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望》墨也清

10、驿站风云（叁）

　　谢湘灵一推开门，便瞧见宋翊正坐在桌子边不知说着些什么，惹得沈序一阵无言。

　　看到谢湘灵进来，宋翊便笑嘻嘻地招手：“快来尝尝这桂花糕，我嫌一个人吃饭无聊，就让店小二把餐食端这边来了。”

　　谢湘灵来到桌前坐下，斜眼看向窗外，吃了一惊：“这窗户怎么正对着车队？”

　　“倒是碰巧了，正好看看那人想干什么。”沈序倚着墙面，眼神向外看。

　　“不过那人已经不在那里了，该不会溜了吧。”宋翊嘴里含着糕点，发音模糊不清。

　　“不能。他白天费这么大功夫来查看情况，定然不会轻易离开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找负责车队的大人说明情况，要在这里替他们看着——咳咳咳。”宋翊说这话，突然被糕点噎到了，立刻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谢湘灵给他倒了一杯茶：“我们的身份不方便，这样贸然告知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咳咳咳……”宋翊疑惑，但是糕点实在噎得他难受，也放弃了追问。

　　“你先吃点东西，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呢，我在这看着。”沈序对谢湘灵道。

　　谢湘灵点点头。

　　一天的舟车劳顿下来，她的确饿了。刚才看宋翊吃得津津有味，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咕咕叫了。

　　“来尝尝这个牛肉，这家店做的一直不错……”

　　宋翊也没闲着，一直给谢湘灵夹着菜，她碗里的食物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丘。

　　“宋公子可以了……”

　　谢湘灵话没说完，突然一阵阴风从窗口吹进，吹灭了屋里的蜡烛，房间瞬间陷进一片漆黑。

　　“什么情况？”宋翊刚想起身查看，就被谢湘灵拽了回来。

　　“别动，屏住呼吸。”

　　屋里此刻弥漫着一股极淡的香气。

　　谢湘灵掏出两方手帕，递给宋翊和沈序。

　　“用手帕捂住口鼻蹲下，这香是往上飘的。”

　　宋翊立刻照办：“那你怎么……”

　　还没等他说完，就感觉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别多话。”

　　听到沈序的声音，宋翊悻悻闭上嘴。

　　谢湘灵隐匿在窗边，看着下面景象。

　　整个驿站的蜡烛都灭了，楼下漆黑一片，隐隐有点点的火光，似乎是从车队那边出来的。

　　“怎么这么安静？”宋翊感觉气氛不对。

　　蜡烛突然都灭了，为什么驿站里一点动静没有。

　　“他们用了迷香，要是刚才你们不躲，现在早晕了。”谢湘灵说着，紧紧盯着下面的情况。

　　“我们下去看看。”谢湘灵转头看向沈序。

　　“嗯，我和你一起。”

　　“哎，你们两个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啊。”宋翊听他两的意思是不管他了，有些着急。

　　“确实不安全。”谢湘灵思索一瞬，轻声道。

　　“我带着他。”

　　宋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沈序抱住跳下了二楼。

　　他还没来得及喊，就被沈序捂住嘴。

　　“唔——”

　　宋翊一声闷哼：“沈元清，你下次带着我运轻功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摔不死人但是会吓死人啊！”

　　谢湘灵不知何时也下来了：“好了，抓紧时间，我们去前面看着，你在这里躲着，哪里都别去。”

　　宋翊点点头：“注意安全。”

　　谢湘灵和沈序对视一眼，悄悄向着车队方向靠近。

　　前几日刚刚下过雪，脚下传来吱嘎的声响，在空旷的树丛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沈序抬手，拦住了谢湘灵的步子。

　　谢湘灵抬头看去，只见三个黑衣人正围在一个木箱子旁，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沈序给她比手势，然后一个人越过转角，悄悄逼近。

　　“是这个吗？”为首的黑衣人问。

　　那个被问话的黑衣人挠了挠头：“我白天来看的时候是这个啊，但现在又有些不太像了……”

　　“蠢货。”为首黑衣人冷笑一声，“你去打开看看。”

　　“大人……这……”

　　“叫你办你就办，费什么话。”

　　“是。”

　　那黑衣人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走上前，打开了箱子的盖子。

　　一阵甜腻的香气冒出，那个黑衣人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彭的一声关上了盖子。

　　“大人，是……是这个。”那黑衣人迅速扇开四周空气，逃也似的远离了那个箱子，似乎那箱子是什么瘟神一样。

　　“那就走。”

　　为首人一下令，余下的几个黑衣人便解开了拴住车子的绳索，准备带着香篆离开。

　　一只暗箭自丛林中飞出，再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深深扎在木箱上。

　　“谁！”

　　黑衣人立刻防备起来，紧紧盯着四周。

　　谢湘灵拿着一把宝灵弓缓缓从阴影处走出。

　　“你们干什么呢！”

　　为首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又很快挂上一抹笑意：“这位游侠，你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我们也当你没有来过，岂不好？”

　　“宫廷御用香篆，你们也敢下手，是嫌活得太久了吗？”谢湘灵冷冷看着他。

　　他面上有一张银制面具，在皎洁月色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敬酒不吃吃罚酒。”阴翳的声音自他口中吐出，身边的黑衣人瞬间做出了攻击动作。

　　来人手持一柄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动作敏捷如豹，每一次挥剑都带有雷霆万钧之势，仿佛要将谢湘灵整个劈开来。

