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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第四十三章 走马上任的县长

      老话说一朝君子一朝臣,县区的班子随着市里班子的变动而变动。1999年5月,岳州□□许刚川调任省政府秘书长,市长何大同调任省文化厅厅长。泉江□□唐志雄调任岳州□□,省商务厅厅长周正开调任岳州市长,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陶介林提任市委副书记,分管党群,组织部长由省委组织部组织处处长谢泽明调任。
      新班子有新气象。唐志雄到任之后,忙着深入各县区了解熟悉情况,忙着找干部谈话。几个月之后的一天,他主动找陶介林商量,说县区是市里的基础,对几个工作不力的县区班子,有必要进行调整。他说比如临水,这几年有变化,但变化不大,好几个乡都没脱贫啊!离老百姓的期待有差距,原因还是主要领导不太作为。能不能选派强一些的干部去任县长或书记?
      “把临水的县长和书记都换了?”陶介林问。
      “至少要换一个。听说省委洪副书记在临水当过书记,你也在临水当过书记。不把临水建设好,怎么对得起洪副书记?怎么对得起临水的老百姓?”唐志雄说。他主政泉江以开拓精神强而闻名全省,做事果断,雷厉风行。他来岳州,是洪伯军提名的,也是洪伯军跟他谈的话,说省委对他寄予了厚望。
      “你有具体的对象吗?”陶介林试探着问。一般情况下,一把手想要调整哪里的班子,或者要安排什么人,会要说些堂而皇之的理由,作一些铺垫。陶世林并不了解唐志雄,他不能贸然提出什么人来,他只能试探着说,万一唐志雄已有属意的对象呢?
      “没有。我也不知道你对这几个班子看法怎样?一切以你的考察为基础。”唐志雄说。他是个正派人,性格直,没有花花肠子。
      “这几个县区的主要领导过于保守,墨守成规,丧失了很多发展机遇。组织部听取了很多反映,提出过调整的意见,但当时许刚川同志说再等等。现在看来他可能早知道自己要走了,不想动班子了。”陶介林叹了口气。
      “过去的事不说了。我想的是,新一届市委班子要有新作为,要把经济工作抓上去,要让岳州挤进全省发展的先进行列。干部队伍建设包括党风廉政建设这一摊子的事情,都交给你去负责。目前要你拿主意的,是这几个县区主要领导的调整方案。”唐志雄说话干脆。他豪情满怀的样子。太阳从窗子里照过来,落在他的身上,金黄金黄的。他挥着大手,像挥着一面旗帜。
      “好,我会当好你的参谋。”陶介林说。他将唐志雄与前任书记许刚川进行比较,感觉他们风格是不一样的。他从唐志雄的话里,感受到了信任的温暖,也感觉到他干事创业的激情。

      几天后,根据陶介林的提议,唐志雄召开书记碰头会,研究县区班子的调整方案。书记碰头会实际上是一个地方的最高权力,它在常委会之上。它由书记召集几位副书记,以及组织部长和纪委书记,一同研究重要干部的任免,然而再交由组织部走程序,开过部务会之后,再上常委会。书记碰头会也研究其他重要事情,但主要是研究干部人事。这次书记碰头会,大家对组织部提出的其他几个县区主要干部的调整方案,都表示赞成,但在说到临水县的班子时,组织部长谢泽明提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方案是桃水县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县长朱东峰调任临水县委书记,市经委主任调任县长;一个方案是原任县委书记肖练军不动,朱东峰调任县长,原任县长高长岭调市政府任副秘书长。第一个方案是大动,第二个方案是小动,但两个方案中,都提到朱东峰回临水提拔任职。陶介林坚持第一方案,他说:“朱东峰品质好,有才干有能力,是一个从基层干上来的成熟的干部。他的年纪也不轻了,41岁,已任副县级干部七年。他在桃水的四年,被称为修路县长和城建县长,全县村村都通了公路,县城违规建筑拆除了,高楼建起来了,城市变得干净了。他分管什么工作,什么工作就上去了。把这么强的干部直接提拔为县委书记,我相信临水的面貌很快会有大的改观。”
      市长周正开坚持第二方案。他喝了口茶,沉缓地说:“县区主要干部的调整,面太大不利于保持工作的连续性,更重要的是,因为市里主要领导调整了,下面就跟着大调,会在干部中形成以人划线的印象,不利于营造团结干事的氛围。就以临水为例,书记县长都不强是事实,但书记的人品好,也能容人,小动一下,书记继续留任,把县长调离,把朱东峰派过去。这样动静不大,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陶书记不是说东峰很强吗?让他在县长岗位上历练一段时间,再让他接任书记未尝不可。”
