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的关联》二更

5、生活

　　伊路米醒来，入目漆黑的夜色，陌生的天花板，晃荡的窗帘，还有坐在旁边肆无忌惮盯着他笑的男人眼中的精芒。
　　酸楚的痛感，伊路米知道自己受的伤不轻。一晃眼，也看到了男人衬衣领口露出的半截绷带。
　　没人说话，没人解释，好像什么都明了，又好像什么都悬而未决。怪异却并不尴尬的气氛。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西索俯下身，贴在伊路米的耳边轻笑，吊起的眼角泄露出危险的味道，目光尖锐而狡黠：“小伊啊～这次的任务，我决定要酬金了哦～”
　　明白彼此受的伤都不轻，谁都不会出手打斗。而此时伊路米有种不知名的倦怠，就像尘埃落定后的放松。或许是由于这一刻西索落在他鼻尖上的些许红发，白天桀骜地翘着，现在看来竟是很柔软。一丝一丝在夜风中摩挲着伤后恢复的感觉神经，微痒，懒散而安心，让他只想沉沉睡去。
　　于是他点头。

　　众所周知西索是个爱笑的人，而他有时候也喜欢开开玩笑，虽然常人通常笑不出来。比如有时他会让一只怪虫在轮到伊路米烹饪时突然出现在调料盒里。这时伊路米会没看见似的把它一同倒进菜肴里烧好再端出去。接着西索就对因加了这只虫而使菜肴多出的新鲜味道赞赏不已，直夸伊路米是天才。最后两人围在餐桌旁讨论如何烹饪才能使这虫子的味道更好。
　　西索喜欢高的地方，所以常常带伊路米到城市里最高的大楼顶层吹夜风。西索说这让他感觉站在世界之巅。伊路米也是喜欢这个地方的，因为很安静，起码比起楼下的晚宴来说好得多了。不过西索两个都喜欢，所以常常会留下伊路米一个人对着百米之下黑暗之中的万家灯火。又热闹又凄清。伊路米不经意回头的时候常常发现西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不知何时就已散漫地靠在天台的入口处看着他微笑。
　　一个人的时候伊路米可能会突然想起欠西索的酬金。其实他并不知道还多少，什么时候还，甚至不知道还的是不是钱。因为西索自己就很有钱，而他喜欢的是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是伊路米并没有能力得到的。当时没有问清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伊路米想睡了，所以他真的就那么睡着了，很深很沉的那种。醒来谁都没提，于是暂时搁下。
　　解决那些奇怪的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伊路米的强项，他简单的思维也猜测不出西索的思路。他不急。懒得。反正要还的不是么。
　　他开始抱着电视机，放什么就看什么，广告除外，虽然有些伊路米觉得也挺有意思。第三天他就深刻地领悟到自己真的有很多不懂的东西，同时猜测西索一定看了很多年的电视，因为他在以前的聊天中谈到的那些都是既全面又精粹的。然后他去上网，泡图书馆，看各种各样的片子，穿干净利落的休闲兜帽衫和牛仔裤，看上去像个安静的大学生。并且是那种考高分的智慧型。
　　有时西索也会和他一样穿着正常地站在图书馆门口接他，名牌西装，潇洒倜傥，引得路过女生纷纷侧目。伊路米出来的时候也常常目击这一幕，那时西索就会眯起漂亮的丹凤眼笑着看向他，用修长的手指轻拨“青年才俊”的自己的刘海，一边说：“无论什么形象都能电到人，这就是天才～”

