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湾》牧野千枝

27、ⅲ

　　八月，伦敦，Guis总部来了一封电子邮件，希望Guis派人前往Jin总部商讨重启问题。
　　顾靳晨心里放不下，为防止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于是她亲自上了前往美国的船。

　　上船之前，助理秦一手拎着笔记本一边说：“首席，真不用我给您订机票飞过去？”
　　顾靳晨瞥了他一眼：“我晕机。”

　　敢情晕机就不晕船了？他家首席这是什么歪理。助理秦正纳闷着，被自家首席扣了扣脑袋：“你傻瓜啊，这么快到干什么，Jin那边挺积极？”
　　助理秦被顾靳晨一点拨，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他们首席看不惯Jin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想着给对方甩脸皮子看。

　　但是坐船也有坐船的坏处。
　　北大西洋上空时常会有气旋，还不是反气旋。
　　在国内称之为飓风，跟太平洋上的台风差不了多少。
　　好幸不幸天大的坏事被他们摊上了。

　　“首席，前方疑似有强飓风活动过。”
　　“飓风？”顾靳晨放下手里的文件，向窗外看了一眼，“即刻返航还来得及吗？”
　　助理秦拿着笔记本电脑啪啪了一会，开口：“不太行，但是可以一试。”
　　“即刻掉头，把地理位置先传回英国。”顾靳晨站了起来，“如果我们真的出事，告诉顾南辰，我希望最后可以看到一个有序的Guis。”
　　助理秦立刻去做了。

　　最后顾靳晨的船还是出事了。搜救人员在海上整整搜寻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古巴附近的一座荒岛上发现了船的遗骸，以及顾靳晨那一船的人。

　　……

　　顾靳晨回国后就被送进了医院，整个Guis高层开始蠢蠢欲动。
　　直到顾南辰有一天出现在Guis高层全体会议上。
　　“从今天起，整个Guis暂由我来带领。”顾南辰一进门便拍了一份文件在桌上。

　　可能那群老油条怎么也没想到，顾南辰会是顾清远的亲生儿子。

　　自那天起，顾南辰的身份彻底暴露，顺带着还打破了顾清远生前就想瞒着的最大秘密。
　　只是顾南辰未免太年少了些，又缺乏经验，眼下顾靳晨住在医院也没办法给他撑腰。他镇不住高层的那群老油条。

　　……

　　顾靳晨在救治过程中突发了意外，脱离危险期的时候，时间已经流逝了近九个月。
　　顾靳晨醒的那一天，天上又飘起了大雨，雷声轰轰作响，闪电在窗外的天空时隐时现。这样的大雨在伦敦并不常见。

　　她睁开眼后的第一眼是恍惚的，然后她的陪床医生推门而入。
　　“顾靳晨是吧？”医生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手里拿着记录表，头也不抬的问道。
　　听到“顾靳晨”这个名字，她不由得有些头疼。她隐约记得这个并不是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好像是叫苏……？
　　苏什么？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之前是不是切除过中早期脑瘤？”医生抬头看向她。
　　脑瘤？顾靳晨开始头痛欲裂，她并不记得她有过这种病史。
　　那个医生见她这样，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失过忆吗？”
　　顾靳晨看他，沉默三秒，开口道：“也许吧。”
　　总而言之她现在脑子里面非常乱，明明有些东西就要浮出水面了，却又被人一把摁回去。
　　她不记得医生问她的那些事情，也只有失忆可以将眼前一切说得通了。

　　“可能是技术的问题，当初那颗脑瘤并未清除干净，十有八九可能会复发。”
　　顾靳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问：“有办法根除吗？”
　　“有，但是毕竟这种手术没有先例，我们也不确定会有多少的几率成功。”
　　“那试试吧。”顾靳晨闭上眼睛，心平气和道。
　　与其现在这个样子，她宁可把脑子伤了，说不定还能把这些突然袭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次忘掉。