      临水县委书记刘逶迤是一年前提任市政协副主席的,县长肖练军接替他任县委书记,市文化局局长高长岭调任临水县长。高长岭不熟悉基层,乱表态,闹了很多笑话。他去一个贫困乡检查工作,乡党委书记哭穷,说听说上面要摘去我们贫困乡的帽子,不再给扶贫款了,那我们乡政府的日子怎么过?县长您来了我们拿什么请您吃饭喝酒?高长岭就说,这事好办,我带着你们去上面活动,把你们贫困乡的帽子保留下来不就行了?这话一传出,有五六个乡的书记乡长带着好酒好烟和土特产,来找高长岭,要他带着去跑贫困乡的帽子。高长岭当一年县长,精力基本上都花在跑贫困乡帽子上。“两个方案都提出调整高长岭,说明组织部看人还是准确的。”唐志雄说。
      唐志雄觉得陶介林和周正开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但考虑肖练军任县委书记仅仅一年时间就急忙调整,也似欠妥。权衡再三,他拍板同意了周正开的意见,要求组织部将第二方案上常委会。
      散会后,陶介林拿个笔记本,闷闷不乐地回到办公室。他像累了似的,重重地落在沙发椅上,脑袋仰在靠垫上,养神似的闭上了眼睛。他对七年前东峰落选的事还记忆犹新。那一次,对进行非组织活动的几个退休干部,都给予了纪律处分,随后一年又将县委书记石怀明交流出去,对临水的干部震动很大,风气似乎好多了。遗憾的是交流过来的县委书记刘逶迤,能力不是很强,遇事方法点子不多,只有一个优点为人正派,而其搭挡县长肖练军,也是唯唯喏喏喏之人,也只一个优点人品好,在他们两人主导下,临水的改变不大。刘逶迤走了,派去的县长更是平庸。于是,临水的发展便耽误下来了。把东峰调任县长是一个好的决断,但会不会出现上次落选的情况呢?这是陶介林最为担心的。但他的担心,又不便于在书记碰头会上说。而接任县委书记就不一样了,报经省委组织部同意后,市委发文任命即可,没有人民代表选举这一关。最重要的是,东峰的综合素质和能力水平都在肖练军之上。让一个能力弱的去领导一个能力强的,这不符合班子配备的原则啊。
      他想到,一年多前,省委副书记洪伯军来岳州视察,他去陪同时,洪伯军把他叫上车,问东峰的情况,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东峰熟悉临水的情况。临水还是需要配强一点的干部去。”洪副书记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强烈地感到,洪副书记是关心东峰的,是关心临水的。那一次视察,□□许刚川安排考察临水,洪副书记的秘书把临水划掉了。他觉得有些微妙。洪副书记没去临水,视察了岳州的五个县区,到了临水临近的桃水,对桃水县村村通上了公路,赞不绝口,说这都是致富路啊。这些事,他不方便在书记碰头会上说。把东峰调去任县长,虽然也是重用,但县委书记肖练军驾予全局的能力欠缺,如果万一出现县长落选的情况,组织上会尴尬,进一步说,怎么向全县干部群众交代?怎么向省委分管党群干部工作的洪副书记交代?
      外面的寒风呼呼地吹,吹得树叶簌簌地响,虽然隔着玻璃,陶介林觉得风把他的身体吹彻似的。他不由打了个寒噤,坐了起来。这时,唐志雄敲门进来了。唐志雄自己坐在陶介林对面的椅子上,瞥着陶介林,说:“我没有支持你坚持的朱东峰任县委书记的第一方案,是我想把他放在县长岗位上看一看,毕竟我和正开市长对他还不了解,如果一下就把他放到县委书记任上,那我们就没退路了。你没有意见吧?”
      唐志雄交心似的,说得坦诚。陶介林只好说:“书记是从全局考虑的,书记说的有书记说的道理,我没意见。过些天,宣布临水班子和临水开人民代表大会的时候,我去吧。”
      “这是你分管的工作呀。你自己定就可以了。”唐志雄笑道。
      市委常委会通过几个县区主要领导的调整方案之后,立即报省委组织部,谢泽明部长发挥他在上面的人缘优势,争取省委组织部很快召开了部务会,批复同意了岳州市呈报的方案。谢泽明第一时间向分管的副书记陶介林汇报,陶介林让他马上通知调整的干部来市里谈话。他说:“过两天就是临水县的人代会,有新任县长的选举任务。我去临水。”
      “我去吧,书记。四个县区都有选举任务,您在家坐镇指挥就行了。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不会让七年前朱东峰落选副县长的事再次出现。”谢泽明恳切地说。
      “你怎么知道?”陶介林说,他继而恍然大悟似地感叹道,“哦,你应该知道。”
      陶介林跟接任他的组织部长谢泽明算是老相识了。谢泽明担任省委组织部组织处长之前,是时任部长洪伯军的秘书。他当了五年秘书,是洪伯军最信任的人之一。九年前,谢泽明跟随洪伯军视察岳州,在云阳镇时,洪伯军让时任镇长朱东峰陪着去了南塘村,没让自己的秘书跟着去。谢泽明留了心。他当时就想,南塘村一定有洪部长认为最重要的人,或是亲戚,或是私人朋友。后来,朱东峰落选副县长,洪部长在岳州报上来的材料上作了批示,是他转下去的。再后来,他去洪部长家里,听阿姨闲聊时说过若曦的丈夫老家在临水的云阳镇,是当时全地区第一个留美博士。当他知道若曦丈夫的名字叫朱西峰之后,他联想到了朱东峰,他想他们可能是兄弟,按年龄东峰应该是西峰的哥哥。这么说,朱家就是洪部长的亲家了。