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近乡情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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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的时候，方一沐对这所学校充满期待。因为这是她参观了天诚十数座学校选出的最漂亮的学校。
妈妈几番犹豫告诉她：“这是天诚最好的高中，很难考的。”
那时候她只是天真地回答：“妈妈你不是说我很聪明吗？我能考上的！”
妈妈迟疑了一下，点头：“对，你很聪明。”
然后初三学到悬梁刺股涕流满面，哭着喊着我不要上学了，最终还是咬着牙刷完卷子去中考了。没想到发挥特好，不仅考上了还进了三班。全家庆祝了一星期。
陈述翻着手中的资料若有所思。
倪女士笑吟吟问道：“满意了？”
【后面都称陈述妈妈叫倪女士，我喜欢这个称呼。】
他翻出一张档案，指着初中休学的那条记录问：“她遇上什么事了？”
“这是另外的价钱。”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父亲总骂妈妈“奸商”是有道理的。
“你接着读高中，我就给你资料哦~”
为了找到方一沐，陈述尝试了各种办法。但是当初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在天诚小学大海捞针地找。本来以为这样的天才必是稳坐前三，可他找遍了五六年级的前三名也没见到她。
反而是为了找她，他真的放弃了跳级，安安稳稳地读上初中。毕竟跳级就是早几年去做科研，跟他继承家业没差多少。
然而当上初中的学生会长，查遍学生档案，依然找不到方一沐。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记忆，怀疑她是否只是个幻想。倪女士得知他在找人，笑眯眯地来支招：“儿子，为什么不试试看比邻的系统呢？”（比邻是名称）
倪女士公司开发的大数据系统已经覆盖全国所有的信息，甚至在与国家谈合作。
“查个人信息的违法的，但是……”她笑笑，“谁让你是我儿子呢？”
她一笑，陈述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他咬咬牙应下：“好。”
*
方一沐的初中档案很奇怪。明明小学读的是天诚小学，却跑去万里之外的三山省读三山实验中学。长期处于休学状态，很少去学校，偶尔去一下也是应付考试，勉强维持在教育局要求的出勤线上。初一成绩惨不忍睹，感觉拿鞋印去涂答题卡考得都比她高。初二开始有明显的提升，终于到了普通班级差生的水平。初三的进步飞速，从中等成绩一跃为优等，中考更是跨省考到天诚。
一般来说，学校对当地招生会比较宽容，名额也多。外省人想考进来，所需的分数线也高，教材的差异更是拉高了差距。三山教育中等偏上，但江海的教育是全国领先的。如果方一沐是在江海参加中考，她的分数是能够上天诚一班水平的。
获得这份资料后，陈述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她。
她和四班的何予曦关系似乎很好。她朋友很少，午休时总是一个人闲逛。她上课一点也不认真，总是开小差。她的成绩也……不升反降。
方一沐降到四班，与何予曦做起同桌。她是高兴了，他要被气死了。
就为了这种事降低成绩？！！更要命的事，她近期的小测成绩也一言难尽，他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她降成绩，可能是真的。
一天，陈述找来何予曦问话。
“我和她很熟？也没有吧，我们只是同校不是同班，我和她之前也没见过几次。”
有的时候真的很难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友情。
陈述尴尬地低眉：“我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因为妈妈说要和成绩好的人做朋友啊，她和我同校，成绩又不错，我就找上她了。”
“你管这叫成绩不错？”
“啊……你是说她最近成绩下滑的事。唔，可能是演的吧。”何予曦满不在乎的样子。
“演？”
“对啊，我小学就关注她了。”何予曦点起手指，“每个班的前几名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这家伙很神奇，她的成绩一直都跳来跳去的。偶尔还能考到第一呢！我去问过她班那个第一名，他说她就是故意的，不仅骗进步奖，还羞辱他。”
“……”
“没事，等期末她应该就会蹦起来了，到时间又赢一个进步奖。”何予曦似乎很自信方一沐能考好。
陈述就没有这方面的自信了。哪怕这是演的，也与他预期中的想象不同。方一沐不应该是个平庸的人。他开始借职务之便调出方一沐入学以来的所有卷子，分析她的做题习惯，薄弱点。越是深挖越是不自信，总是要拿出那张纸来比对字迹确认这确实是她写的。
心有疑惑，就应当去问清。
陈述数次想去问她，却又在见面前生出近乡情怯之意。
很多人无法与童年时的自己和解，陈述也无法免俗。他会想起当时自己是多么傲慢地坐在方一沐身边，多么正义凛然地向老师告她状。他会想起方一沐那时的白眼，会想起给他出题时狡黠的笑容。她讨厌他。
有时他也自我安慰——孩童时的吵吵闹闹没什么人会记在心上，说不定对方已经忘了呢？
是啊，她忘了就好了。
某一天，他去办公室找老师，看到方一沐也在办公室里。老师也发觉了她成绩下滑，对她口头教育了一番。
女孩的手背在身后，指头绞在一起掰弄着各种姿势。她对着老师点头，眼神却看向老师桌上的盆栽。她在走神。
老师交代完，也发觉女孩没上心，摇了摇头挥手：“行了你回去吧。”老师看见她身后的陈述，就向他招手：“陈述，试卷在这里。”
他与她错身而过。
方一沐的衣角勾到了试卷，重重的一沓卷子沿着桌子边缘滑下去。她急忙转身扶住，陈述也冲了上来，两人将试卷一起捡了起来。
