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玉》小山时

47、卷三了无痕：第八章

　　自上次匆匆一瞥，施雨便记挂了很久，只要趁着庄主休憩，大师姐守院时，她便出去寻找那个像极了姜青晚身影的阿满。她不敢让人发现，也不问人，只是自己找着，总觉着遇到了就是缘，遇不上也就算了，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姜青晚。

　　也是自那次以后，姜青晚就很少进这个院子，她和蓝雪三透过风，蓝雪三每日都会给张碧浔加大药量，她整日只顾睡觉，根本没空欺负施雨，于是青晚便开始探访后院，有几次险些被人发现，不过好在目前还没惊动樊仙蕊。

　　自从进了金鳞教，蓝雪三就没怎么休息过。白日里要扮演徐无痕，夜里又要做回蓝雪三，周转于张碧浔，闵质等人之间，还要和姜青晚互通消息，更重要的是为闵质的师弟们解毒，只有了解樊仙蕊的毒，一切才能真正的结束。而蓝雪三的好兄弟宋明和齐影两人在太虚谷，也是小心翼翼，每日累的要死要活，但好在宋明机灵，很快就被选进炼药的队伍中，在这里他也打听到里面的药人，最要紧的就是花雨剑派的伍川。

　　比起蓝雪三，宋明对制毒更有天赋，在太虚谷的日子，他已经可以大体推断出樊仙蕊选择了何种药材，如何提炼，只是少了一味关键的药引，宋明猜测或许只能在伍川身上知道答案。

　　方暮山一直在太虚谷附近蹲守，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在兰若眼皮底下活动，都未曾被发现，如今虫声在南方的势力亦是发展迅速。当年兰若背弃暗流寨，本就失了人心，只不过当时所有人都屈服于正值壮年的掌舵人，如今兰若首领已老，有心无力，内部也如一团散沙，人心不齐，自然不及势如破竹的虫声。

　　月夕，即是最好的机会。

　　秋高气爽，张碧浔隔着窗望着屋外淡黄的桂花树，出了神。突然鸾凤从院外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份静谧。

　　鸾凤进了屋子，见庄主醒着，连忙道：“等过了今夜赏月宴，明日卯时便一同北上，我看那位大弟子闵质已经在做准备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只要启程，一切就能结束了。”

　　“可庄主，若是那妖女听了风声，提前跑了该如何是好？”

　　“哼，像她那样张狂的人，能跑到哪去？更何况能手刃谢琼楼的人，是不会轻易向世人低头的。”

　　鸾凤明白的点点头，张碧浔却道：“最近那臭丫头在做什么？”

　　“整日待在院里无所事事，偶尔云珠会过去聊两句。”

　　“啪”张碧浔砸了手中的茶具，她惯听不得施雨日子过的太舒坦这种话。

　　“云珠我一直把她当女儿，她什么都好，唯独在施雨这件事上总跟我作对！也都怪我，当初只让云珠与那死丫头说话......”

　　“等事情了了，那丫头就会回日空山，云珠还是庄主您的好徒儿！”

　　“那丫头必须死，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要我说，她就是个灾星，出生便死娘，嫁人又死爹！”

　　鸾凤听此，环顾了四周，见下人都离得远，这才俯着身子小声在张碧浔耳旁道：“庄主您忘了，那丫头一直喝药的，命不会长的。”

　　张碧浔嘴角又露出笑容，“对，我怎么忘了这回事，要怪就怪她，和她娘一副德行，见着就生厌，但凡她长得像元大哥，我又怎会恨她入骨......”

　　提及施桥元，张碧浔又不忍难过起来。而一直坐在屋内桌案前的施雨，提笔又放下，反反复复，直到大师姐来寻她，唤她一同去前院寻个好位置，她这才起身，换了身淡雅干净的衣裳。

　　纪云珠带施雨坐在了靠后的拐落里，她了解施雨的个性，这个位置她最是满意。施雨整了整裙摆，一抬头，便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叫阿满的弟子！

　　他正在一旁站岗，从侧面看真的像极了青晚。

　　姜青晚微微侧头，就瞧见施雨正直直的盯着她，她故作镇定的转过头，害怕自己的易容暴露。

　　“你在瞧什么？”

　　纪云珠突然开口询问，倒是让施雨莫名慌张起来，“啊？没什么，一不小心就定神发呆了......”