他当秘书五年,洪部长从未跟他说过家事,从未跟他说过亲家的事,洪部长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洪部长既然不说,他当然不能问,他只是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次提拔到岳州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谢泽明去向洪副书记辞行,看看老领导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洪副书记只叮嘱他要好好工作,公道正派地选贤任能。他到岳州后,在听干部情况汇报时,就听说桃水的常务副县长朱东峰综合素质比较高,在全市县区的常务副县区长中,属于出类拔萃的,他留了个心眼。这次唐志雄书记提出要调整几个县区平庸的主要领导,他就有了要起用东峰的想法。当陶介林提出由东峰任临水县委书记时,他觉得他和陶介林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一边安排干部下去考察,一边安排人做了两个方案。他是个沉稳的人,他想市里两个主要领导来的时间不长,在大刀阔斧的同时,必有谨慎的一面,假如第一方案在书记碰头会上通不过,他还有第二方案,不会被动。在洪副书记身边和组织部多年的历练,他考虑问题非常细致。他知道,很多时候干部的安排都是妥协的结果,即便是大权在握的组织部长,或是分管的副书记,也不能凭一己之愿,也常常无可奈何。但他更知道,一个地方发展得快不快,干部的强弱有很大的作用,他有责任把优秀的干部选拔上来,有责任把弱的班子配强。这是他的使命。
      陶介林对谢泽明主动请缨,心里高兴,他觉得谢泽明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而且跟他是一条心的。他说:“你去我当然放心。我只一句话,要把人大会开成一个风清气正的会,一个团结鼓劲的会。”
      “您放心吧。”

      东峰是元月18日上午接到谈话通知的。市委组织部通知他立即赶去市里,市委副书记陶介林和市委组织部长谢泽明两位领导找他谈话。他刚刚从乡下回到县城,顾不上歇脚,就往市里赶。两位管干部的市委领导找他谈话,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在这之前,没有听到过什么准确信息,只有县委书记徐正州跟他露过一句,说市委组织部干部科许科长带几个人来县里找人谈话,了解你的工作情况。他当时没在意。了解情况有两种解释,一是考察要用你,是好事;二是有告状或反映,要核实一下情况,然后找你谈话。他回顾自己在桃水的几年,一直小心谨慎,没有什么可供告状或反映的,但桃水县在全市的县区中,素有民风强悍的告状传统,况且纸和笔在人家手里,别人要怎么说也只能随人家去。哎!我还是干好我的工作吧,他这样想。现在,他接到通知要他去市里谈话,而且是立即去,他心里有点悬。
      小车在往市里的高速公路上疾驰。这是刚通车不久的国家高速网杭瑞高速在省内的一段,从临水到市里只要四十来分钟。东峰坐在车里,有一点疲惫,他懒懒地靠在后座上。他表面平静,看似轻松,其实是一直绷紧的,就像一根古琴弦,不能碰,轻轻一碰,不是轰鸣,就是断裂。窗外,是寂静的群山向后方倒伏下去,是成片的树林向后方倒伏下去,冬天的原野和天际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融合在一起。天空是灰色的苍茫的,像是要下雨或下雪的样子。东峰心就像这天色,他不知道他去往的是光明的大道,还是曲折的小路,或许他可能要离开桃水了。想到可能离开桃水,他又生出些不舍来。四年前一纸任命到桃水,他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协助县长主持政府的工作,扎扎实实为老百姓干了几件看得见的实事。他开乡村公路建设动员会时,对县里的干部群众说他不是来做官的,是来为老百姓办实事的。他兑现了他的承诺。四年时间,他和桃水的干部群众建立了深深感情。他甚至设法找到当年在岳州地区龙舟比赛中得了冠军的龙舟队队员,以亚军队队长的名义,请他们到农家乐吃饭,让他们加入到县里的乡村公路建设中来。那些老队员已是一些单位的骨干,他们兴致高啊,他们最记得朱县长年轻时在赛龙舟上立阳雀子,现在居然还记得他们。后来他们都在通村公路建设中发挥了作用。信任是无价的,是能激发潜力的。人是感情动物啊,东峰感受到桃水百姓的信任,桃水的干部也体会到他的信任。
      市委组织部通知说,陶介林和谢泽明找他谈话。谢泽明是新来的组织部长,他不熟悉;陶介林可是他的老领导了,也是提拔他的伯乐,他的内心对陶介林了充满感激和尊敬。陶介林要求严格,不喜欢拉拉扯扯,这么多年,他没有去过陶介林的家。只有一次,南峰从深圳给他带回一根名牌皮带,他舍不得用,去陶介林办公室时送给了陶介林。他怕陶介林不要,老实说是弟弟从深圳回来带给他的。陶介林没有推脱,他想是陶介林给了他面子,怕他尴尬。他想他只有努力工作,出色表现,才是对陶介林的最好报答。每次见陶介林,陶介林问工作情况,对他多是鼓励。陶介林当了市委副书记,他仅仅见了一次,是陶介林在桃水检查工作时,县委书记徐正州打电话把他从乡下叫回来的。那次见面,是礼节性的见面,没有说多少话。现在,陶介林和组织部长谢泽明一起找他谈话,通知得那么严肃,会是什么事情呢?
