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望》墨也清

11、驿站风云（肆）

　　谢湘灵这才给了一个笑脸：“早这样不就好了，我就知道您是个明白人。”

　　面具男也笑了笑，但是笑容略显僵硬：“小公子想知道些什么？”

　　“问深了呢，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

　　谢湘灵手轻轻搭在木质扶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一阵阵脆响。

　　谢湘灵倒是像是在思考，不过这敲击声在他们耳朵里，倒像是催命咒，一下又一下拨动着他们的心。

　　谢湘灵死死盯着面具男的眼睛：“此次送香篆所为何事，你可知晓？”

　　面具男微微怔愣，摇摇头，神情倒不似说谎。

　　“你不诚实。”轻描淡写几个字字却像是千万斤的大石头，瞬间压在面具男身上。

　　他听到谢湘灵说这话，心凉了一大截。听刚才那蠢货的描述，这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主，万一他恼了，能做出什么事来还不一定呢。

　　“我真的不知道啊小公子，我就是个干活的……”

　　谢湘灵抬手，打断他的话：“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就是谢湘灵的计策，先搞垮对方的心态，然后再问，事半功倍。

　　那人果然不出意外使劲点头，一双眼睛里都带上了讨好的笑意。

　　“你们是卧梅的人吧。”

　　“对对，我们是奉上面的命令来偷香篆的。”

　　“这香篆拿了，要送到何处？”

　　“卞阳城醉花楼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谢湘灵皱了皱眉：“你们卧梅的成员这么分散吗？”

　　那人挠挠头：“也不是……只有我们外部人员才散，那些大人物平日如何，我们也不知道。

　　谢湘灵听着，沉默不言。

　　这些人的确不会知道卧梅最核心的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谢湘灵从衣袖中掏出三枚香囊，丢到他们眼前：“这香囊是解药。”

　　那两个黑衣人闻言，满眼放光：“感白小公子大恩大德放我们一条生路。”

　　“但是效果只有七日。”

　　面具男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错愕:“什么意思？”

　　谢湘灵无所谓地打了一个哈欠，声音懒懒的：“从这里到卞阳最多六日，我们去醉花楼看看，要是你们说谎了——”

　　谢湘灵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就是下场。”

　　面具男沉默看着谢湘灵，眼睛被面具的阴影遮挡，看不清神色。

　　“你也别想着做什么手脚，永久性的解药我还没制出来，乖乖听话才是上策。”

　　屋里空气似乎凝结了几瞬。

　　“那您的意思是？”

　　“现在下去，继续你们的计划。”谢湘灵站起身，走向窗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面具男看着她的动作，十分不解。

　　难不成她不是宫里的人？

　　那她怎么会知道卧梅？

　　不过他不敢多想。要是再磨蹭一会儿，这位祖宗还不一定能做出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来。

　　待三人离开，谢湘灵走出房门。

　　屋子里的芙蓉默还未散，现在让沈序进去容易出事。

　　“就让他们走了？”沈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白瓷的手炉，呈现出一种洁白无瑕的光泽，宛如月光下的玉盘。

　　谢湘灵接过手炉，温热的触感在指尖绽放，冻红的手指逐渐回温。

　　她轻轻嗯了一声：“放长线钓大鱼嘛，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更高一级的人。

　　她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卧梅和皇室并无勾结，那为何谢家……”

　　她没有明说，但沈序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为什么就肯定他们没有勾结？”

　　“卧梅还派人来偷宫廷香篆，若是有勾结，何至于此？”

　　“为什么不能是皇室对卧梅忌惮，没有事事告知呢？又为何不能是卧梅心思不忠，阳奉阴违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抛出，谢湘灵默然。

　　这的确是她没想到的地方。

　　沈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是有需要同我直说就好，不需要客气。”

　　谢湘灵点点头，看了一眼宋翊禁闭的房门：“屋子里有芙蓉默，殿下去和宋公子先挤一挤吧。”

　　“你自己能行？”沈序有些不放心。

　　“我又不是不会功夫。”谢湘灵宛然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况且那些人半条命在我手里攥着，他们不敢动我。”

　　沈序听她这么说，也没反对，留下一句自己小心之后，转身向着宋翊的屋子去了。

　　“啊欠——”

　　谢湘灵也困得厉害，但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她还要去研究那车香篆里究竟有什么名堂。

　　月光下，三个黑衣人正悄悄地将芙蓉默的那辆车系到了自己的马上。

　　随着一阵马儿的嘶鸣，三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谁也没发现，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异响。

　　“呵，蠢货。”

　　宽大的斗篷之下，神秘人薄唇轻启，是极其不屑的语气。

　　他抬头看向谢湘灵房间的窗子，此时窗户纸上只映着一道浅浅的身影。

　　那人勾了勾嘴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一般。

　　嗖的一声，黑影隐匿在丛林深处，只留下几声乌鸦的低鸣。

　　次日清晨，谢湘灵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她抬手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站起身，却突然感觉腰部和后颈像是被人打了几拳，一动就钻心地疼。

