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余一一

3、酒馆

　　这天的林业平一如平常一样在和众弟子讲道，突然门外传来一群女子的吵嚷声。道观的老门人走进来向林业平禀报：“主持，门外有一群附近的村妇要来见您，说是有事要请您帮忙。”

　　林业平点点头，来到道观前院，十几个村妇正围成一团吱吱喳喳的谈论着，看见林业平出来，急忙围上去：“道长，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道长……”

　　林业平举手让众人平静下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其中一个妇女走上前，微一万福：“道长，我家官人原本和我是恩恩爱爱，可是最近几日突然一反常态，整日留恋于一个郊外的酒馆中，夜不归宿，偶尔回来一次还动不动就责打。”接着另一位妇女也走上前：“我家的官人也是如此，前些时日甚至还说要休了我......”说罢掩面而泣，众妇女也都随声附和。

　　林业平眉头一皱，“怎么？难道你们家的丈夫都是被同一女子引诱的么？”“正是如此，听说这个女子来自苗疆，整天衣不避体的勾引男人！”“就是，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其中一位妇女说道：“道长，听说南疆女子善会使蛊，我怀疑我家官人是被这女子下了蛊了！”“对啊，道长，请你救救我家官人吧。”众妇女全都跪下了嘤嘤而泣。

　　“这……”林业来为难的站在那儿，他是长安玄道观的主持，讲经说道自是难不倒他，解禅释疑也都不在话下，可这种事他还真是没碰上过。

　　老门人看看跪满地的妇女，对林业平说道：”主持，您就帮帮她们吧，道家不是常说与人为善，就是与已为善么？”“是啊，道长，我们知道您是整个长安城最有德行的人，我的丈夫平日里最是敬重您，所以才会想要来求道长您。”“对对对，道长。我们也不要求您承诺什么，只想请道长帮帮我们，为我们尽力挽回。”“是啊，那名女子也请道长度她入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即是如此，那贫道会尽力一试。”林业平踌躇许久，终于点头应允。

　　这时老门人好奇的问：“不知是何女子竟有如此本事？”这时一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拿出一幅画像。“道长请看。”林业平伸手展开画像，不禁呆住了，画上那明眸若水，笑颜如花的女子不正是紫萱么？

　　“我只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妇女而来......”林业平站在紫萱的酒馆门口，再一次的告诫自己，让自己那颗跳动不安的心稍稍平静。

　　“来来来，客官，满上满上。”还未走进门，就已听见一位女子娇柔的嗓音，林业平脚下微顿了顿，毅然走了进去。

　　这个酒馆不同于别家，门口一口古井，上面悬挂着一口大钟，上书二个大字“风寨”，院墙里面摆放的几张桌椅，全都露天而设，周围全是鲜花绿草，清雅别致。空气中酒香混合着花香熏得人昏昏然。

　　林业平举目望去，只见场中的桌椅上已坐满人，一位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正在人群中周旋，众男子正在互相取笑碰杯。突然有一人眼尖看见了林业平，不禁失声大叫：“道长？！”众人全都将目光移注到门口的林业平身上，那位身着粉色衣裳的女子也瞧见了林业平，又惊又喜的跑到他的面前：“道长，你怎么来了？”原来她正是上次紫萱在灯会中所搭救的那位女子。

　　“道长，你是不是走错门了？这儿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啊！”人群中传出哄笑声，林业平皱着眉看着这群人，道观里常来往的人并不是很多，这些人也都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只是现在看见他们总觉得他们好像都有些变了，原本个个都是斯文儒雅，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现在仿佛都变得有些不认识了，究竟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还是以前的一切皆是虚伪？

　　林业平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紫萱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失望。“道长，你东张西望在的做啥？难不成也是在找紫萱姑娘？”人群中又一男子讥笑道。林业平眉头一皱，紫萱紫萱，你的名字怎可让这些人如此污浊？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林业平随着众人的眼光向前瞧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袅袅婷婷的紫衣女子，微笑蚀骨，妩媚风情，正是紫萱。

