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余一一

57、情关

　　无清低下头，看着匍匐在脚边的凤四，眼里情绪莫名。许久才低声道：“你真的想清楚了么？”凤四没有说话，只是突然间手脚并用，艰难的向林业平爬去。众人均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挡在他的身前。

　　林业平神情恻然的看着凤四的举动，心中却未觉得丝毫害怕，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一动，俯下身捡起一物，推开众人，走上几步，放入凤四手中。凤四颤抖着手死死的攥入手中，定定的望着林业平，突的惨然一笑，闭上了眼。阿璃，我这一生为了荣华富贵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仍难逃这个死劫，所有的追逐到头来全是一场空，阿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个傻瓜，一直要到自己死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比不上你嘴角的一个微笑……缓缓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无清：“你动手罢！”

　　无清长叹一声，缓缓抬起了手，手中青光渐渐聚集，看着平静赴死的凤四，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一张倔强温柔的俏脸，阿璃，对不住，我终是出手了，你苦了这么久，该让这个男人下来陪你了！

　　青光越聚越浓，真气涌动，缓缓压下，凤四突的低声道：“向齐云，为什么当年你不和我说清楚？为什么？”无清的手轻轻一颤，青光忽散。当年如果自己早一些对凤四讲明真相，一切或许都会改变，琉璃也许就不用受这么多年的苦，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说？为什么？手轻轻放下，眼中迷惘懊悔纠结。

　　圣姑秀眉一扬，低声道：“前辈，现在这事已不单是你们的私人恩怨，而是关乎天下苍生！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若再不动手，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你别忘了蜀山的职责！”无清一凛，眼中忽的一片清明，略一犹豫，拂尘轻摆，轻啸声中，乾坤镜从他袖中飞出。

　　乾坤镜在凤四头顶缓缓打着旋，钝钝的暗芒忽隐忽现。无清一咬牙，沉声喝道：“太乙为师，日月为光。收！”乾坤镜蓦的发生万道金芒，将凤四全身紧紧罩住。凤四紧紧握住了手，闭上了眼，扭曲的嘴角微微裂开，似笑似哭：阿璃，阿难来了……阿璃，等我……金芒闪耀中，凤四整个人渐渐变得透明扭曲，化成一道黑烟收入乾坤镜中。

　　紫萱皱眉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无清收回乾坤镜，垂首黯然不语。紫萱看着他，了然的一笑：“你不杀他，是因为心存愧疚么？还是因为你也……”无清霍的抬头，冷声道：“我虽不杀他，但是他的魂魄从此被困乾坤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对他而言已是最大的惩罚了！”紫萱秀眉一皱，冷哼一声，没有再答话，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一旁的玄问仰天大笑道：“这一场仗，他是输了，你也从未赢过。当年的事于你们如南柯一梦，他已经清醒了，只是你直到现在仍未能醒来。”无清身子微微一颤，扭过了头没有说话。玄问的笑声嘎然而止，突的又长叹一声：“其实就算你当年能告诉他真相，一切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上天早已将一切注定，你们只是顺着它的安排在走同一条路而已。命运……呵……命运……”

　　石室中是难以承受的沉闷，无人再开口说话，各人有各人的愁肠。紫萱抬头四顾，心中已是一片茫然，那依死了，乌雷死了，现在连常斐也……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这些就是我要承受的命运么？抬头望向林业平，心里已是乱到极点。业平，我该怎么办？是不是不管我如何努力，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那么我们呢？一切又会回到原点么？

　　林业平回望着紫萱忧伤悲戚的目光，心中沉痛。才不过短短几个月，心却好像已过完一生，这几个月的经历远远的脱离了自己原有的认知，自己二十六年来的道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师父，你曾说“悲亦在我心，喜亦在我心，爱勿于我，可悠哉。”可是师父你教教我，该怎么才能让爱勿于我？为什么不管是什么人，统统逃不过情这一字？乌雷是，凤四是，甚至无清也是，那么自己呢？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圣姑走到紫萱身侧，轻轻扶住她的肩膀：“紫萱，命运如何我们无法预测，但是我们清楚的知道现在应该要做什么！”紫萱回过头，望进圣姑坚定沉着的眼眸，心中忽的一凛，自己这是怎么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刻，虽然戾气已收，但是天机锁已破，天地秩序已被打乱，如果再不想出办法，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定了定神，紫萱深吸了一口气：“无清，你说过可以让五灵珠来维持天地的平衡，到底要怎么做？”无清抬头，静静的看着她：“要让五灵珠重新归位代替天机锁的职责，必须要有一样东西做引。”“是什么？”“女娲之血！”“什么？！”紫萱一呆，和圣姑对望一眼，眼中惊诧莫名。