　　纪云珠微微一笑，仍当施雨孩子般，丝毫没有多想。

　　金鳞教内轻歌曼舞，众豪侠共赏一轮月。樊仙蕊还在屋内打扮，小蝶的消息早就通过兰若传到樊仙蕊的耳朵里，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已经怀疑到施雨和徐无痕的头上了。因为只有张碧浔带来的人是从浮埃岛一路下江南来到金鳞教的，徐无痕虽然兰若已经调查过，并没有什么异样，可他的出现实在过于巧合。而施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人，却在经历了浮埃岛之变和父亲之死，还有夫君被困的各种情形中，依然淡定自若，悠然清闲，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樊仙蕊一脚跨过门槛，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姜青晚身上还有别样的情感，不过也算是知道她有什么弱点了，就算在伍川身上失败了，北攻也失败了，她也有新的法子对付她。

　　纪云珠轻轻碰着施雨的胳膊，提醒她教主夫人来了。樊仙蕊款款落座，其相娇艳欲滴，却媚而不俗，众人见状，都忍不住偷偷打量。

　　施雨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又情不自禁的望向阿满的方向，而此时的阿满正目不转晴的看着前方的樊仙蕊，那个眼神，坚定里透着忧郁。

　　真的不是她吗？施雨妄想着。

　　樊仙蕊与张碧浔交流着，扫了一眼施雨的方位，当年张碧浔实在厌恶施雨，樊仙蕊才赠了药，可如今瞧着模样，面色红润，倒是一点都不像是个将死的人。樊仙蕊有些疑惑，便向张碧浔提了一嘴，想要瞧瞧她现在的身子，张碧浔自然懂，立即让鸾凤将人带过来。

　　施雨听闻，心里“噔”的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面的姜青晚见鸾凤走到施雨的位上，而纪云珠未动，身子不自觉的立了起来，她立即快步往那个方向去。

　　施雨被带到樊仙蕊的面前，还未说话，樊仙蕊身边的人便俯身与樊仙蕊说了什么，樊仙蕊脸上闪过一丝焦急。

　　樊仙蕊只道后院出了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一下，又起身让人告诉教主，身子不适，先回后院，匆忙离去。

　　姜青晚停下脚步，她知道方暮山已经得手了，她看了眼施雨的背影又立即消失于宾客中去后院找蓝雪三。

　　闵质派去的人回来报樊仙蕊已离开金鳞教，他没想到蓝雪三真的做到了，他现在只要替蓝雪三望风，不要被樊仙蕊的人发现。而此时的蓝雪三已经等不了姜青晚，独自先进了去，摸索过几次，这一次已经非常熟悉。

　　此时的太虚谷已无活人，樊仙蕊行至半路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决定丢弃太虚谷，返回去。本来在伍川身上投入的不过是新品，无足轻重，而当年对付宋断魂的，才是她最宝贵的。而且太虚谷有异动，足以说明姜青晚就是出岛了，很有可能就在她身边。

　　“可有什么线索？”

　　蓝雪三蹙眉，“这个屋子所有的药材，都一一验证了我和宋明的想法，可还是缺了药引。若是没有药引，她会以此要挟很多人，也保不齐她会对我们的人也下手，到时......”

　　“蓝雪三，你这样想，就彻底输了。”

　　蓝雪三抬眼，见姜青晚眼神冷静，清醒的像个旁观者。他低下头，心里默认姜青晚说得对，就算没有药引，他和宋明联手也一定能制出解药。

　　暗流寨的人发现樊仙蕊半路返回了，立即通知方暮山，太虚谷的陷阱已然作废。齐影担心樊仙蕊已经发现了什么，方暮山也隐隐担忧，他立即召集了所有人手，一同前往金鳞教，并且派几个人先送宋明去安全的地方。

　　姜青晚和蓝雪三悄无声息的回到宴席上，闵质瞧着徐无痕的脸色便猜到结果，他胸口隐隐作痛，他早想过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同归于尽，可若是如此，便是最不甘的结果。

　　姜青晚站在人群里，被几个平日里欺负阿满的师兄们逮了个正着，硬是要灌她酒，姜青晚只好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被强行灌酒。坐在位置上一直安安静静的施雨，视线从未离开过那个叫阿满，他一出现，施雨就能迅速找到他。

　　施雨瞧见阿满被人摁在桌席上，若换作青晚，这群人怕是早没命了，可那个叫阿满的明明那么狼狈了，可为何还是那么的像，像极了青晚以前在谢流莺面前的姿态。

　　两轮过后，姜青晚佯装醉意，趴倒在地。那群师兄们踹了他几脚，见他没动静，便厮笑着不在管他。

　　此时，突然来了几名樊仙蕊的人，在教主耳边说了些什么，闵守面露难色，随即看了一眼施雨，眼神意味深长，闵质循着目光也看了眼施雨，想不通师父为何看一位根本毫无关系的姑娘？

