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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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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裡的天很诱人,一概是灰蒙蒙的白,皇城上空是阴沉沉的一片,尽管压抑,尽管沉重,却是说不清的诱惑。
如卿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这样看过天空了,六年还是只是这些天。
她仍旧记得六年前芷兰贵妃将她从洗心狱救出来。那时的她不过十六。她那样害怕,那样惊惶。芷兰贵妃从轿子里出来,慢慢的走过,她直觉里发现这个女子可以改变自己。她瑟瑟缩缩的走出去,用自己太过瘦弱的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衣角。芷兰低下头看见了脚边的她,那么小,那么瘦,脸上具是黑的,只一双眼睛,透着旁人无可比拟的光。“救救我……”芷兰觉得意外,“你在这儿多久了?”“……两年,我在这儿两年了,请你救我出去,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只希望你…救我出去……”芷兰看着她,那双亮的无比的眼睛里有慑人的执拗,“我答应你,救你出去。不过,从今以后,你只能听我的话,做我的棋子,做我的盾,做我的剑,你愿意吗?”“…我愿意。”“那好,从今天起,忘掉你的名字,你从此,只叫…如卿,可好?”
她笑了,也好,忘掉自己的名字,忘掉不堪的过往,连着那个罪恶的家族,也一起忘掉。
后来,她就真的忘记了,她的生命里开始只有芷兰贵妃。她以她的死生为她的死生,以她的荣辱为她的荣辱。为着她的梦,如卿义无反顾,她逐渐忘记了樊愫阐这样遥远而又陌生的名字,他只记得如卿,只记得这芷兰贵妃赐予她的披香殿。
近乎盲目的忠心。
或许应该将昨日二殿下见了自己的事告知给四殿下听,自己不能进宫,但四殿下可以,让四殿下告诉给他额娘也可。可偏巧这日愿烁要在殿里等着那慕容延令,而自己信得过的也只有愿烁。也就少不得自己跑一趟。
她刚走出披香殿,便看见了盛清翊。他一副平常公子哥的模样,见出现的是她,便温文尔雅的笑了起来。她有些心慌,她知道她应该逃离,可是她没有,她就站在那里,她看着他靠近。
很久之后,她才想起来,原来一开始就是自己不想逃开,原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盛清翊用最温柔的口气:“听说城北柒迟湖有彩娱庆,甚是热闹,如卿姑娘可愿同去?”她直觉奇怪,怎生会让自己陪同?他却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只解释道:“姑娘可不要误会了才好,纯粹是因为找不到人陪同。”
如卿只觉得好笑,他可是二皇子,还怕找不到人陪同?但她也不说穿,只微笑答应。
如卿走的极慢,似乎是不情愿。盛清翊也不催她,只慢慢的走在前面,好像是为了迁就她的速度。她不同他言语,他也未想要闲找话题,他们只隔着半步的距离沉默的走着。
她有的时候会停下脚步,看着街边琳琅的小饰品。如卿想起自己好像许久没这样逛过了。她发现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她觉得好玩,不停地摆弄。
盛清翊停下脚步,微笑着等她。他发现如卿的侧脸柔和的不可思议,脸上尽是阳光的味道,那么特别,那么美好。她也只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平常这年纪的女子,早该在家相夫教子了,而她,又为何在外抛头露面?他看不透,也想不通。
“这是做甚的?”她偏头问他,一贯不露声色的面容偏就染上些好奇,着实可爱。
“这叫莲灯盏,摆灯用的。”好似朋友之间的谈话,他受宠若惊。她似乎忘记了在自己身边的是那个一贯被人认为表里微笑不释,内里冷漠异常的二殿下。
“好生精致的物什,我竟是没见过!”如卿拿起它左右摆弄,竟是欢喜的了不得。盛清翊看着他脸上的笑靥,耀眼夺目,几乎被恍住了心神。他掏钱买下,不过二千的莲灯盏,但看到她的笑靥,却让他觉得那是件珍贵无比的宝物。
她也未觉得不妥,伸手接过,只望着他笑得灿烂。她心里想,只这一天而已。
他们到柒迟湖的时候,已是人山人海。来往小贩不断。尽是来参加这彩娱庆的。她有些不习惯这样喜庆的场景,竟是往他身后躲了躲。那样小的动作却叫盛清翊看在眼里。他轻声解释:“今日是当地胡商的节日,胡元节。”她一愣,“我竟是没听过。”“这不过是今年才有的节日。”
她点点头,湖边的商家都打出了免费观赏,免费品尝的旗号,她很想去尝尝那些胡人的酒食。偏头正想开口,却见一个小女孩,不过六七岁模样,稚气无比的开口:“大哥哥,给你娘子买朵花吧,你看你娘子长得那么好看,真是与这花太相配了!”
