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西装的死神》海吻蓝天

4、新来的

　　晃动，噪声，晕眩，极热和极冷，还有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困在一场清醒的噩梦中，一切都是混乱的，直到许久之后，一丝光亮降临——

　　十五岁的程曦睁开眼。

　　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大厅和孤零零的自己。

　　靠墙摆着一排病床，又窄又高，像是医院门诊做临时检查用的。窗户很高，看不到外边，但门却没上锁。推开就是狭长老旧的走廊。她漫无目的地走啊走，终于绕出空无一人的大楼，来到室外。

　　此时，走廊里响起说话声。从远到近再到远。

　　“……去孟姨那儿吧，总不能一直空耗着。”
　　“……也行，但茶我就不喝了。我总觉得无忧茶坏脑子。”

　　程曦从床边滑下来，几步追出门外：“等等！”

　　刚刚边走边聊的一男一女停住了。男的年纪不小，鬓角斑白，身材宽阔，穿一领黑色正装，不说话时有几分身居要职的威仪气度。女的眉眼英气，身量高挑，齐肩短发半扎马尾，虽然穿着相似的套装，但看上去更挺拔利落，直观地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程曦突然觉得自己唐突了。

　　见她不说话，年轻女士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先开口了。“新来的报到上二楼。现在他们下班了。你得等明天。”

　　“我、我不是——”

　　她了然地摆摆手，抬脚迈步就准备走。“到时候会有人跟你解释。我们不负责这个。”
　　??　　年长者打量她几秒，眼中渐渐透出惊讶，“你不会是程曦吧？”
　　小女孩立刻转头，“你认识我？”
　　“也不算认识……”年长者显然有点尴尬，“长话短说就是，你是我收的。”

　　他说得很委婉，但程曦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她死了。

　　不详的预感扑通落地，再也无需解释什么。眼前忽明忽暗、恍恍惚惚的。浩瀚、无力的悲伤涌来，毫不留情将她淹没。

　　她支撑不住，缓缓蹲下，低低啜泣一声。

　　陈栖叶给陆渐鸿递了一个眼神，含义意思不言而喻：让你多管闲事。
　　陆渐鸿无辜摊手：“我就随便一问。谁想会这样啊！”

　　她往前面一努嘴，比了一个走路的动作。
　　陆渐鸿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小姑娘，面露难色：“不好吧。”

　　陈栖叶瞪他一眼，口型道：“那你哄？”
　　一辈子没养过孩子的老陆拨浪鼓摇头。

　　“没关系……你们走吧……”程曦脸埋在膝盖间，嗫嚅道：“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就好了。”

　　悄无声息地，两人离开了。长长的走廊就剩她一个。

　　程曦蹲在地上，泪痕干了又冒出来，腿麻了就靠墙坐着。她一直哭啊哭，不知过了多久，脸肿了，眼睛也看不清了。

　　一只手端着杯饮料递到她面前。
　　“接着。”

　　程曦微微一怔，无意识抬头。模糊的视线中，伸出手的是那个生人勿近的年轻女士，再往远站着的是不怒自威的长者。
　　程曦擦了擦眼睛，极小声道：“谢谢。”

　　*

　　未报道的灵魂无处可去。陈栖叶跟老陆就带着程曦坐到了广场边的长椅上。喝了无忧茶的小姑娘情绪稳定了一些。三个人相对无言，陆渐鸿只好没话找话说。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

　　程曦低落道：“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其他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乱跑容易出危险，所以回收部一般都整批唤醒。不知道这次出什么岔子了。”他看了一眼小姑娘，“你是我碰见的第一个直接信了的，其他都要废很多口舌。”

　　程曦默然几秒。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听见了很多，只是以为自己在做梦而已。”

　　“你能听见？”陆渐鸿下意识追问。

　　“差不多吧。”她捧着纸杯喝了一口，认真回忆起来。“我说不出话、动弹不得，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比鬼压床还糟糕，一直浑浑噩噩的，但我听到过你们的声音。”

　　“我们？”陈栖叶侧首。

　　“嗯。大部分时候都朦朦胧胧的，像是隔着什么东西，但有几句听得特别清楚。”她看向陈栖叶。“我记得你说过一次：接着。”

　　“不应该啊……”陆渐鸿喃喃自语着，突然一拍脑袋，转向陈栖叶：“哎，你当时是不是也这样来着？”

　　陈栖叶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
　　“早忘了。”

　　但老陆已经霍地站起来。
　　“我去拿点东西。你们就在这等着，别走啊。”说完，一溜烟跑了。

　　“我说错了什么吗？”小姑娘惶恐又困惑。

　　“没有。”陈栖叶眯眼望着他，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你待着别动。我很快回来。”

　　她原本没几步就能追上老陆，但还是拉开一段距离才把他叫停了。

　　“你跟来干嘛？小姑娘初来乍到，自己坐着多害怕啊。”

　　陈栖叶觉得他明知故问，直截了当问道：“你是不是想拉她入伙？”

　　“你也发现了？”陆渐鸿眉开眼笑。“这孩子灵魂强韧，绝对是个好苗子。我得先下手为强，不能让别的组抢了。”

　　“你别造孽。她才多大。缺人也不是这么招的。”

　　“瞧你这话说的，一个两个都是人手。募新怎么就成造孽了？”

　　陈栖叶嗤之以鼻。“地府开出的条件，谁能拒绝？但以她的年纪，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但你不也同意了？”陆渐鸿反问。
　　陈栖叶不吭声了。

　　陆渐鸿劝道：“既然有资格，她就能做选择。更何况以她的资质，不可能不被发现，到时候结果还不是一样？
　　“回去吧，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陈栖叶回到长椅边上的时候，程曦果然一个人坐着。小姑娘脸上的不安直到见到她才消散，似乎很怕他们彻底离开，又剩下自己一个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栖叶淡淡笑了笑。“没有。我只是去核实一些事情。”她停顿一秒，继续道：“等下老陆回来，可能会忽悠你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程曦吓了一跳。

　　“对。他会给你开一些很诱人的条件，但你最好仔细想好再做决定。”

　　话里话外的含义，聪明人一点就透。程曦显然听懂了。“你建议我拒绝？”

　　陈栖叶没有直接回答，拉起袖口，露出左手手腕上一圈环状的纹身。
　　“死神是终身制。终身制的意思是，一旦加入，你就没有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