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修斯》檐上桔

9、齐骄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沈然和蒋暮云好像和好了，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校园里那对般配的情侣，但只有蒋暮云心里清楚，这段关系的裂缝早已存在。
　　不仅存在，而且问题不小。
　　每当沈然和蒋暮云肩并着肩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蒋暮云总会不自觉看向沈然的侧脸，心想这会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沈然却好似浑然不觉，没人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至少，他不愿意知晓。
　　蒋暮云开始越发的多疑且敏感，她从沈然那里感受到的爱就好像蜻蜓点水，风一吹，走两步就散了，距离记忆里上次十指相扣，已经过去很久了。
　　周末，学校放了个短假。
　　黄昏，蒋暮云一个人坐在学校里那栋荒楼上，鸟叫蝉鸣不绝于耳，风声亦然。她勾住扬起的发丝，挽过耳后，整个人仿佛要融进这景里。不用细嗅，就能闻见不远处传来的水泥气味，混着蜘蛛尸体散发的气息，配合日落，更显荒凉。
　　蒋暮云低着头回忆起近段时间自己的状态。她发现自己越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几乎就要对齐骄产生应激反应，每当沈然和齐骄碰头，蒋暮云就开始头疼。是真的头疼，来自于身体机能传来最原始的生理性难受，无从解释为什么。但至少，心里和身体达到了同频。
　　她苦笑，恐怕自己真的要如自己数落自己的那样，懦弱，胆小，无能，怕事，自卑，不勇敢。是一只手数不过来的缺点，是压的自己喘不过气的性格，偶尔碰见人奉承你一句姑娘真性情，不过飘渺。
　　“在这干什么呢？”沈然从蒋暮云身后探出头来，蒋暮云坐着，沈然很容易的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细软的发丝欲拒还迎。
　　沈然到这有一段时间了，心灵感应似的，他能如此精准的猜到蒋暮云这个时间点会在这个地方。
　　他踩着满是尘灰的台阶一步步上楼，空气里传来墙皮死去的气味，他不掩口鼻，眼里满是不远处坐着的少女。和着夕阳，一个人，是如此孤单。
　　他就那样想到，原来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女孩是这样一个人生活，脱俗的让人心疼。
　　他暗暗想着，下一次，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无论去哪。
　　蒋暮云仰起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还是说，我打扰你和人幽会了。”
　　蒋暮云浅浅笑了一下，“是啊，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沈然也笑着在蒋暮云身旁坐下。
　　时间静默一瞬，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白鸟凌空飞跃，残阳如血，光洋洋洒洒，映到人的脸上，光影四射。
　　“诶，你记得吗，我们刚认识第二天，你在这弹过钢琴。”蒋暮云笑着说。
　　沈然一挑眉，“原来你看到了。”
　　“你不就是弹给我看的么。”蒋暮云笑意更深，却不看着沈然。
　　沈然点头，“这都被你发现了，蒋大小姐真是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啊。”
　　“过奖。”
　　“还想听么？”
　　“什么？”
　　“钢琴，还想听我弹么？”
　　“嗯。”说着，蒋暮云被沈然拉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人一起去了琴房。
　　破败的房间满是尘埃，钢琴更甚。沈然却好似轻车熟路，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一点一点抚去灰尘，直至钢琴键完整的呈现在他们眼前。
　　蒋暮云又笑了，“你倒是熟练。”
　　“不经常来，怎么能碰见你呢。”沈然回头望着蒋暮云。
　　那一瞬间，蒋暮云心里好像被击中了，之前的矛盾种种，好像突然就消散了大半。
　　原来自己这么好哄。
　　“从很久之前开始，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我？”
　　沈然不答，转过身去调试钢琴，说是调试，无非是用他那修长的手指在那嘶哑的琴键上随意的拨出几个音阶。
　　“如果我说是呢？”
　　“如果我说是，你准备怎么面对我，又或者，给我什么奖励。”
　　是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
　　蒋暮云怔了，事情发生如此之快，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自然是坦然面对，沈同学，觉得我怕了你不成？”
　　“至于奖励，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我给得起。”