　　但是最终还是没能如了她的意，那场手术进行的格外顺利。
　　她刚出手术室就听见顾南辰在外面嚷嚷她是不是疯了。
　　转念一想，顾靳晨也感觉自己离疯不远了。

　　等到顾靳晨把这一切与顾南辰说的时候，顾南辰的神色很明显的变得不自然。
　　往事逐渐浮出水面，双方都沉默了良久。
　　“所以说我真的失过忆？”顾靳晨闭上眼又睁开，却见顾南辰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又道，“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便多问。”
　　“是。”顾南辰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顾靳晨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意外，只是乍一听，她竟有些失落感，就好像在她丢失的那段记忆中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她不舍得遗忘掉。
　　顾南辰正欲开门离开，却因为顾靳晨的一句话而顿住脚步。

　　她说：“哥，我真的是你的亲妹妹吗？”
　　“不是。”
　　“原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顾靳晨嘟囔着，“你先回Guis吧，会有人接应你的。”
　　顾南辰推门而出。
　　他当然知道顾靳晨什么意思。
　　顾清远有个儿子谁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而已。自从顾靳晨接管了Guis之后，外面的传言一天比一天高，说她占了顾清远儿子的一切。
　　那个儿子就是顾南辰。

　　“顾清远你谋了这么大一场局，也是时候让一切回归正轨了。”顾南辰自嘲道。

　　……

　　顾南辰回公司后，才知道顾靳晨出了个多馊的主意。
　　助理秦在门口公事公办地在门口等着顾南辰，对着顾南辰道：“首席说要在一个月内看到一个合格的准首席模样。”

　　这句话可真是熟悉。当初顾清远也这样要求过顾靳晨，以至于之后顾清远对她的影响特别大。
　　但那个时候顾南辰只是着手处理这件事，找了人来帮着顾靳晨学习公司里的东西以及怎么管理，但是他可没亲身经历过，也不想经历。
　　“我若说不呢？”
　　“一个月后首席将前往国内，项目研发期间Guis不可以出现任何意外。”
　　“但是如果意外出现在她自身，Guis还得由你照应着。”
　　“对于意外情况的处理，首席说她只能帮到这里了。”

　　顾靳晨会想到她丢失的记忆会与国内有关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突然要开始培养他以防止Guis出现意外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是啊，等到她的记忆完全恢复的那一刻，整个Guis不靠他又能靠谁呢？
　　在命运的驱使下，顾南辰还是走上了顾清远不想让他走上的路。

　　……

　　同年八月，顾靳晨带着项目的副本前往国内。在双方高层的统一决定下重新启动。
　　若说有什么意外，可能也就是会议当天Jin那边出现的人不是于秋，而是于起轩。
　　Jin的老总已经很久没有露过面，上次出面还是因为项目双方出现了太多矛盾，他不得不去调和。这次怎么个特殊法旁的人也猜不出什么。

　　后面有人仗着跟老总交情好，在老总耳边悄悄问了一句。
　　其实也不算多大的理由，只是因为那天下了暴雨，于秋的精神状态不太适合出面罢了，所以直接要求了老总代她出席。
　　不问不知道，一问就是吓一跳，还多少有些好笑。
　　Jin的老总居然还不如副总的权力大，副总指挥老总干这干那。

　　但是说归说，一般都是玩笑话。事实有一半确实是这样，但另一半是出于她心底的不安。

　　那天于秋和方书笑在家玩了一天，把公司的事全丢给了老总，顺带着还把方时累成了狗。
　　方时那天发朋友圈吐槽：带老婆孩子真的不是一般的累。
　　于秋的性子太孩子气了，跟方书笑哪哪都能玩到一起，还到处支使方时跟她们一起玩。
　　方时陪的不情不愿，但他从来耐不住于秋磨人的性子，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小的跟她一起磨人。
　　之后连着四天外面都下着大雨。于秋在家呆了几天他就跟着头疼了几天。
　　第五天的时候，方时看着外面放晴的天气，一股脑把刚吃完早饭的老婆孩子轰出了家门。

　　“臭方时！居然敢撵我出门？你等着瞧！”于秋在门外喊着。
　　方书笑在一旁笑的乐呵呵的，然后被于秋瞪了一眼：“小屁孩，我们都被你亲爹赶出家门了，你怎么还笑的下去？”
　　方书笑立刻闭上了嘴。

