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的关联》二更

4、任务

　　这两个人是不住在一起的，因为谁都不习惯。但是西索仍然会很准时地在伊路米出门时打个招呼或者在他与敌人对峙时悠然赶来。他说这叫培养伙伴关系，伊路米不置可否。强强联手总是容易引起舆论困扰，甚至有了一些奇怪的传言，其中一条说西索看上了伊路米的小妹，所以故意接近大哥套近乎。还有更奇怪的。虽然两人都不介意。伊路米是很愿意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甩掉这个人的。不过他的存在让任务轻松不少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伊路米熏陶自家族的准则是，只要利于做生意，一切好说。
　　众所周知，西索是个爱说话的人。但通常他说话时的轻浮语调与杀人前开心而残酷的微笑更为人所知。伊路米是个安静的人，他也是喜欢安静的。但意外的是他并不反感听西索说话，就算一连几个小时。因为他发现，西索其实是个很有知识与见地的人。或许源于西索自己所标榜的南征北战。他讲那些豪华社交场合的礼仪与规程，哪里的日出最美，哪家店有最好的东方料理，名不见经传的电影人的生平，哪种品牌的发胶定型效果最好。伊路米会认真听讲，不管感不感兴趣。他觉得其中很多对他来讲都没用，但是增加一些见识没有什么不好。
　　有一次说到兴趣爱好，西索很是兴致昂然地扯了一大通，然后问伊路米喜欢什么。伊路米已经点了很多次头了，习惯性地再点一下，随即发现问题，于是迟疑半晌，摇头，说没有。
　　啧啧啧。西索饱含遗憾地发出感叹，并没见多少意外。想了想，然后站起来。
　　伊路米问他是不是要走了。西索说是的，还有金发美人在等我。边说边是常见的笑容浮上。
　　再见。伊路米点点头，把视线转到忽略已久的电视上，没有起身送客。
　　换鞋声，开门声，关门声。
　　正当伊路米为电视里人物此时突然如此激动而深感不解时，玄关传来敲门声。
　　忘带东西了么。伊路米想着，走出去开门。
　　门开了，西索似笑非笑，斜倚在门边的墙上，双手交叉环胸，说，当有人敲门的时候，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也不错。然后再笑一笑，补充一句，这句话，可是很早就有人说过了哟～
　　西索走了，门也关了，陷进沙发里，伊路米看着电视里继续播放不明所以的情节。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或者只是觉得我脑子里的东西太少么。
　　没错，西索知道的比他多多了。而且仔细想想，他近来越来越知道自己对什么感兴趣，吸引自己认真听下去。西索是个很希望别人认可他的人，所以借由侃侃而谈向别人炫耀知识是很自然的事，虽然以前没听说他有这个爱好。
　　可是，自己确实想继续听他讲那些东西。他想知道。就是这种心情。
　　在发现这一点前从没这么想过。他就像身处的这个城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华却一成不变。钢筋水泥，装不下过多的情感。
　　没有人给这城市上发条，只是运转，再运转。
　　自己呢。
　　还有，外面的世界么。
　　伊路米有些莫名焦躁。他站起来，霍地拉开窗帘。
　　落日的余晖猛然射进房间，刺到了伊路米的双眼。就在他眯眼的一刹那，一个意识模糊地浮现，扎住伊路米的心。
　　那个人，随性，直接，深藏又浮夸。若他愿意，便是一针见血。

