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司》鱼相思

29、神域·时间轮（三）

　　青遥睁开双眼那一刻，她被眼前景象惊地向后一退，这三界已是一片混沌之地，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万物生灵，只有混沌。

　　三界又回到了开天辟地前，没有日月星辰就意味着没有神祇，而混沌之中却有一颗炽热之火燃烧着，这也就意味着混沌之中有一神明未灭。

　　这是千年后的三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遥再次缓缓闭上眼，心里不断想着回到三界发生变故的场景，她的耳边突然响起轰鸣声，她立时睁开双眼，是七十二星宿在不断陨落。

　　一道黑影倏地飞过夜空，他手中一颗炽热之火在熊熊燃烧，青遥亦跟了上去。只见他停驻在神域之外，轻轻向那颗火球吹了一口气，念念有词：“毁灭吧，神域……”

　　神域瞬时从天外天消失，变成一无尽深渊，深渊内的地魔兽，天魔兽，暗魔兽，炎魔兽，火魔兽皆从深渊中逃出，地狱魔大军再次袭来。

　　这道黑影是虚无所化，看不清其本体，因此，青遥决定暂称他为毁灭者。

　　他手中的炽热之火似乎有毁天灭地之力，他不仅毁灭了神域还将三界重启，众神皆陨，混沌重现。

　　正当青遥企图看清黑影下那张脸时，她被剧痛唤醒，她低头看向身下，一柄黑剑穿她胸膛而过，灵力泄出，顺着那柄黑剑看去，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沾染着黑气。

　　黑斗篷下那张惨白的脸邪魅一笑，他一把将黑剑抽出，再次刺向她。青遥使出浑身解数凝聚消散的灵力成一屏障将黑剑抵挡住。

　　“墨云徵！你疯了！”她忍着剧痛试图唤醒他的神志，“你若杀我，雪国必覆！”

　　墨云徵低着头，发出森森冷笑：“你去死吧！”他亦凝聚灵力使出最后一击，试图冲破她身前的护盾。

　　就在青遥以为会命丧于此时，一道赤色光芒乍现，挡在她身前，将黑剑击飞。一袭红衣翩然而下，将她揽在怀里，神情温柔，低声呢喃：“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又让自己受伤了，看来以后，我只得对你寸步不离了。”

　　墨云徵的黑剑再次刺了过来。

　　“赤羽，小心！”

　　赤羽目光一凛，眼睛未眨一下，身后的黑剑便被一道赤光相接，他皱眉低沉道：“敢动我的人，你还真是不怕死。”

　　青遥被他这句话说得浑身滚烫，她从没想过这句话竟然能出自赤羽之口。这实在不像他。

　　墨云徵倏地收起黑剑，黑斗篷身形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遥抿着嘴，回想方才看到的那团黑气分明是魔气，墨云徵好歹是雪国国师，怎会沾染上魔气？她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她强忍着疼痛，颤栗道：“不妙，神域有异。”

　　赤羽将掌心朝下，在她额上轻轻一抚，她顿感困意上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耳畔断断续续回响着：“都伤成什么样了，还想着别人……”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青遥脑海里一直有个身影，他一袭宝蓝水纹云锦袍，清雅矜贵，却藏在青竹后，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

　　青遥睁开双眸，这是一间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四方方，一椅一案，一花一草，倒也别致。她缓缓挪动身子，向门边看去，有个青袍男子正在擦着门框。

　　她本能地伸出两指捏诀，那男子突然一回头，他笑呵呵道：“瘟神大人，您醒了。”

　　青遥立时收起双指，她不禁一怔，片刻才道；“璃怨，你怎么在此？“她看了看身上，伤口处敷了一层绿色药草，看来是璃怨救了她。

　　自从鬼城一别，这璃怨便做起了行脚医，云游四方，救死扶伤，这半年来过得倒也惬意。

　　“莫动，伤口再裂开可又要遭罪了。”璃怨说着便放下布帛，洗净手，擦干，开始捣药，“这儿是东虞国，最不缺的就是灵芝仙草，也得亏赤羽大哥送来得及时，若不然呐，毒入肺腑，神仙难救。”

　　“赤羽人呢？”青遥瞥向手腕，那红绳还在，只是绳子变长了，赤羽一定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璃怨故作高深地叹口气：“唉，自然是去做非做不可的事了。“

　　青遥白了他一眼，知道他话里有话，无非就是赤羽去找那凶手麻烦了。等等，赤羽去找墨云徵了？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也不知怎的，只要提到墨云徵，她的心就会莫名揪在一起。

　　他并非有意伤她，皆是因那魔气所起，神域内有魔气……是毁灭者。

　　青遥倏地爬起身，自床上下来，拽起挂在一侧的蓝袍，披在身上，瞬时夺门而出。

　　璃怨亦追了出来，他大声喊叫着，青遥却听不清了，因为此时，她早已飞出十万八千里。

　　*

　　黑林之中，魔主手持弑神印对上千面神手中伏魔剑，霎时，冲击波将黑林尽毁，只余沼泽地。

　　玄色斗篷微微向后一退，他抹去嘴角上的血迹，道：“没想到你只剩一口气，我还是无法战胜你。”

　　“邪不胜正，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千面神亦抹去嘴角上的血迹，淡淡道。

　　“呵呵呵，可惜呀，你这一口气还得吊着神域，你也无法降服我，与其斗个两败俱伤，不如我们谈谈？”

　　千面神立时捏诀，唤出金光巨剑，自魔主头顶下压，“与邪魔没什么好谈的。”