　　林业平急步走上前：“师叔，你说什么？你是说要让五灵珠归位，必须要用紫萱的血么？”无清点了点头：“是！而且……”看了紫萱一眼，停下不语。“而且什么？”林业平追问道。无清略一踌躇：“而且女娲族不同其他人，一旦女娲之血用作五灵珠之引，就会、就会失去灵力支持，会迅速衰老，也就是说……会死！”“什么！”林业平惊呆了，半晌才回头看向紫萱。紫萱面色惨白，许久才苦笑一声。原来这就是我的命运么？宿命如此，当真是无法抗拒么？

　　圣姑脸色铁青，猛的上前一步：“女娲族人不是只有紫萱一个！我的血也可以！”紫萱一个激灵：“圣姑！不可以！”无清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没有用的，五灵珠原本就是天地灵气所化，是大地之母的精元所在，所以要想让五灵珠重新归位，只有每任的大地之母的血才可以。”

　　圣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颤抖着扶住身旁的石壁，纵然千算万算，再也料不到这次天机锁之行竟会是以紫萱的性命作为代价！自己当日所卜的卦当真就应验了么？

　　“不，不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还有！”圣姑低喃着，强自振作一下，急步走上前：“玄问前辈，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是不是？是不是？！”玄问静静的看着紫萱，头也未回：“没有！”圣姑胸口急速起伏着，蓦然间怒气勃发：“你知道要重新维持天地平衡只有这个办法是不是？那为什么还要骗我们打开天机锁！为什么？！”玄问冷冷的回过头，盯着她：“天机锁既然打开，那又何必再重新恢复？天下大乱又有什么相干？以你们的能耐再大的祸乱也波及不到你们，你们为什么又要重新恢复天地秩序？”圣姑不可置信的瞧着他，怒极反笑：“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身为女娲族的后人，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天下苍生！亏你也是女娲后人！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你没人教的么？！”

　　玄问身子猛的一震，眼中蓦的露出凶光，冷笑道：“我原本就是天生天养，没人生我，没人教我！那又怎样？！你们要牺牲，你们要大义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猛的握住双手，掉头离开，一人远远的负手站立。

　　圣姑大怒，还想要开口，身子已被一只温柔细腻的手扳住。回过头，紫萱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圣姑，不要这样！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一直以来我都是只顾着自己，没有尽到过半分自己应尽的责任，所有的事都交由你来承担。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好好做一回大地之母了，不是很好么？”“紫萱……”圣姑有些哽咽。是，她是耽于情爱，她是执著于小我，她是不够资格做大地之母，可是如果要她有担当，要她做一个合格的女娲后人是要以她的性命为代价，那么她情愿她永远固执，永远沉溺情爱，永远不称职！

　　“紫萱，可是……”回过头看向紫萱身后的林业平，圣姑欲言又止。紫萱略略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瞧了林业平一眼，微微一笑，别开头，眼中泪光萦然，却终究忍住没有走过去。留芳，我终究没有办法与你再续前缘，老天爷是当真不愿我们在一起。既然一切都无法改变，我当初就不该认识你，不该强行介入你的生活。这样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能继续过你平平静静的人生。是我错了，我想要逆天改命，却忘了原来上天早已放弃我了。

　　林业平呆呆的望着紫萱，脑中一片空白，许久才回过神来。她要以死来拯救天下苍生么？死？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么？不！不要！心蓦的疼痛起来，原有的哀伤失落全部被惶恐心慌替代，再也不想管她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他，只想紧紧的抓住她，不要让她离开！想也不想的抬起脚就向紫萱走去。

　　紫萱没有转身，只是蓦的喝道：“不要过来！”林业平脚步略一停顿，毅然继续走向紫萱。紫萱身子一僵：“我让你不要过来你没听到么？”“我听到了。”林业平淡然回答，继续一步步走向她，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深情：“我知道你想一个人牺牲，可是我也说过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去哪里，我都不会后悔，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你呢？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我们永远不分开，是不是不算数了！”“是！我很清楚那些话只是我一时性起，你不必放在心上，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紫萱没有回头，冷声道。

　　林业平一呆，脚步一阵虚浮。她说什么？她说从来没有爱过我！天地一瞬间有些旋转，林业平心跳着很厉害，有些喘不过气来。握紧双拳，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眼前闪过的是两人相识以来的一幕幕往事，心突的平静下来。缓缓睁开眼，望着紫萱瘦削僵硬的背影，嘴角绽开一丝温柔的笑意：“紫萱，你骗我！我知道你在骗我！我知道你想让我恨你，你想让我在你死了之后不再想念你，你想让我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可是没有用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不会再想念你，因为......我会和你一起死！”

　　紫萱震惊的回过头，俏脸上已布满泪水：“业平……”林业平伸出手，拉住了她：“一直以来都是由你决定所有的事，可是这一次决定权不在你！”“业平！---”紫萱软软的倒向林业平的怀抱，泪水染湿了他的衣衫。“可是，你的道......”林业平用力的怀住她，轻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师父多年的教导，我知道我会下地狱，可是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紫萱再也忍不住低泣出声。业平，紫萱有你，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