      东峰摸出手机,给杏芳打电话。刚拔通,他的手机闪下红灯,显示没电了。他气恼地把手机摔在座椅上。这怪谁呢?从乡下回得匆忙,他没顾上到宿舍给手机充电。他要过司机的手机,再给杏芳拔电话,说他去市里了。他告诉杏芳他的去向,他想万一有什么事,杏芳知道他在哪里。
      在陶介林的办公室,陶介林将谢泽明介绍给东峰。东峰迎上去握手。谢泽明说我们见过。东峰摸着脑袋,尴尬地问我们哪里见过?谢泽明说九年之前我陪洪部长视察云阳镇,还为绸缎一条街开业剪彩,在镇政府机关食堂吃了中餐,我还记得那大片腊肉的味道很香呢。“哦,我记起来了,当年你是洪部长的秘书。”
      谢泽明是个实诚的人,他这么说是想让东峰的情绪放松,他看出东峰脸上的忐忑。他的话,让东峰悬在半空的稍稍放下。当东峰把目光落到陶介林身上时,见陶介林一脸严肃,说:“东峰同志,市委决定调动作的工作,市委常委会已经研究并报经省委组织部同意,任命你为临水县委副书记,并作为县人民政府县长候选人。明天临水县就要开人大会了,后天要选举,时间很紧。客套话我就不跟你多说,今天就由组织部谢部长亲自送你去临水。我们已通知临水县委书记肖练军,他会带着县委常委班子候着你。”
      “这太突然了,我在桃水的工作还没移交。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啊,书记。”东峰已经缓过神来,他说的是实话。好事来得太突然,他又惊讶又喜悦,他从未想过会重回临水,而且是出任县长。忽然间,他有天高地阔之感。
      “干部都是组织上的人,随时都要听从组织的召唤,还准备什么呢?市委相信,你一定能够当好临水县长,会和肖练军同志一道,带领临水的干部群众把临水的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东峰啊,我听说临水几个乡到现在还没通公路,几个乡还没脱贫。我当县委书记的那些年作了些努力,没有做到,后来这么多年又耽误了,现在寄希望于你。你要大胆工作,要让临水在你的任上发生改变。组织上对你寄予了厚望啊!”陶介林语重心长地说。他盯着东峰,温和的目光充满期待。
      “我决不辜负组织重托。”东峰身体轻松,挺直了腰杆。
      陶介林客气地要谢泽明说说。谢部长说:“我不耽误时间了,希望东峰同志记住陶书记的嘱托。市委接待处已安排午饭,我们吃一点就出发去临水吧。”

      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谢泽明亲自坐镇,临水县人大会开得非常顺利。东峰己被宣布为县委副书记,排名在县委书记之后,大家就清楚了市委的明确意图。为了保证市委意图的贯彻落实,谢泽明部长召开副县以上干部大会,介绍朱东峰的基本情况和他在桃水的政绩,要求大家要讲政治,与市委保持高度一致,确保市委提名的县长人选高票当选。县委书记肖练军带头表态,他说得情真意切,他说与东峰共过事的同志,都了解东峰光明磊落的人品和他的出众的能力,临水这几年落后了,要大踏步地赶上去,迫切需要像东峰这样的干实事的领导。大家对七年之前东峰落选的事记忆犹新,对市委给予非组织活动的几个退休干部纪律处分的事记忆犹新,他们原本就对东峰当年的落选感到不平。最重要的,是觉得东峰当县长,会给死气沉沉的临水带来活力,带来改变,像当初他改变云阳镇一样改变临水的面貌。县人大主任鹿付阳表态说县人大党组坚决贯彻市委意图,县委副书记王炳仁说市委派东峰同志重回临水任县长,说明市委对临水改革发展的重视,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落实好市委的意图呢?