　　于秋还在盯着方书笑，忽然方时打开了门丢出来一把伞，然后又“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真狠的心，你亲爹这么狼心狗肺。”于秋“啧”了一声，伞也没带，牵着方书笑出了单元门。

　　……

　　有的时候缘分也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
　　于秋带着方书笑来到了公司附近的街心花园，在视野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于秋嘴皮子动了动，呆滞半响。
　　太久没见过那个背影了，但是于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她不敢确定。
　　她害怕眼前的一切会是一场空，就像以往的梦里一样，那个人影一吹就散。
　　直到那个人回头，看到了这边呆滞的于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个人不由自主的在往于秋这边靠近。

　　那人一步一步地走近于秋，那张于秋求而不得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于秋眼前。
　　那个人是顾靳晨。

　　于秋嘴皮子微颤，想要说话却无从开口。
　　顾靳晨看到于秋一副想说话又不想说话的样子有点不耐烦了，感觉自己走过来就是有病。
　　但是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身上有种吸引力，所以方才她才会不知不觉地往于秋这边走去。

　　“舍得回来了？”于秋“啧”了一声，讽道。
　　是啊，你回来了。但是我怎么感觉像是已经失去你了。

　　顾靳晨几乎无意识的接了一句话：“好久不见。”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是啊，这可真是够久的。”于秋有些自嘲，然后看了一眼方书笑，指着顾靳晨道，“笑笑乖，叫阿姨。”

　　方书笑叫出“阿姨”的那一刻，顾靳晨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面容模糊的人指着面前的一个小娃娃，笑眯眯地跟她说：“等我们以后养个孩子，就叫笑笑，好不好？”

　　如今那个笑笑站在她眼前。

　　顾靳晨突然明白了之前的那种失落感。
　　或许在她遗忘的那些记忆里，的确有着她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她却已经忘记了。

　　或许多接近些故人也是好的，眼前就有个故人，顾靳晨心想。
　　她蹲了下来，看向方书笑，眼底难得出现了一丝温和：“她长得真可爱。”

　　助理秦这个时候抱着笔记本走了过来，见自家首席这么没摸每样逗小孩子，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公事公办地开口：“首席再过几分钟估计会下雨。”
　　顾靳晨转头看向助理秦正要说话，旁边的于秋却突然开口。
　　“首席？”于秋看向顾靳晨，“你是Guis的首席？”
　　国内没这个叫法，也不可能随便一个英国的首席执行官都会在中国出现。
　　但是Guis除外。

　　顾靳晨站了起来，看向于秋：“怎么了吗？”她顿了顿，看向助理秦，小声问了句，“有多余的伞吗？”
　　助理秦摇摇头道：“我们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首席你若是需要随时可以唤司机过来。”

　　“没事，笑笑，我们回家。”于秋摇了摇头，牵起方书笑的手就要往回家的方向走。
　　“站住，”顾靳晨在于秋抬脚之前出了声，“没带伞就走？家在附近？”

　　于秋忽然想起了某个夜晚，也是下了这么一场大雨，那个人扣着她的头说：“傻瓜，下雨天不知道带伞？”

　　于秋没回答，倒是方书笑摇了摇头。
　　顾靳晨又说：“刚好助理秦叫了司机过来，一起吧，小孩子淋了雨会感冒的。”

　　那一个瞬间，真是梦回几年前，眼前这个梦太真实了，她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于秋屈打成招，终究还是上了苏也的贼船，下都下不来。

　　坐到车上的时候顾靳晨问：“家住哪？”
　　于秋还没回过神，想都没想便说了：“华曦苑。”
　　顾靳晨：？。一下子说完是能死还是怎么？于是她接着问：“几栋几号。”

　　于秋这次不答了。
　　得亏方书笑会说话的早，方时怕哪天她跟于秋真能跑没了，硬是逼着方书笑记住了家里的地址。
　　方书笑：“8栋三单元2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