如卿一听这话,只说不出话来,她愣了许久,刚想开口解释,那盛清翊已是拿了一锭银子将花买了下来。如卿看着那女孩儿高兴地跑开,到口的一句“不是这样的”硬是变成了“这花不值这么多银子。”盛清翊听这话,倒是笑了:“我原本以为你会解释的,甚至是恼羞成怒。”如卿也笑了:“原本是想解释来着的,只是我们原本就是几乎形同陌路的人,以后亦不会再有深得接触,不解释也罢,解释了反倒叫人误会。”
盛清翊听这话,竟是将人划开了老远,嘴上也便不客气起来,“如卿姑娘说的极是,毕竟你不过是个伶人,有相交,说穿了也不过因为你是四皇弟的人,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
如卿听罢,只觉失落。是的,她原本就明白的,他的相邀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四殿下的人。纵使他对自己很温柔,纵使他对自己笑,纵使他为自己买莲灯盏,又有什么的?他们说到底,还是不相干的人。
他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近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大好在外面多吹风,抱歉,二殿下,如卿得先回去了。”他只不答话,过了许久,才开口,“我送你回去。”“多谢殿下好意,只是不必了,这条路,如卿还是认得的。”
他没有坚持,只看着她慢慢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路口。
“殿下,皇后娘娘有请。”盛清翊回到自己的府邸便见有人来通报。少不得换件衣裳,入了宫。
“儿臣参见母后。”座上的女子雍容华贵,见自己的儿子在下行礼,也不低眼,只轻轻说,“起身吧。”盛清翊站起,便问道,“不知母后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沈紫望看着自己的儿子,尽是傲人的气势,傲人的容貌。“听说近日你两次相邀一个伶场老鸨?”沈紫望随意的开口,打量着盛清翊的面色。却见他丝毫不惊慌,神色如常,只淡淡开口,“不知母后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样的话?”沈紫望笑而不语,只看着盛清翊。
“虽确有此事,但请母后相信儿臣,儿臣自有分寸。”沈紫望微笑着点头,“我自是相信,我的皇儿必定能够处理好的,不过是个老鸨罢了,皇儿你说是吗?”盛清翊没有反驳,只是问,“不知母后作何打算呢?是皇兄还是儿臣?”沈紫望挑眉,看着盛清翊。
她原先也有过犹豫,毕竟这两个均是自己的儿子。只是,这盛清翊太过精明,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相反,盛清渊是大皇子,但事事不如弟弟,早便有了不满之心,掌着这点,便好控制多了。于是,也便下了决定扶自己的大儿子继位。
盛清翊看自己的母后不答话,知道她心里早已是下了决定,而答案却绝不是自己。“皇儿,你该知道,并不是母后说了算的,按照规矩也该是你皇兄继位的。更何况,现在说这个,是否还为时尚早,毕竟你父皇还未去呢。”盛清翊看着自己的母后,微笑了,“母后说的是。”
其实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勾心斗角是家常便饭。生自己的母后不能相信,因为他知道那个女人的野心。一母同胞的哥哥也不能相信,因为他也知道他心里对自己的不满。
这就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四年的世界。谁都不能相信。个个都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