      有了这样的基础,县人大代表就被一种正确的舆论引导,有的人大代表也想为七年之前被人误导没投东峰的票而进行弥补,于是在元月20日下午,他们为自己,也为他们代表的人民,投下了神圣的一票。
      全票当选的县长朱东峰豪情满怀,神采飞扬。他的眼睛闪着亮亮的光芒,发表就职讲话时,他没用办公室准备的讲稿,而是脱稿讲话,他说:“我感谢人民代表对我的信任,人民选我当县长,我当县长为人民。我将用我的努力工作,来回报人民对我的信任;用对自己和家人的严格要求,来回报人民对我的信任;用全县一年一个变化的承诺,来回报人民对我的信任。我和政府班子成员一定会在县委领导下,自觉接受人民监督,保持清正廉洁;一定会高举改革开放的旗帜,做几件看得见的实事,为全县的发展注入活力。临水有很好的发展基础,有勤劳智慧的人民群众,有想干事能干事的干部队伍,我相信,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临水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东峰的讲完话,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谢泽明部长悄悄离开会场,掏出手机给陶介林打电话,汇报朱东峰全票当选的情况。陶介林十分高兴,说叫东峰接电话。谢泽明朝会场里的东峰挥手,东峰过来接电话。陶介林在电话里说:“我很高兴,向你祝贺。东峰,好好干!”东峰忙说感谢市委和陶书记信任。
      谢泽明为临水人大会选举的顺利而高兴。这是他的工作职责。他要代陶介林来临水,是觉这样的事情他出面比较合适。他出面,万一办砸了,到陶介林那里还有一个有退路。再说,他是新面孔,新面孔对不熟悉的人有一种震慑。他要尽可能把事情想复杂点。还有一个原因,洪副书记要求自已严格,他是不会向他交代任何私事的,他没有向他交代过要关照东峰,甚至不让他知道他的亲家是南塘村的朱家,但既然猜测到了,他就应当站到一线做工作,既确保市委提名人选的当选,又不让东峰再次落下遗憾。如果一个县长落选,那会成为一个新闻焦点。不管怎样优秀的干部,是经不起两次折腾的。
      东峰找个空隙,给母亲打了电话。他想应该第一时间把自己当上临水县长的消息告诉母亲和杏芳,他要让母亲和杏芳分享他的光荣。他没有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参加人大会的人大代表付大鸣早就把电话打给了陈二苟,陈二苟知道的事,全村的人都会知道。知道就知道吧,他是从南塘村走出去的,他是南塘村的儿子,也是南塘村的光荣。他承诺为全县老百姓服务,也包括南塘村的老百姓。

      东峰花了二十多天时间,把全县二十几个乡镇全部走访了一遍。去得最远的乡是邻近里溪的曲直乡,与江西省接壤。这曲直乡一点也不直,那接近江西的山路,狭窄弯曲,七弯八拐,简直就像是一副盘绕在一起的肠子,弯弯曲曲,没有一截是舒展的,也就是说没有一截能让人甩开步子可以舒舒坦坦走上几步。只要踏上这条路,眼前全部都是山,群山起伏,一山连着一山。山里农民最热闹的日子是赶集,但他们骑不了自行车,因为路上几乎没有骑的地方,上上下下都得推着走。要是遇上雨雪天气,路滑难走,就得把自行车扛在肩膀上走了。
      东峰去的那天正逢赶集,三三两两的农民,背着自家地里种出的东西往山底下的集市上赶。他们大口地喘息,也不停下脚步,生怕去晚了,集市会散摊。他停住脚,想跟一个背个背篼的老人说话,那老人一身汗味,还有点尿骚的味道。老人狡猾地说你买我的板栗,我就跟你说话。那老人六十多岁的样子,说话时牙都露了出来,牙很凌乱,挨挨挤挤歪歪斜斜,每一颗牙面上都明晃晃泛着黄。陪同的乡党委书记邓友光呵斥老人说,这是我们新来的县长,你怎么要县长买你的板栗?东峰挥手制止,掏钱将老人背篼里的板栗全买下来,交给同行的办公室主任罗志文。他说这么饱满的板栗难得碰见呢。老人见他是县长,就改口说只收半价,要退钱给他。东峰说县长买你东西的时候就是顾客,一视同仁,而且县长不讨价还价。老人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露出大黄牙。东峰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靠什么维持家里的开销。老人叹口气,说老婆前年赶集时回得晚,看不清路,跌到悬崖下留了条命,瘫痪了不了床,两个女儿出嫁了,大儿子结婚了,小儿子在里溪中学读书,他说除了种田,就是养猪,山里有几亩板栗,卖了板栗可以给儿子交学杂费。他问老人有什么愿望,老人说要是有一条路就好了,我卖板栗就没这么费劲了,我还想在落气之前让儿子跟我一起抬着我的瘫痪老婆去县城看看,她这辈子自打江西嫁过来,就没去过县城,我也没去过,不知县城长个什么样。东峰听了脸上的笑容被冻僵似的,凝固了。他心里酸楚,这么纯朴的农民,这么简单的愿望,在解放五十多年、改革开放也是二十多年之后,人民政府却没能够帮助他们实现。他觉得愧疚,也感到肩负的责任重大。他对老人说,我保证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你以后去了县城,欢迎你到县政府来作客。“我姓朱,你可记住呀!”他说。他们走了很远,返转头还见那老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那老人突然大声说,只要你帮我实现了愿望,我送新鲜板栗给你吃!