　　谢湘灵也不着急还手，仅仅是不慌不忙地躲避。

　　谁也没发现，她腰间香囊正敞开着口，从里面散发出幽幽的奇香，伴随着她的动作，将所有黑衣人包裹起来。

　　三。

　　唰——

　　一道剑影贴着她的衣角闪过。

　　二。

　　“抓住他！”为首黑衣人气急，大喊道。

　　一。

　　谢湘灵心中默念完，便闪到一边，冷眼看着向她扑来的黑衣人。

　　就在黑衣人的剑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那人突然闷哼一声，剑脱开手，跟他一起重重趴在了地上。

　　谢湘灵抬头看向车边的黑衣人，也都倒下了，沈序正拿着一条麻绳将那些人手脚绑住。

　　谢湘灵来到他身前：“吃解药了？现在感觉如何。”

　　谢湘灵虽然给了他解药，但是并不敢保证他能在这迷香里待太久。

　　“没问题，还能再绑几个。”沈序眼角微微扬起，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谢湘灵掀起木箱盖子，一阵甜腻香气涌出，几乎将她包围起来。

　　是芙蓉默。

　　芙蓉默因其清甜的香气而闻名，特别受各大世家小姐的欢喜，甚至能博得宫中娘娘的几分青睐。

　　但是这箱子里的芙蓉默明显不是给姑娘家用的。

　　突然，谢湘灵想起了什么：“宋公子呢？”

　　沈序四下张望，没看到人影。

　　“完蛋了！”话还没说完，谢湘灵就跑向刚才他们下来的地方。

　　为了让黑衣人迅速中招，她特意拿了药效最强的迷香，算算时间，香气应该已经蔓延宋翊到那边了。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快速掠过，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影子，剧烈的心跳声在夜空中回荡。

　　跑过拐角，果真不出她所料，宋翊正倚着墙坐在地上，看上去精神不佳。

　　“宋公子！”谢湘灵出声喊他。

　　宋翊抬头，一双迷离的眼睛疑惑又惊喜地看着她：“宋小六，你们……回来……了啊……”

　　说完这句话，他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谢湘灵看着这一幕，用手挡住眼睛长叹一口气。

　　这家伙，还真是不堪一击啊。

　　等到沈序把宋翊带回房间已经是一刻钟一后了。

　　少年躺在床上，呼吸有些紊乱，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看起来倒是比平日乖多了。

　　谢湘灵给他的屋子里点了带有安神效果的解药。伴随着香炉里飘出的袅袅轻烟，宋翊呼吸渐趋平稳，谢湘灵便在黑暗中关上了房门。

　　“让他睡下吧，这香挺烈的，一时半会醒不来。”谢湘灵拢了拢身上披风。

　　经过方才这么一折腾，现在已经快三更了，温度骤降。

　　“冷吗？”

　　谢湘灵朝着手心哈了一口气：“有一点，我们先回去吧。”

　　沈序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手指。

　　“用不用给你一个手炉？”沈序指了指她的手，轻声道。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眸中似乎流动着潋潋星光，瞳底含了一抹不易流露的温柔。

　　谢湘灵看向自己的手，眨了眨眼：“先算了吧，哪家侍卫还带个手炉？叫人看了起疑。”

　　“我先走了，免得那些人一会儿醒了耍花招。”

　　谢湘灵说罢，就往木廊尽头的屋子去了。

　　屋子里尚未点灯，黑漆漆一片。

　　隐约听见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

　　“醒了？”

　　谢湘灵划着一支火柴，不紧不慢点亮了烛台，这才看向声响来源。

　　是刚才与她交手的黑衣人。

　　“小公子，我劝你不要不自量力，我们背后的人，你惹不起！”那人不停扭动着身子，试图挣开绳索束缚。

　　谢湘灵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椅子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发出一阵沉闷而拖沓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谢湘灵随意地坐在那人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真是巧了，我还就想招惹一下你背后的人呢。”

　　声音懒散，带着些莫名的诱惑性。

　　“你快放开我们，不然等我老大醒了，我看你怎么办！”

　　谢湘灵听他这样说，不怒也不恼，只淡淡抛下一句：“你醒来之前，这屋子里已经点上了刚刚车队上的芙蓉默，你现在想办法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然，就等着中招，生不如死好了。”

　　这就是谢湘灵不让沈序跟着的原因。虽然这芙蓉默是她自己提取的，也有解药，但还是担心不妥，就让他在外面等着了。

　　她又撇了一眼带着面具的那个黑衣人：“更何况，你们老大可能都没有醒的机会了。”

　　那人看着谢湘灵面上似有似无的微笑，身子不住发抖。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的冷汗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滑落。

　　“你个疯子！”那人颤抖着发出几个音节。

　　谢湘灵耸耸肩：“无所谓啊，反正我比你晚进来一刻钟还要多，大不了咱就耗着，看谁能耗过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黑衣人明显感觉到自己脑袋发昏，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但就是不开口。

　　倒是忠心。

　　谢湘灵就坐着看他，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黑衣人被她的目光盯着，没来由发怵，额上也冒出豆大汗珠，也不知是因为药效还是紧张。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也醒了过来。

　　谢湘灵努努嘴：“喏，你头儿醒了，跟他说说你们现在是个什么处境，我渴了，不想多话。”

　　黑衣人闻言，手紧紧攥成拳。

　　这番话明摆着就是不把他们卧梅放在眼里。

　　二人低声交流一番后，面具男率先开口：“小公子，我想我们可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