　　其实谁都明白，总会来的。
　　糜几的庞大礼物箱倒在沙发旁，而那个礼物正用水灵的眼睛看着两人。
　　酒红卷发，长翘的睫毛，嫣红的唇线，黄色蕾丝棉纱公主裙，窈窕身材加乖巧美丽的面容，只有眼神空洞。
　　没有署名，但伊路米很清楚就是二弟送的，并且意义明了。要他回家。
　　“唉唉小伊啊，这么个假人有什么好看的？”
　　正在暗自嘀咕二弟竟然会把最心爱的人偶送来的伊路米闻言抬头，看到站在人偶边比人偶高了两个头的西索，闲散地搭着人偶的肩膀，笑容邪气，正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我这么帅，要看也要看我才对吧。难道小伊你是觉得他身上的衣服好看？我也可以穿给你看哦～天才魔术师西索可是标准的模特身材呢～”
　　彼时伊路米正在想要是糜几看到他的动作听到他的话一定会气得马上开始研制新型炸弹来报复，就看到西索扭了扭腰，一脸调笑的样子。想了想，歪过头，慢慢地说：“……黄色蕾丝，确实很适合你。”
　　西索弯着的眉毛跳了一下，察觉到伊路米此时难得的放松。“小伊啊，其实你说话好有趣哦～”笑得更快乐，他踱上前，又像想起了什么，嘴角一勾，竟踏着舞步走近，伸手，邀请的动作。
　　“……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可是很厉害哦～我教你。”执起黑发青年的手，西索很称职地教起来。左右前后地喊着口令，也算像模像样地在宽敞的客厅里跳起舞来。
　　缓慢的节奏，期间并没有谁踩谁的脚或是摔跤，躲开一脚对他们来说相当轻松。但伊路米确实碰掉了半搁在桌沿的打火机，虽然主要原因是西索喊错了口令。不过也是好事，因为在它掉下砸中伊路米的脚之前已经被西索用脚背轻轻一挑，力度不重却恰好划个弧度飞出去，敲到客厅侧面音响的开关上，弹回落地。
　　美妙的乐声于是流泻一室。
　　结束时西索让伊路米转了一圈然后半倾斜着被西索箍住腰。西索解释说这是最常见的结束动作。
　　身体僵硬，动作不到位，没有力度与优美，但西索还是用很诚恳的语气说：“小伊很适合当舞伴哦～”然后收紧了一下手臂，有些戏谑地加上一句，“没想到小伊的腰那么细。”
　　沉默半晌，伊路米的声音闷闷地传上来：“……你这么说，是想让我赞美你的手臂很粗吗？”
　　呆滞了一会儿，西索发出外人听来毛骨悚然的笑声，眉眼和嘴角都弯起来，角度越来越大。他贴近伊路米的脸颊，轻轻地说：“小伊果然好有趣，我好喜欢小伊哦～”
　　静谧，只剩天籁继续流转。
　　然后伊路米的声音说：“酬金。”
　　明白不过的意义。欢宴之后的别离，总得记着结帐。
　　带着气流的轻笑，西索放开他，面对面。
　　“我要的酬金与一般人的不一样哦～”
　　伊路米点头。
　　“你答应了哦～那么小伊，你把眼睛闭上好不好？”
　　犹豫了四分之一秒，伊路米闭上眼睛。
　　笑容没有褪去，西索审视着这张相处了有几个月的脸。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一种压抑的情感在蔓延，但是不想去控制。
　　但仍是用一种绅士的态度，他俯过去，目标是伊路米的唇角。
　　尚未碰触，便是一声：“叮——”
　　骤然睁开的双眼，四目相对。
　　终是门外的声音再次打断：“请问这里有人电话定购了比萨饼吗？”
　　伊路米猛然转身去开门，虽然其实没这个必要。
　　解释，道歉，关门。
　　有不自然的气氛，在乐声中穿梭。两人都藏得很好。
　　西索站在他那个方向看过去，伊路米仍对着门。暗淡的月光洒下来，隔了玄关的拐角，只照见伊路米半个侧面。却仍是显见的，通红的耳垂。
　　西索于是笑起来，无声的，没有发出任何气息，有些压低的不可一世。
　　他突然归纳出刚才那种情感是什么了。
　　果实。他是，我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