      东峰对上任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有了想法。
      他走访的最后一站是云阳镇。他去的时候,没有先打招呼。机关干部一见到他,都觉得突然,又感到亲切。有的说我们都盼您回临水,你真的回来了;有的说我们临水有希望了,临水不就是扩大二十几倍的云阳镇吗?他谦逊地说可别期望太大,期望大了会失望大。镇委书记龙文秋陪他去镇计生办,他跟计生办的干部一一握手,老梁和老贾是计生办的老人,其他都是新人。老梁说我还能叫你老主任吗?东峰说当然可以呀。东峰在自己曾经坐过的办公室驻足,见那张他用过的老式办公桌还在,十分感慨。在这里,是他当上国家干部后工作的开始,是他仕途的开始,他与计生办的同事朝夕相处,一同下乡,一同去找超生游击队;在这里,他有过开心和快乐,也有过迷惘和苦恼;在这里,他失去了可爱的女儿僮僮,成为他永远的人生伤痛。时间一晃过去了十五年,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署往秋收冬藏,四季更替从无止歇。无止无歇的时间改变了他。他由青年变成了中年,由镇计生办的代主任成为了一县之长。
      老梁快退休了,但还是玩世不恭的老样子,他对几位新人说:“朱县长坐过这间办公室,风水好,出了县长。你们可要好好干哪,千万别学我,即便有好风水,要像朱县长一样勤奋,那样就前程无限啊。”
      东峰笑笑,他已缓过神来,说:“你们的工作很辛苦,也很重要,但记住一条,我不主张去拆人家的房子和赶人家的牲猪。”
      “我们都会记住的。”几个人响亮地回答。
      东峰到了工业园区,到了宝岛公司,见了正在开现场协调会的原工业园管委会主任、现任镇长宋太平,见了台商刘志光,他关切地询问公司发展情况。接着,他又到绸缎一条街看了看,最后在那对石猫前久久驻足,一脸凝重,若有所思。真想不到啊,当时一个念头建造一对大石猫,竟成为了云阳镇的一个符号,一个标志。它昭示着什么呢?仅仅是一个旅游的标志,或许是一段历史?
      然后打转。镇委书记龙文秋要留东峰到机关食堂吃晚饭,说就班子里的几个人,都是老部下。东峰说:“不了,下次吧。我要回去陪我娘和家里人一起吃餐饭。我回临水还没有回过家的。”

      这天晚上,朱家院子的灯很晚还亮着。“马上就过年了,你怎么还这忙呢?”母亲关切地问。
      “妈,他是戏文里说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呢。”杏芳在边上说。
      东峰歉意地笑,说:“我没有三把火,不会烧三把火,只想扎扎实实地做几件老百姓看得见的实事。我这次在全县的乡镇都转了圈,对怎么做,心里有了数。妈,我今后回家的时间可能会少,只有杏芳陪您,对不起呀。”
      “你天天陪我,怎么去做公家的事呢?自古忠孝难两全,妈是懂道理的人。再说,妈也习惯了。过完年,小雯父母会回来住,他们一来,我有人说话了,不会闲着。”母亲说。她是安慰东峰。
      她瞥着东峰的眼睛,充满了慈爱。她想了想,继续说,“妈要叮嘱你,千万不能犯错误。你当县长就是文庙戏台上唱的七品芝麻官了,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老大,这次大家都投了你的票,你可要对得起他们啊!”
      “我会的。妈,我记住您的话了,从小到大我都听您这么说。”东峰说。
      东峰想着自己当县长,对于母亲却是一种担忧。母亲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多少高兴的神色。这些年在他不知疲倦的努力和付出里,有为母亲争光的因素。如果官越做越大,母亲的担忧越来越大,那他的努力和付出又有什么意义呢?东峰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暗下决心,自己除了要好好工作,更要用好权力,保持谨慎,时刻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妈信你。哎!只有我们家老大没让妈操过心哪。”母亲慈爱地说。

      县委办给东峰在县委大院分了一套房子,也打扫干净了,只待他搬进去住。东峰当常委时,只给他安排了一间宿舍,说是房子腾不出来。东峰不在意。现在当县长了,而且大家心知肚明是要接任县委书记的县长,于是不用说什么,所有的后勤保障工作都考虑到前面去了。这就是官场。东峰苦笑。他又想到当年为南峰的事在县城求告无门的情形,他想他一定要把这县长当好,至少让老百姓有个告状和求助的地方。他跟杏芳商量,他暂时一个人住县城,杏芳和小石头不跟着过去。小石头还要一年才小学毕业,就让他在镇小学读完小学,转来转去,会影响孩子的学习。再说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他也不放心。小雯父母也不知什么时候来。更重要的,他要熟悉全县的情况,要马上动手修乡村公路,事情那么多,他是顾不上家的,杏芳去了也是留她一人在家,还不如留在老家,她也有娘做伴。至于吃饭的问题,他已跟办公室打过招呼了,就在机关食堂吃。在云阳镇和桃水县工作的时候,他都是在食堂吃饭,他已经习惯了。
      “你老吃食堂,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怎么对你放心呢?”杏芳的眼睛充满了深深的怜爱。她两头牵挂,一头是丈夫,一头是婆婆。婆婆说小雯父母会来,她就想等到一年之后,小石头小学毕业,她就从服装公司退出来,住到县城去,只做两件事,相夫和教子。
      丈夫当了县长,她起先是惊疑,缓过神来是喜悦,是无上的光荣。一个高中入党的学生班长当了县长,一个没有上过正规大学的“五大生”当了县长,一个吃红薯饭长大的出身寒门的人当了县长,一个会做农活的农民当了县长,一个落选过的被县城抛弃了的人又重回县城当了县长,这是祖坟冒青烟才会有的事情,这只有这个时代才有这样的荣耀。这是一个怎样热烈的时代呢?有志者事竞成,不苟一格选人才,天降大任于斯人。她跟他牵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种荣光呢?她应该想到啊,他那么上进,那么勤奋,那么有担当。
      她想她要当好他的贤内助。他是她生命的一半,她要让他的生命更有价值,更有意义,更有光华。他的生命有价值有意义有光华,就等同于她的生命的光华。“我不会拖你的后腿,我要当好你的后盾。我的私心杂念都是你!”她对东峰说。

      东峰提出了一个修路计划,向县委常委会作了通报。这是春节后的第一次常委会。
      会上,东峰没讲什么客套话,只是很动情地说起在曲直乡的山道上遇见的那个老农,说起老农的两个愿望。他说老农的话让他不安,感到惭愧和自责。东峰的话引起了常委们感情上的共鸣。列席常委会的县人大主任鹿付阳说他老家就是曲直乡的,他都觉得不好意思回去,“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呢?真是无颜见父老乡亲啊。”他说。
      思想就这样统一,情绪就这样调动。本来,修路是政府的事,县长作出的决策在政府常务会议上通过一下就可以了,但东峰拿到县委常委会上作个议题去研究,目的是统一思想,形成合力。这次常委会,明确县长朱东峰为县乡公路建设的总指挥,县委副书记王炳仁担任副总指挥。
      散会后,王炳仁跟在东峰后面,边走边说:“当初肖练军当县长时想修路,也提出了要致富先修路的口号,但县委书记刘逶迤不吭不哈,只求一个稳字,不想什么作为,只想在临水过渡一下等着提拔,于是肖练军的设想就成了空中楼阁。你现在在常委会上一说,大家纷纷表态,这样就没有什么力量来掣肘你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东峰,你是年少老成啊!”