　　林业平看着紫萱风情万种的走向正中央的那张桌子，对自己视若无睹，心中无端的生出一股怒气，大踏步走到她面前，冷声道：“紫萱姑娘！”紫萱仿佛这才注意到他，“啊，是道长啊，怎么道长今天有空来这儿呢？”紫萱并不起身，只是转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也不看他。林业平被她这样的态度哽得一肚子的话全憋在那，站在那儿进又不是退又不得。

　　这时，那位粉衣女子来到林业平身前，深深施了一礼：“道长，当日的搭救之恩娉婷无以为报。”林业平连忙拦下她：“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紫萱眼睛轻轻一眯：“道长，难不成你今天来只是找娉婷姑娘叙旧的么？”林业平深吸一口气：“紫萱姑娘，我这次的确是为你而来。”

　　紫萱站起身，来到他面前，妩媚的一笑：“这儿的人都是为我而来，道长如想要紫萱陪你饮酒的话恐怕要等些时候了。”“贫道不是来饮酒的，贫道是有几句话要和姑娘说。”“是么？他们......”紫萱轻轻一挥手中的薄纱：“也都有话要和我说，你们说是不是啊？”人群中众男子都哄然叫道“是啊！”林业平微微低下头，强自抑住心中的不快：“紫萱姑娘，贫道与他们不一样，不知可否请紫萱姑娘移驾一叙？”紫萱定定的瞧着她，突哧的一笑“好啊。”说罢转身回房，林业平跟随进来。

　　“娉婷，给道长一杯酒。”娉婷为难的看了看林业平：“紫萱姐姐，这……”林业平慌忙阻止道：“不，贫道不喝酒。““是么？”紫萱往倚栏上一坐：“既然不喝酒，那我们怎么谈？还是说......”紫萱抬头对着林业平轻轻一笑：“道长你这些只是借口，其实......”紫萱站起身，走近几步，几乎是贴着林业平的脸轻声道：“其实你只是想来看我？”

　　林业平慌得急忙后退几步，但鼻间似乎仍萦绕着她的清香，静了静神，林业平作了一揖：“紫萱姑娘，我这次来只是想来劝告姑娘和外面的男子要修身立德，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紫萱静静的面对着他站着：“执迷不悟？何谓执迷不悟？难道要象道长那样清心寡欲，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做记挂，那才是对的么？”“所谓见素抱朴，少思寡欲，如果一个人太执着于自己，将自己困在一个方圆之内，那么如何才能修身立德，如何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是吗？安宁？可是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紫萱静静的看着他，眼中罩上一层朦胧：“心中无所思，无所想，那他活着作什么？人的喜怒哀乐他都没有的话，那他还能称之为人么？没有回忆，没有希望的人生就是你们道所要求的么？那么我宁愿一辈子不得安宁！”

　　林业平定定的站在那儿，心中一片迷芒，他自小从道，他的生活就是平淡如水，他也认为这样的生活就是真正的人生，他从不知道原来人可以不是他那样的，原来他自以为是的人生在他人眼中是如此苍白无力。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第一次感到自己言辞拙劣，只能半晌才说上一句：“贫、贫道不太明白姑娘所说的话，只是想请姑娘不要再和这些个男子花天酒地，这样不、不太好......”紫萱的心慢慢凝固，花天酒地？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么？“ 花天酒地？”紫萱轻呵一声：“那又怎样？这里本来就是酒馆，不花天酒地？难道用来讲经论道？道长你还真会开玩笑。”说罢，不再看他，自行坐下自斟自饮。

　　林业平站在一旁只觉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想什么该说什么，而她的取笑更是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他知道自己该甩袖离去不用站在这里听她冷嘲热讽的，可他的脚偏偏就好像生了根一般挪不动分毫。

　　娉婷早已不知何时退出房间，二人就这么一坐一站，静默间只听得外面酒客的吵闹声和彼此细细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