　　“老顽固！”魔主挥掌承接住金光巨剑，但也只硬撑了片刻，便犹如雷霆万钧般被刺得粉碎。

　　魔主的虚影被刺破那一刻，他呵呵笑着：“千面，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余音回荡在黑林之中。

　　当年封印地狱魔时，这个魔主也是被他亲自封印的，只是他不知这位狡猾的魔主早就在外面有一丝元灵未归，而这个元灵就是这个虚影，杀不死除不掉。

　　*

　　待青遥回到神域，来至黑林时，那股子魔气早已不知逃窜至何处了。

　　黑压压的上空，死寂一般的沼泽地，黑林则化成齑粉覆盖在上面，沼泽里咕嘟咕嘟，时不时有气泡浮出。

　　千面神歪倒在一棵断木上，那是唯一一棵存在的黑树，光秃秃地立在空旷的沼泽地旁。

　　青遥走过去，欲扶起他，却被他一声呵斥：“不可！”

　　她这才看清师父身上已被魔气侵染，金色斗篷亦渐渐褪去，露出一头银发，银袍。

　　“师父，您的脸……”

　　无相脸上突然有了五官，银眉，银唇，一双细长的凤眼，挺立的鼻峰，是极为好看的一张脸。

　　但她却不知道，在他露出本相的那一刻，意味着命不久矣。

　　千面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自嘲地笑道：“没想到死之前还能再见到这张脸。”

　　他活了千万年，与天同生，却不能与天同死，他生来就被天道选为神主，一天之下，万神之上，听上去很是气派，可换来的却是千万年来的孤寂。

　　天道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神力，却要他恪守神道，让他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好友一个个离去，他们的神格一个个被抹去，最后只剩下他和子虚。

　　“师父，您不会死的。”

　　青遥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安慰，却不是，她一向性子直率，有什么说什么，不过是当下所想便脱口而出。

　　子虚选择她为天道使者时大概也有性格这方面的考量。

　　“还有一口气尚在罢了。”千面神扶着断树缓缓起身，也到该将一切坦白的时候了。

　　青遥：“……”

　　神域与千面神是共生死的命运，这一点，青遥还是很清楚的，神域在，千面神便在，神域若不在……天道不会允许的。

　　“你去了千年后，想必已看到了神域被毁，如今你所看到的神域不过是我用自己的命吊着罢了。”他坐在断树桩上，一副淡然的神情，“吾生，神域生，吾死，神域死。反之，亦然。”

　　青遥道：“师父，想必是早已想好了对策？”

　　千面神先是一怔愣，后又极为扫兴的拉着脸，“嗯。”

　　沉默片刻后，他才倏然敛了情绪，平和道：“只需将神域封进虚空之界，待万年后再放出，便可转危为安。”

　　“师父，您是说将真的藏起来，再放个假的出去？”

　　千面神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徒弟太聪慧，师父也很难办。

　　照理来说，她不是应该先问：如何封进虚空之界？亦或是封进谁的虚空之界？

　　但他的徒弟就不是照常理的人。

　　“咳咳…吾徒一点就通，当真是聪慧啊。”千面咬着牙硬生生挤出一句夸赞的话来。

　　“师父，徒儿的虚空之界虽不算大，但还是可以容纳一个神域的。”青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神域封在她的虚空之界。

　　千面神：“……”

　　这个徒弟还真是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

　　青遥的虚空之界，并不像她说得那般不算大，而是大得太多。

　　历任神域使者都有一个虚空之界，而每个虚空之界都大差不差，反而是青遥这个虚空之界里不仅有汪洋大海，还有青青草原，当真是海阔天空，万物皆可容纳。

　　虚空之界是由神明灵识所化，神性愈强，则虚空界愈大。而青遥的虚空界已不能用大来形容了，而是大千世界，包罗万象，如同一个真实存在的世间一般。

　　千面已在她的虚空之界里找好了最适合隐居的山林，毕竟神域一旦消失，他也得跟着消失，此生此世乃至生生世世，他都与这神域互相羁绊，同生共存。

　　“师父，您看。”青遥手指向一偏隅。

　　千面顺着她手指都方向看去，那是一座隐匿于山林中的阁楼，是三层阁楼。

　　它依山傍水，旁边还有几个菜园子。

　　他这个徒弟不仅天资聪颖，还善解人意，连他的住处都给安排得恰如其分。

　　“好！甚好！”千面拍掌，欣喜不已。

　　师徒二人在虚空之界里巡视了一刻钟后，千面这才想起要尽快把神域带进来，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搬进来了。

　　“徒儿，为师先将神域封进来。”

　　还没等青遥回答，千面已双手起势，捏封印诀，一刹那间，神域便被整个拖了进来。

　　浩瀚无垠海上，一座仙宫金碧辉煌，悬浮其上，月色朦胧下，仙宫更是美轮美奂。

　　千面看着他的杰作，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从此，真的神域便消失于世间……

　　神域的金色大门开了，一个人影立在神域大门中间，夕阳映在她的半边脸上，秀气的鼻子透出红光。

　　七彩桥横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羽遥站在桥上，却看不到桥的尽头，亦看不到海的尽头。

　　自从神域经过一阵剧烈晃动后，她便昏了过去，再醒来便已置身在神域大殿内，而玉宸却不见其踪，或许还留在黑林，或许早已离开……

　　羽遥看着桥下碧海，皱了下眉头，这不是碧海，此刻的海水是幽深的蓝，而碧海是静谧的绿。

　　就在她恍惚间，一只黑手突然从碧海内伸出，一把将她拽下去。

　　随着“扑通”一声，海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又倏尔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