      “不年少了,四十一了。”东峰感叹一句,“我不抓紧时间为临水百姓做一点什么,怎对得起你当年的栽培呢?”
      东峰的话,让王炳仁很受用。一年前,班子调整,王新高调任市人事局长,他接任县委副书记职务,组织部长由城关镇委书记徐小冰接替。担任副书记之后,王炳仁从繁忙的事务中超脱出来。东峰来当县长,他感到突然,又感到欢喜。他原以为东峰要么在桃水提拔,要么去市里提拔,很难回临水工作了。他心里为临水惋惜。但没想到东峰真回了临水,事先没有一点征兆。东峰回来了,临水一定会有新变化,一定会有新发展,这是王炳仁的感觉,也是他的信心。他知道东峰是新官上任,要见的人会很多,他不想马上去凑热闹,没想到东峰主动找上门来,要他帮他。他说你是县长,我还能帮你?东峰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不帮我谁帮?他问帮什么?东峰说要修乡村公路,要请他出任副总指挥。东峰想的是修路需要资金,需要对沿线乡村进行动员,需要拆迁农民的房子,牵涉各方利益,没有强力推动,十年也难修成一条路,而他提出的目标是三年时间,要把全县乡村公路全部修建完成,要让村村都通上公路。东峰想到了王炳仁。王炳仁当过组织部长,现在又是管党领群的副书记,管着干部的帽子,且为人正派,在干部群众中有威信,他加入到县乡公路建设指挥部来,这指挥部就更有权威更有力量了。王炳仁答应了东峰的要求。
      王炳仁紧问了一句:“下午就开指挥部的联席会议?”
      “事不宜迟啊!”东峰说。

      东峰把县乡公路建设指挥部设在县公路局。在联席会上,他交给分管工交的副县长谢建兵两个任务,让他和交通局长带着全县乡村公路的规划图去省交通厅汇报,要将县里的规划纳入省里的统一规划,能争取多少资金就争取多少;同时将设计院的专家请到县里,以最快的速度把设计做出来。然后,他又问县发改委主任,这些项目要不要立项,怎样的简单便捷。最后,他指着挂在墙上的规划图,问公路局长熊泽西,要完成这个规划需要多少资金。熊泽西说至少10个亿。东峰问你们不是跟省里熟吗?能要到多少?熊泽西说那少得可怜,省里撒胡椒面一样,以往每年要来的没超过50万。东峰说50万也要,能要多少就要多少,只是缺口这么大,你们就没想过办法吗?熊泽西脸刹地红了,尴尬地嘟哝说没想办法,想了也白想,过去我连县长的面也难见到。他忽然拍下脑袋,灵光一闪,说原想去桃水学学,还没来得及您就回临水当县长了。
      王炳仁听了熊泽西的话觉得真是幽默,把假话说成真的似的,他朝他笑道:“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你熊泽西的狡猾呢。”
      东峰也笑了,对熊泽西说:“国家给的贷款修路、收费还贷的政策,你们怎么不用?”
