连成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陈晏下车,原来那一片片发光的碎屑不是灯光的碎片,而是初雪,呼出的气也是白茫茫一片。走进家门,脱掉手套,像是剥下一层冰冷的皮肤,雪花融成了水珠,沾湿了绒面。

      他脱掉外衣,暂且放在二楼的茶室,一股寒气从衣服里钻出来。他先上去父亲的书房。陈金城的书房没有任何古董盆景装束,四面落白,连书桌上的台灯都是极简风格,充其量是一条发亮的灯管,林宜钗看不过去,自嘲不配姓林,他才是活脱脱的“林中高士晶莹雪”,内涵他的房间像雪洞一般。

      陈金城问:“吃过饭没有?”“吃了才上来的。”“坐。”陈晏落座在书桌对面。陈金城放下玻璃杯,琥珀色的茶水微微荡漾,很快平静。他拈起桌面上薄薄的几张纸,难得语气欣慰:“这一年在九华县,你做得不错。”陈晏习惯性地正襟危坐,从父亲少见的肯定中窥见难掩的疲惫和逐渐衰老带来的意兴阑珊,这让他感到时间的压力。

      做父亲的也在打量自己的独子,他学生时代眉眼太锋利,秀气的脸蛋像平滑精巧的面具,肩膀也窄了点,对男人来说,太俊俏单薄的外形是不合时宜的,年纪渐长,发腮以后,长了些肉去中和过于锐利的骨相和五官,像是雕塑,有棱有角,骨肉停匀,是饱满的。

      他精心培养的儿子完美继承了优秀的资质,毫无瑕疵,有点缺憾,在过程中不得不剪除了野性的苗头,父辈筚路蓝缕的野心算是失传了,但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就像牡丹不可能拥有玫瑰的香气。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聚焦在陈晏身上,多么好的年纪,脱去青涩,健壮的肌肉轻易撑起衬衣的轮廓,雪花瞬间被热量融化,甚至感觉不到多少寒冷。他也有这样的年华,横冲直撞,像野马一样无惧,青春是最锋利的武器,足以横扫一切障碍,也是最便利的通行券。

      “甄妙果去见你了。”他换了一个话题。陈晏略一沉吟:“是的,她是传媒专业,能力很强,也很有工作经验。”陈金城不太满意他用考核术语描述:“你觉得这姑娘人怎么样?我们这次不是介绍新闻人才的目的请人家来。你的个人问题该重视了。”

      陈晏面色有点勉强,微微低头,回避他的目光掩饰自己的毫无兴趣,陈金城循循善诱地说:“你已经出来工作了,不能再像大学那样过象牙塔里的生活,那个环境太封闭,不利于人的发展。”陈晏与他对视,点了点头:“是的,爸爸,太闭塞的环境是不利于个人的,我们是不是没必要这样对待他人?”

      陈金城稍稍靠后,挨着椅背,台灯橘黄的光在他脸上淡了些:“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鱼的确很无辜,但是你能不去救火吗?你同情自己的朋友,因为你们认识,那些陌生人受到波及,影响生计,就应该被忽略?你看不到大局,但心里要有。”

      陈晏沉默了,心里有一部分认可了父亲的教诲,心情仍是有些沉重,但他找不到理由继续分辩。一夜无话。

      难得休假,晴天,他搬着房间的玩偶搬到露台晾晒,林宜钗招手让他去花园,叫他坐下来做自己的模特,陈晏不肯:“妈妈画的人都好丑。”“你自己拍的证件照胖头肿脸,鹰视狼顾,好意思说我画得丑?”林宜钗自然不可能饶了他。

      他又问:“妈,你们一个个画风都不一样,评委怎么确定名次?”林宜钗画笔不停:“评委看的是画者对事物的理解,选材呀,技巧呀,审美呀,都是为了表达思想。单纯看像不像实物,我交一张照片上去就完事了。思想再丰富,也不能用漂亮或者正确去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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