　　那个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琴房里从沈然独奏到后来变成了沈然手把手教蒋暮云弹，纵使距离很近，沈然还是很绅士的隔出了一些距离，除了手，几乎没有贴合的地方，蒋暮云却仍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直到后来，蒋暮云领着沈然一起去洗手，两人出来时。
　　“现在，我可以要我的奖励了吗？”沈然突然伸出两手，捧着蒋暮云的脸。
　　“那你这是干嘛。”蒋暮云指着捧住自己脸的两只手。
　　“自然是，为了奖励而做的准备。”
　　说着，沈然突然就低下了头来，在蒋暮云额头印下深刻的一吻。说是深刻，却也转瞬即逝，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蒋暮云被亲懵了，睁着两只丹凤眼抬头看沈然，眼里又不自觉涌上笑意。
　　而她的眼里，是笑意更甚的沈然。
　　沈然的手已经从蒋暮云的脸上拿下，两人隔着些距离仍然对视着，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蒋暮云发了声。她先是低头轻笑了下，又伸出舌头润了下干裂的嘴唇，“这个奖励，还满意么，沈同学？”
　　“蒋同学这么配合，自然是满意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不等蒋暮云转过身去，就听到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然，原来你在这儿啊，晚上篮球社团开会，就差你了。”是齐骄。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蒋暮云说着准备离开，正好也快上课了。
　　沈然却适时伸出手拉住了蒋暮云，“这么急干什么，我跟你一起。”
　　会议室和教室还是有一段路相同。
　　天色暗了，沈然看不清蒋暮云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让之前的剧情重演。
　　“走吧。”趁着夜色暗，沈然默不作声的牵起了蒋暮云的手，十指相扣，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手中灼热的温度滚烫，一直绵延到心上。蒋暮云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沉默着。
　　齐骄没有插话，就在前面走着，带路似的，把二人带到了命运的岔路口。蒋暮云在后面看着齐骄的背影，高挑，身子骨又正，马尾束的高高的，一甩一甩。她无数次把齐骄的背影和自己身边的沈然放在一起比对，好像他们才是一对，才是最般配的。而每当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她都会头痛难忍。
　　就像现在，哪怕刚刚她和沈然那样亲密，哪怕他们现在十指相扣，蒋暮云依然感到心惊。
　　沈然察觉到蒋暮云有些许的不对劲，顺着自己的手捏了捏她，又侧头笑着对她说，“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我？”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开什么玩笑。”蒋暮云温柔的笑说。
　　“你快去吧，我也要回教室了。”
　　“那我走了哦，可不要太想我。”
　　位置转换，离开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变成了沈然，而齐骄跟在后面。而就在蒋暮云目送沈然离开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齐骄回头，冲自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
　　她看到了吗，她一定是看到了，那个吻。可看到又代表什么呢，她依然会冲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好像势在必得，好像不战必胜。
　　蒋暮云失了魂一般往教室走去。
　　她对自己极度缺乏自信，尤其在面对沈然和沈然周围的一切。
　　沈然是学校里几乎人人有所耳闻的天之骄子，他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烈与坦荡，与他为伍都很难不受其感染。但蒋暮云和他在一起久了，对他了解的越深，就越发会恐惧自己与之的不般配。

　　晚自习的时间过的很漫长，蒋暮云勾起笔写写画画不过十来道题。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沈然都没有回来。
　　最后蒋暮云和裴思宜道了别自己先走了，她今天状态不太好，不想麻烦别人。
　　甫一出校门，蒋暮云就看见站在校门口不远处的槐树下的沈然，树荫茂盛，接天连月。
　　她正准备过去，有人却先她一步。
　　齐骄三两步跨到沈然的跟前，挡住了沈然望向校门口的视线。
　　“齐骄？”
　　“有事？”
　　天色暗，蒋暮云走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看他们说话。只可惜她读不懂唇语，看不懂齐骄在说什么。
　　“你头低下来一点。”齐骄说。
　　沈然不置可否，照做了。
　　接着，轮到齐骄在沈然额头印下了一吻。
　　蒋暮云咂舌，下意识就跑了。
　　沈然当即就懵了，“齐骄？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齐骄歪头一笑，“你的小女朋友刚刚跑远了哦。”
　　沈然抬头看，也忙跑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