　　闵守犹豫片刻，还是摆手点头同意了。樊仙蕊说后院有人行窃，丢失了她极为看重的药材，有下人看见施姑娘和徐医师的身影，但为防误会，也不惊扰其他贵客，想一一请人移至后院询问一番。闵守与施雨一面之缘，他自然是不相信施雨偷了东西，但夫人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小姑娘是清白的，自然就会放行。这药材十有八九是那个草包医师窃的，闵守这般想着。

　　闵质一直观察着教主和樊仙蕊的人，见那些个下人退后，一路朝宴席后面走去，喧闹的场面掩盖掉了这奇怪的行为。但令闵质没想到的是，这群人竟直接走到徐无痕面前，他心里不安，害怕樊仙蕊已经发现了。

　　姜青晚趴在地上好一会儿，她睁开眼，透着桌子底下的缝隙，望向施雨的方向，她身后出现后院的下人。姜青晚疑惑的缓缓起身，而后蓝雪三从姜青晚眼前走过，两人眼神交汇，蓝雪三蹙眉暗示。

　　姜青晚意识到问题，迅速起身，她身后的师兄们见她突然清醒，伸手抓住她的衣裙，“去哪啊，阿满！”

　　姜青晚回头瞪了一眼这群醉汉。

　　纪云珠不解为何樊仙蕊要见施雨，以为是庄主又同她说些什么，想要折磨施雨，死活不同意施雨随他们走。纪云珠一口咬定自己一直都在施雨身边，她并未离席，若是教主夫人怀疑，便一并带走她。此时，蓝雪三正巧路过她们身后，施雨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看到蓝师父身前身后也是这拨人，心里也开始发怵。

　　因为纪云珠的关系，张碧浔也注意到那边的情况，让鸾凤前去看一眼。

　　姜青晚一脚踢开师兄的手，径直走向人群里。此时的蓝雪三听到纪云珠的话，灵机一动大声道：“纪姑娘说的在理啊！小生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期间只去了趟茅房，也有人证，为何怀疑我啊？”

　　闵质一直在观望，师父未开口，他不敢轻易的离席，更何况，樊仙蕊就在不远处一直盯着这里。

　　蓝雪三想要将动静闹大，以为这样樊仙蕊便不会拿他们如何，可不曾想此时的樊仙蕊已然怒火攻心，失了理智，她只想引出姜青晚。

　　突然，一名弟子闯入，大声道：“兰若有急，教内有浮埃岛的人！”

　　随即所有下人弟子迅速将整个大院全部围了起来，正在吃席的弟子见此也纷纷起身，警觉起来，刚刚欺负姜青晚的几名弟子，醉醺醺的还不知所云。

　　姜青晚和蓝雪三瞬间怔住，谁都没预料到会是这般情景。

　　闵质惊疑的望向教主，闵守也一脸茫然，此时樊仙蕊走到教主身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都在等着闵守开口。

　　闵守听完，便拍了桌子，下令所有弟子将外人团团围住，一个都不许放走，并言一定要抓住浮埃岛的内鬼。

　　闵质不敢相信，毕竟兰若和樊仙蕊关系不一般，假传消息也并无可能。

　　众人皆沸，七嘴八舌的证明自己的清白。施雨心里开始打鼓，害怕蓝雪三的身份被揭穿。

　　樊仙蕊走出来，安抚众人，“各位稍安勿躁，金鳞教并非有意诬陷各大名门正宗，能人异士，只是大敌当前，若真有浮埃岛的人混进其中，势必要揪出来就地解决的。刚刚兰若的消息，并非只一条，我已遣人将各位都摸了个底，但仍有两位实在可疑。”

　　张碧浔看着樊仙蕊，应道：“夫人怀疑谁，大可说出来，我们这么多人在，难不成几只小鬼都处理不了吗？”

　　“就是”
　　“就是”

　　众人皆同意落蕊夫人的说法。

　　樊仙蕊望着张碧浔，面露愧疚，“庄主夫人，仙蕊一直拿您当亲姐妹的，心里自然十分信任，但话已至此，妹妹我也不得不得罪您，这两个可疑之人，都是庄主身边之人。”

　　说到此，闵守和闵质自然就明白是哪两位的，绕了一个大圈子。

　　张碧浔听到樊仙蕊如此说，自然明白她是怀疑来路不明的徐无痕，但还有一位是谁，她也猜不透。

　　“妹妹本想私下解决，但那二位实在执拗，难以请动，我只好将此事当着各位的面说了出来。若是二位清白，我樊仙蕊自当请罪，若是二位真有问题，也请碧浔姐姐能不徇私情，公正处置。”

　　张碧浔也是好奇到底另一个人是谁，连忙点头答应，“夫人请直言！”

　　樊仙蕊微微鞠躬，又看向施雨和徐无痕的方向道：“这二位便是花雨剑派施桥元之女施雨，以及落蕊山庄医师徐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