“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方一沐懊恼地将收好的试卷递给他，“你数数，没差吧？”
她甚至没抬头看他，确认试卷没丢就走了。
陈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愣了很久。
军训那时候，借着给其他班发水的借口，他就见了她。可是当时的方一沐懵懵懂懂地抬着小脸说着“谢谢学长”，她甚至不知道他和她是同届。
她不记得他。
如果他不去踏出一步，他们将如今天一般形同陌路。
有句话说得好——当你有机会做出选择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后悔。
*
陈述精疲力尽地瘫在椅子上。
这一整天，方一沐就没见他闲下来过，不仅是跑老师办公室，还跑其他班，找了很多人不知道聊些什么。上课的时候也是一直在给她答疑解惑。
方一沐看着他眼底的青紫，不由得发问：“你今天午休没睡？”
陈述掀了掀眼皮，开口就说：“对了你下午提到乙烷乙烯的……”
“那个我问清楚了，”方一沐打断他，“我问邵陵了。”
她犹豫着开口：“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知道……我可能是有点……笨，但学习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啊。我觉得我们可以放缓一下，没必要那么心急吧，分班考还有一个月呢……”
她小嘴叭叭讲了一堆，陈述都没反应。
“额，那个学习会，其实也……”
陈述的眉头终于皱了一下，他睁眼正要说什么，一股强劲的音乐响起——英语听力时间到。
方一沐翻出英语听力书，闭着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天王老子来了，这英语听力也要做完。
然而没几秒，她又突然开口：“今天是A本还是B本?”
做完听力，晚自习就开始了。陈述站起来搬桌子。
方一沐震惊地看着他，急忙护住自己的桌子：“今天就别搬出去了吧？”
陈述看着她，突然笑了笑：“你不是说要放松？”
方一沐疑惑地歪歪头。
陈述微抬了一下头，用下巴指了指讲台上的坐班老师：“教室里不能聊天。”
*
两人还是搬了出去，只是这回他们是在外面聊天。
桌子中间摆着一张试卷装模作样。
“我了解过你之前的成绩，想要留在一班的话，你需要提升30多分。不过分班还有其他因素要考虑，所以……”
方一沐再次打断他：“还是别聊这个了吧。一天学到晚不累吗？我妈妈说该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
“晚自习休息？”
方一沐瘪瘪嘴。晚自习确实不是休息用的。
“今天作业不多，我都做完了。”她试图为自己的偷懒找借口，却见陈述向她摊手。
？
那只手弯弯手指：“借我抄抄，我今天没写。”
且不说大佬这样的，做不做作业也没老师会管，抄她的，认真的吗？她还是将作业给他了。
真是一个敢借，一个敢抄。
“你是不是好奇我今天干什么了？”
方一沐点点头，点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八卦心思都写脸上了。好在，大佬并不在意。
陈述就这样一边抄一边讲：“期中的事，你也知道。天诚现在的制度，如果没有大的变动，很多人入学时在什么班，毕业了还是那个班。我想搅动这个局面。”
不不，您这一手操作有点太胆大包天了。你敢做我都不敢想啊。
“为了说服同学们同意我的计划，我给了他们些好处，今天就是去谈这些。”
说得像是谈生意一样，但是爱听。方一沐撑起下巴。
“本来我也挺担心，他们要是提些乱七八糟难以实现的要求怎么办。一开始问了几个人，有人说想要芒果音乐节的门票。我感觉这个应该会很受欢迎，后面问其他人的时候，就直接问——你想要音乐节门票还是别的什么？一圈问下来，居然有35个人选择了门票。”
“啊？原来有这么多人喜欢看音乐节吗？”按照方一沐目前对好学生的刻板印象，他们哪怕放假，娱乐活动都是学习。
“也不一定，我只是抛出了一个性价比较高的选项，不少人应该是从众选的。而且喜欢听音乐也算很广泛的爱好吧?不奇怪。”陈述笑笑，“这样也好，省得我麻烦，还可以团购省点钱。”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你想看吗？”
方一沐摇摇头，她对音乐并没有什么兴趣。
“真的吗？你要是分班考能考好，我也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方一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陈述脸上的笑意收敛。
她连忙解释：“我是觉得，如果我想要好成绩，我会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以别人承诺的好处为动力。”
陈述的眼睛亮了亮。
“说得好。”他认可地点点头，“既然如此，学习会你会来吧？”
怎么又聊到这个了？方一沐有些绝望。
这时一个老师路过：“陈述？你怎么在外面啊？这是在？”
她看向陈述奋笔疾书的手，两人桌间的试卷，方一沐干干净净的桌面。
“我们在学习。”“她在教我。”两人异口同声解释。
“哦……”其实老师也只是象征性问一嘴。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老师走后，方一沐踢陈述的小腿：“什么我教你？我怎么可能教你啊？说反了！”
陈述摊摊手：“可是你看，只有我在写东西呢，方老师。”
句尾的“方老师”颇有调侃意味。
方一沐无语地撇过头，看见远处公园的灯光一圈圈亮起。天云翻墨，晚霞渐紫，一切白日的喧哗与热烈隐入夜的帷幕。她好像第一次在晚自习的时候，在走廊上看晚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近乡情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