      “县里领导不出面,银行哪里会理我们。”熊泽西红着脸脖实话实说。
      “过去的事不说了。以后银行由我来出面,政府出面找银行,把上面给我们的政策用活用足,这是一个途径。另一个途径就是拿出几条路来招商引资,让民营企业老板来投资修路,把收费权给他们。这是双赢的事。你们迅速拟定招商方案,报政府常务会议审定。”东峰果断地说。
      “这下好了,有了资金,您说的三年修建和改造好乡村公路的目标就能实现了。您交给的任务我马上去完成。”熊泽西茅塞顿开似的,眉开眼笑,不忘讨好一句,“县长您办法真多。”
      东峰顺着自已的思路说:“完成任务的过程也很复杂,要把乡镇和村组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要把老百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要把方方面面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单靠交通和公路部门是完不成任务的。以后,你公路局长和交通局长要按照职责做好基础工作和牵头工作。”
      “是!”交通局长和公路局长异口同声。
      联席会上,王炳仁也对水利、环保等县直部门如何支持和配合乡村公路建设提出了要求。

      经过与县里几家银行的沟通和协调,并主动向他们的上级主管行汇报,贷款修路的事确定下来了。因为有收费权作质押,银行态度非常积级。县公路局作为全县乡村公路建设的业主,忙着与各家银行和信用社签合同,忙着与招商的老板签合同。县里发布县乡收费公路招商公告,招来了两个广东老板和一个福建老板,他们各投资一条通乡公路,都是通往外省的出省通道。
      2000年5月1日,全县第一批五条乡村公路同时开工。东峰请县委书记肖练军参加开工典礼并宣布开工。在主持开工典礼时,东峰说这五条通村公路的开工建设,对全县经济社会发展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沿途惠及八个乡镇二十多万老百姓,其中有两条还是出省通道,建成之后,将成为两省的人员往来和物流通道。肖练军在开工典礼上冒出一个想法,每个常委联系一条路,十一个常委十一条路,剩下的几条路由人大政协领导联系。东峰赞成肖练军的想法,他让指挥部马上制定县级领导联系公路建设的分配图表,他说县级干部督阵,能确保质量和进度,能及时处置拆迁工作中出现的问题。
      修路的热潮掀起之后,东峰登门看望老领导袁正太。袁正太已升任县人大副主任,负责农业口。袁正太对东峰回临水当县长,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开人大会时,他以老同事的身份,向人大代表上宣传东峰的为人和才干。在人大会上,东峰跟他匆匆打了招呼,说他一定抽时间登门拜访。
      东峰来了,袁正太起身相迎,他笑着说县长大人驾到,荣幸之至啊,不过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来找我。他不再寒喧,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手写的特色乡镇建设计划书,递给东峰。
      东峰接过,扫了几眼,欣喜地说:“老领导啊,你真是神机妙算,想到我的前头去了,想到我的心里去了。”
      “路在修了,你发动那么多人在为你修路的事奔波,我想你腾出手来,应该抓的是这件事。”袁正太说。
      “是啊,不发展特色种植和养殖,农民怎么致富?有了致富路,交通便利了,假如农民手上没有东西可卖,那致富路就是一句空话。我想根据我们县乡镇的不同特点,大力发展种植业和养殖业。一个乡镇一个特色,叫一乡一品,或一个村一个特色,叫一村一品;像甘塘乡和龙井乡,茶叶很有名,历史上还出过贡茶,就可以培植茶叶产业,建万亩茶园;像曲直乡以板栗著名,可以培植板栗产业。”东峰认真地说。
      东峰的话,让袁正太有些激动,他感觉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他说:“我在这个计划里,对每个乡镇的特点进行了分析,对适合何种种植和养殖,提出了建议。我请省农科院的专家来看过,对土壤也作过分析,他们也认可这份计划书。”
      东峰将计划书翻了翻,抬起头,一双眼睛充满了感动,他说:“我知道,你当农业局长时,就在农业产业化方面有专门研究,你真是默默无闻的英雄啊。我想如果这项工作抓好了,全县的乡村就会出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我这次登门,是想请你出山。我打算成立一个推进全县特色乡镇建设指挥部,由我任指挥长,你和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任副指挥长,主要工作还是要靠你来做。这个指挥部就设在农业局。我也有一个目标,修路是三年之内完成,特色乡镇建设也要在三年内见成效。”
      “你决心这么大,又这么信任我,我哪敢不从呢。”袁正太没有推辞。东峰当了县长,他要跟着东峰一起干一番事业。他原本到人大是去等着退休的,东峰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在农业产业化方面的设想能够付诸实施了。他提了一个请求:“面这么大,事情这么多,是不是把老领导程为宝请出来当顾问?他虽然退休了,但身体还好,管农业这么多年,对乡镇情况又熟悉。他的儿子女儿都在岳州,接他去住他不肯去。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总想做点事,把他请来跑跑,说不定还能提些中肯的建议呢。”
      “我也有这想法。这样吧,今天我作东,请他一起吃个晚饭。当年我当村长,还是他提名的呢。这老领导是老骥伏枥,有一股子激情。”东峰说。
      “那我们还是去南北大街的辉辉馄饨店?”
      “请他吃个馄饨,太简单了吧。现在县城不是有个萍萍私房菜的水煮活鱼很有名吗?那是我同学开的,我给他打电话定个包厢,今晚我们去那里。”东峰说。
      “还叫上王炳仁吗?”
      “今天不叫了,他在公路建设指挥部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呢。”东峰说。他掏出手机,拔黄亚明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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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寒门》是一部贫寒之门的苦难史、奋斗史和爱情史,也是一部城乡改革史、巨变史。这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时间跨度从1974年到疫情解封的2023年,以中国南方农村朱姓为代表的三家寒门儿女打开一个时代的大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