　　伊路米没养过鸟，所以最后那只鸟还是死了。
　　他本人没见得多难过。西索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觉得鸟是他送的，或许应该通知他。于是上前，说：“鸟死了。”
　　“哦？”看明白伊路米坦当当正常无比的表情后，西索皱下眉，沉痛而戏谑地说，“真是让人难过啊～走走，今天我请客请你吃一顿以示补偿～”
　　拒绝了去高级餐厅的建议，伊路米站在路边简易食品摊位前，思索着自己把别人的鸟养死了别人还请客表示安慰是不是有点矛盾。不过不管他想不想得出答案，旁边的西索已经铁定在这里享受一个平民式的午餐了。显然他有些兴奋加新奇，点完了菜坐在有油渍的塑料椅上，不住比较这里与他熟知的酒店的巨大差异，每评价一条都不忘在最后加上一句“但是这里也很有趣。”
　　吃完了，就在那条老街上一路逛。
　　有很多与市中心不同的东西，比如破旧的平平房，紧挨的狭小院落，不经打理的草木，挤在一起洗衣服的女人们，还有随处乱跑的小孩子和悠闲散步的肮脏的狗。
　　但是对这两人来说，这里都不会陌生。逃避追杀或是找人下落的时候就有几次进来这里。不过白天看起来，还是有很大不同。
　　在街尾有个可爱的小女孩追上来，洗旧的蓝色连衣裙，手里提着一篮各色鲜花。她拉住伊路米，从篮里抽出一枝鲜花递到伊路米胸前，仰着头问道：“大哥哥，很漂亮的花哦，买一枝吧！”
　　伊路米摇摇头，小姑娘看着那张无表情的脸有些怯懦，轻轻接着说道：“可以送给你的女朋友哦……”说着也看了看一旁微笑静观的西索。
　　“别怕别怕。”西索笑出来，拍了拍仍固执摇头的伊路米的肩头，对小姑娘说，“这个大哥哥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同是大哥哥的我可是很不一样哦～小妹妹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这种白色的哦！”迟疑了一下，小女孩放松下来，高兴地回答，并把手里的花插回去，抽出一枝白色的，“就是这种。大哥哥也喜欢吗？”
　　“喜欢啊，呵呵。这种花有几枝呢？”
　　“嗯……七枝。”
　　“那好，就这种吧，七枝。多少钱呢？”
　　小女孩似是有些不舍全部卖出，可仍是报了价，抽出了剩下的六枝交给西索。
　　“谢谢。”
　　“不客气，这花很漂亮呢。”说着，西索把手里的那一捧花递给小姑娘，微笑。
　　回公寓的路上，伊路米问西索明明不需要却为何要买下。西索说送给小姑娘啊看她多高兴。伊路米说送给她不就是因为自己不需要吗。西索转过身来直视伊路米的眼睛，勾起嘴角，说，因为——我喜欢。
　　安静地告别，伊路米回到公寓房间，看到塞在门底下的信。
　　不是平邮也不是特快专递。除了塞门缝这种方式有些不大雅观外，库辘辘家族的信件传递可是近乎万无一失的。
　　上有四个半字。任务，逗号，速回。
　　是爷爷的笔迹呢。接下大买卖了吗。
　　习惯了到处奔波，所以整理行装非常简便。实际上他根本没整理。因为是回城堡，那里有他日用的一切东西。他想到了西索，觉得也许应该去道个别，虽然除了在家里很少有机会这么做所以不太习惯。但他已经想到了，所以就去道别。
　　但他现在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找到西索在哪。他应该在家，所以就要找到他的家在哪里。这不能全怪伊路米记性不好，如果一个人从来不需要你找就会自动出现那你记住了也会很快忘掉他住在哪。伊路米凭着仅剩的字眼在很大的一块区域寻找。他不急。找不到也没办法对吧，所以要真找不到他就顺道回库辘辘山。
　　日落西山，他还是没找到，所以只好准备就此离开。山间的道路是捷径。
　　然后他就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中间提到了三个字。杀，西索。
　　接着他弄明白了一些事。那三个人身手肯定不错，而且是西索的仇人，正在找他报仇雪恨的路上。还有另一路五人，不知道找到他没有。
　　无论从理性感性广义狭义来说，伊路米都不觉得有任何插手的理由和必要。一，相信西索可以自己解决；二，解决了他们自己也没钱赚。
　　可他还是出手了。他给自己的解释是：一，西索也是一直无偿地帮忙，总计起来可不止三个高手，伊路米习惯独来独往，不喜欢欠人情；二，他没找到西索住哪不一定他们找不到，怎么也对西索印象不错，何况自己走了以后可能不再见，既然遇上顺便解决也好；三，他们发现他了。
　　计算一下理由数，三大于二，何况等他们看清伊路米，奇怪地说了句没想到真的碰上就攻了过来。
　　对手比他想象中的强劲，逼得他放弃使用长钉，抢过死者手中的刀展开近身战。
　　从猛攻到车轮攻再到最后纯粹比拼耐力，伊路米罕见地嘲笑自己自找麻烦。一身的血腥味，靠着近旁的大树坐下来，庆幸这树林总算安静下来，不会有谁再爬起扑过来。没有力气挖坑把自己埋起来好好睡一觉了，伊路米肌肉酸痛到抬不起来，感觉神经迟钝，脑子却似乎异常清醒。
　　除了其他小伤口，最严重的就是自胸肋延伸至腹侧的刀伤。草草处理着，传来的是接近麻木的钝痛，战后放松下来，流的血似乎比战时更急了。
　　他有机会避免这一战的，只要没有那几秒钟考虑的时间就不会被人发现。不过就算没被发现呢？伊路米想，那时候，还是会出手的吧。至于为什么，或许就是那几秒钟少见的考虑，让他知道自己想这么做。西索说，他做事是因为喜欢，喜欢就要说喜欢。那么自己第一次丢弃杀手的规则顺着自己的意做事，怎就遇上麻烦事呢。他笑了一下，想起最后那人临死前的话。
　　你果然会帮西索，你的爷爷和爸爸会怎么惩罚你呢。
　　伊路米一瞬间明白了。他回库辘辘的原因是家族接了任务杀西索，那些人也是任务的共同执行者，只是违背约定提前出手。他们会攻击自己，或是自大，或是有仇，或是想除掉杀西索的绊脚石。家族不会为了避免自己出手帮西索而招自己回去。只会让自己亲手解决相处过近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那些尸体，正新鲜地流着血液。是私自行动的蠢材啊。看来运气比我还差。
　　伤口的疼痛正在远离，伊路米认为那是自己睡着了，因为不知多久后，他甚至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温暖却有浓重血味潮湿的怀抱。
　　最后他在想，西索若是与另一边的人马交手，一定会知道自己家族的参与。会认为这次的事件是他策划的，起码有他同谋。但他并不想去解释，因为那边是他的家族。也许自己是真的与他太靠近了。
　　还有一些什么，抓不住实质。
　　或许他是希望西索能在没有解释的情况下无条件信任他，虽然他从来摸不透西索瞬息的想法。又或许是希望西索就此相信他的邪恶与不可接近，不要自以为是，不要玩火自焚，不要再诱惑他已然萌芽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