　　昨天晚上太累了，她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现在这情况约么是昨晚落枕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

　　“来了。”谢湘灵捶着腰，缓步上前。

　　打开门，沈序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怎么了？”沈序看她歪着脖子，有些发懵。

　　“没事，昨晚趴在桌子上睡的，有些落枕。”

　　躲在沈序身后的宋翊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把把沈序从眼前扒拉开：“落枕了？哎呦这可不得了，我家有一套祖传的按摩的法子，我给你治治？”

　　谢湘灵惊得寒毛竖起，立刻摆正姿态，讪笑道：“没事了，我现在感觉已经好了。”

　　宋翊似乎有些失望，撇撇嘴：“你们这样，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了。”

　　谢湘灵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便听到沈序一脸不屑：“知道自己是个拖油瓶就乖乖听话，你先下去吃早点，我等等她。”

　　听到早点两个字，宋翊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好嘞，元清你买单昂。”

　　说罢，他就嗖嗖嗖跑下楼，消失在二人视野中。

　　沈序轻叹一声：“这家伙在卞阳养野了，你别在意。”

　　谢湘灵摆摆手，动作却又牵连到落枕的地方，忍不住痛呼一声。

　　“真的没事？”沈序伸出手，却在半空中停住，想了想又放下了。

　　“没事，殿下也下去吃早点吧，我很快就好。”

　　沈序听到这个称呼，似乎有些不高兴。

　　“你我间不必在意那些虚礼，叫我沈元清就行。”

　　谢湘灵微微一愣，随即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我叫习惯了，慢慢改吧——”

　　“沈元清。”

　　声音清脆如银铃，一下子击到了沈序的心上。

　　他压下忍不住勾起的嘴角，迅速迈开步子，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担心谢湘灵看到他红透的耳尖。

　　倒是谢湘灵看他这幅有些冒失的样子，心中不解。

　　怎么跑了啊？

　　她熬了一晚上，又没休息好，现在脑子里似乎全是浆糊，根本不能思考东西，也就不再想了。

　　桌子上一片狼藉，各种香粉盒子无序地散在桌面上，一旁的宣纸上也全是写了又划去的字迹。

　　谢湘灵急忙收拾好盒子，又把那张纸仔细折起来塞进衣领中。

　　忙了一个晚上也没有什么大的进展，除了闻出来芙蓉默的香篆里加了雪灵芳，还是浓缩过的，其余什么也没有。她必须回江家密室找找线索。

　　希望密室没有被他们发现吧。

　　等谢湘灵收拾完东西走下楼，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再来一碗粥！——哎小六，你可算好了。”宋翊刚想叫住店小二，余光就看到了转角处的谢湘灵。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沈序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幅样子，出声提醒。

　　“我昨天晚上就没吃好，又中了迷香，现在饿些很正常。”宋翊啃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嘴里含糊不清。

　　“倒是你，这么久不吃东西还没事，身子铁打的啊。”

　　沈序没理会他，转身给谢湘灵拖来一把椅子。

　　“多谢。”

　　谢湘灵挨着他坐下，拿起一个豆沙包，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顿时，甜软的豆沙味立刻充满了她的口腔。

　　这画风倒和宋翊完全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把那些人放走了，到时候宫里的人发现香篆数目不对，不会查过来吗？”

　　“昨天晚上整个驿站的人都晕了，他们查不到我们头上。再说了，那些人偷香篆肯定是有提前准备，不会轻易让人发现。”谢湘灵答道。

　　“有道理。”宋翊说了这么一句，便就又沉浸在食物带来的快乐中了。

　　看样子倒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谢湘灵见他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松了口气。卧梅的事还不能让他知道，这样倒也免了她编故事了。

　　“吃好了吗？”

　　谢湘灵和宋翊同时抬头，只不过一个人是静静点头，另一个却疯狂摇头。

　　“那就走吧。”沈序说着，便拉着宋翊，强制性地把他往门口拽。

　　“沈元清！你怎么吃个早饭也不让人安生啊！”宋翊发出一阵阵哀嚎。

　　“赶时间，耽误不得，走。”

　　“卞阳就在那，又不会跑了，急什么嘛。”宋翊不满地撇撇嘴，抱怨道。

　　卞阳确实不会跑，但那几个黑衣人就不敢保证了。

　　走到半路，宋翊又向着身后大喊：“宋小六，我去骑马，你跟着元清在后面坐昂。”

　　谢湘灵点头，顺便送给他一个温和的笑。

　　她今天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适合骑马，幸亏宋翊坐不马车，不然她估计真得遭殃。

　　伴随着车轮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几人再次开始了去往卞阳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