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修斯》檐上桔

10、毕业照

　　我们太年轻了，我们的一生，只是用来练习道别——张二棍《搬山寄》
　　蒋暮云几乎是一路狂奔到家，却不想，碰见了守株待兔的沈然。
　　月光下沈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和着身旁纯黑色山地自行车，萧瑟非常。
　　蒋暮云停住了脚步，隔着路灯，隔着月亮，看向沈然。
　　那一瞬间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有很多话想跟沈然说，但看着两人沉默的距离，忽然就觉得没必要了。
　　她转身就走，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沈然被这一举动怼到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自己面对蒋暮云，好像总是败下阵来。
　　月光下沈然的目光平静如水，内里的情绪却快要崩溃。他摇摇头，最终在微信对话框敲下三个字。
　　对不起。
　　蒋暮云进门应了应母亲的问候就回到房间，反锁上门。不等走到床边，她就直接坐了下来，身后倚靠着门。
　　强忍的泪水终究淌过精致的脸庞，窗户漏出的月光围成一个循环的圆，眼泪也亮着光。
　　微信里响起消息提示音，在这时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蒋暮云拿出手机，解锁，点进微信，打开沈然的对话框，望着那三个字沉默良久，沉默到泪水一滴滴落上屏幕淹没文字，模糊了音节。
　　沉默的一夜。

　　蒋暮云一夜无眠，第二天照常起床上课，而出门时，不出意外又碰见了沈然。
　　她无奈地想，沈然，我们之间不会，也不应该有这么多巧合。
　　沈然一身蓝白校服，套着个黑色外套，倚着自行车靠在树下，头发略长盖过了眉毛，耷拉着眼睛，颓废气息笼罩他全身。
　　蒋暮云站在门口默了片刻。对于沈然，她还是无法做到完全漠视。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只一瞬，蒋暮云就移开了眼，转头走了，和前一晚如出一辙。
　　沈然连自行车也没理，三两步跑上前，拉扯式的握住蒋暮云的手，这个前一天还被自己吻过的姑娘，如今就要离自己而去，他头一次感到如此心惊。
　　“暮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你别不理我，好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蒋暮云嗤笑一声。
　　“你又对不起我什么呢？”
　　对啊，我又对不起你什么呢？
　　有关齐骄，我可以说上一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不了就是一句全是她一意孤行，而这与我无关。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蒋暮云长呼出一口气，“我不能限制你和谁交往，我也不想，但也就这样了。”
　　也就这样了吗，那么久以来的平衡被打破，两人终究要回归到最初的样子，甚至更坏。
　　沈然伸出手摸了一把纯黑的发丝，“操。”可真是无情。

　　沈然和蒋暮云分开是有些赌气的成分在的。
　　老子在这场浩劫中也他妈是受害者好不好。
　　之后的日子沈然理所当然和齐骄断绝了关系，齐骄眉毛一挑不置可否，但沈然依旧挽回不了某人的心。

　　和沈然分开之后蒋暮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最后发现无济于事，干脆任其发展，结果就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混日子人员。
　　蒋暮云痛恨这种所谓因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一次分手就把自己弄的面目全非的状态，也从来就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为了别人而活，没理由离了谁就活不了。
　　可事实如此。她和沈然在一起的时候无疑是耗光了自己所有的能量和自信，她不能怪沈然，因为这与他无关，非要说怪谁，就怪自己太脆弱。

　　分手只是一段关系的界定词，不代表一方对另一方的爱意就会一瞬间消失灭迹。
　　沈然回到了还不曾和蒋暮云在一起时的状态，偶尔在路上遇见，碰头之后，总要回头看着对方的背影许久。哪怕对方对自己可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很久之后有人问过沈然喜欢蒋暮云什么，明明你才是人们眼中最耀眼的那个天之骄子，居然还需要搞暗恋。
　　沈然会笑说你不懂，接着脑子里回放的是自己曾经碰见蒋暮云的每一幕，当每一帧每一秒都放大，汇合一处，就是理由。
　　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痛彻心扉的理由呢，从来都是爱上就爱上了。
　　沈然有一段时间笑称自己是阴暗角落里的老鼠，躲在一处悄摸观察着蒋暮云，看云舒云淡，看对方喜怒哀乐。

　　蒋暮云不是没发现沈然对自己的行为。她不知道沈然是怎么想的，至少在她眼里，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
　　偶尔路上碰见时回头一瞥，放学路上时“尾随”到家又离开，无数次制造偶遇又隐藏自己。
　　还真是，“处心积虑”。
　　蒋暮云有时候想到也会自嘲的笑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叹自己可悲。

　　时间像开了加速器，直到毕业，两人的交集都只有偶尔路上路下碰见时那无可厚非的一眼，在班里，更是能避则避。

　　一转眼到了拍毕业照的时候，年级的同学无不是盛装出席。
　　蒋暮云的眼下留着一贯的乌青，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裴思宜在一旁挽着她的手，“云云，毕业了，要开心哦。”
　　对啊，毕业了，马上就要见不到他了，怎么不开心呢。
　　可是又为什么要开心呢。

　　有同学提出和蒋暮云一起拍照。有同学举起相机的那个瞬间蒋暮云几乎是立马想起那个冬天，是沈然拿起相机，记录下了那个浪漫的大雪天和她。
　　她鼻子不禁又是一酸。

　　这头的沈然何尝又不是想起了往事。
　　沈然一身黑灰色，站在距蒋暮云不远的身后。
　　记忆里那张照片被自己拍的很漂亮，洋洋洒洒的雪和少女相得益彰。都已经分不清是画里的人更漂亮还是画外的人更漂亮。
　　后来那张照片被自己打印出了很多张，被好好地摆在自己床头柜的相框里，美丽非常。
　　那头的蒋暮云在和人合照，沈然无奈的笑笑，想着自己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于是在蒋暮云拍照的瞬间，他默默站在一个很远但处在镜头里的地方。等结束后又准备去问那个同学要一张照片。

　　林在希和裴思宜也忙着合照，拍完了又各自领着沈然和蒋暮云碰头了，蒋暮云显得不意外，倒是沈然有些懵了。
　　“今天都毕业了，不如也一起拍张照吧。”裴思宜笑着说。
　　沈然自然是愿意的，就看蒋暮云了。
　　“好啊。”蒋暮云说。
　　结果就是，沈然和蒋暮云被推着站到了中间，完成了这一场合照。
　　说来奇怪，本该高兴的事情，沈然却在快门按下的瞬间，甚至是更早的时候，感受到了更深层次的难过。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照片，也是最后一张了。以后的日子，再也不能偷偷看你了。
　　原来盛装出席，只为错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