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司》鱼相思

30、浮元子堕魔救青遥

　　既然已将神域封进虚空界，那么也是时候该造个假的了。

　　青遥正盘算着，抬眸间便见千面神从外面回来，不知何时已褪去一身华服。他头上戴着草帽，背上还有个竹筐，乍一看，倒真像个农夫。

　　他放下竹筐，亦看到了青遥，眼神惊讶，“徒儿，你不是出去了么？”

　　这言下之意，是她不该回来？

　　青遥：“……”

　　鸠占了鹊巢，反倒还怪起鹊来了。

　　“师父，徒儿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千面神侍弄起竹筐里的草药，漫不经心道：“哦？”

　　“师父，躲藏不是解决之道，那些觊觎熔心之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实这件事情，即使她不提及，他也不该忘的。

　　“你是想提醒为师该造个假神域？”他拾取了几棵草药，晾晒在竹木架上，“神域，寻无可寻，永远消失于世间岂不是更好。”

　　”……“

　　青遥心道：”神域没了，您倒是逍遥自在了。”

　　“为师也不过才得了片刻安宁，怎么就逍遥自在了！”千面神将剩余草药随意一丢，拍掉手上残留的灰尘，勾唇一笑：“造个假神域不难，不过，你也得答应为师一个条件。”

　　堂堂三界神主还要谈条件？她刚想说却又住了嘴，反正说与不说，他都能听到她所思所想，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说。

　　“我能听到是一回事，你说与不说又是另一回事。”

　　青遥：“……”真是难伺候。

　　也就是说，方才她在心里骂他的那些话也全然被他听到了？

　　”嗯。”千面神点头。

　　“……”

　　这时，一阵寒风刮过，天上突然飘起满天雪花，没等大雪降下，在半空中瞬时化成雨滴，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声“噼里啪啦“砸下来，又倏然结成冰霜，大大小小的冰柱倒挂在屋檐上，停在半空中的冰柱瞬间掉下来，摔的粉碎。

　　”徒儿，凝神静气。”千面神手指一点她额间，注入一道凝神咒，“心绪不稳，方寸大乱，看来得尽快分离了。”

　　青遥被注入凝神咒后，顿时感到浑身畅快淋漓，而屋外又变回煦日和风的晴朗天气了。

　　“我方才是怎么了？”她揉着眉心，眩晕感犹在。

　　“你体内的小东西，太不安分。”他摇摇头，叹着气。

　　她与浮元子共生，自然也会彼此影响，但想要分离他们，着实不易。

　　青遥对这位神主说话留一分，做事藏一半的行事风格，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浮元子，可还有救？”

　　千面神摇头：“你该担心你自己。”

　　其实这话也对，浮元子作为上古神兽，万兽之王，命格硬着呢，与其担心它，倒不如多担心她自己。一个破格飞升的神仙，说好听了是天道选拔，说难听了就是一个棋子。

　　青遥摊开掌心，共生血痕若隐若现，那日在时间轮中中所看到的过去亦历历在目，他握紧她的手，催动共生之术，牺牲了半条命来救她。她却一直以为他不辞而别，甚至对他起了怨念。

　　”师父，徒儿一直不明白您当初为何要收我为徒？”

　　千面神慢悠悠道：”凭你的天资，怎会不明白这是天道之意。”

　　又是天道。

　　青遥第一次有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就像被人定好了命运，而她只需沿着既定的路去走。

　　这种感觉很不好，她不喜欢被控制。

　　“你的双眸又红了。”千面神突然凑近，“共生这种邪术……”他停顿片刻，“会死的。”

　　邪术？

　　青遥双目一震，又倏然平复，她早该想到的。共生这个法子，她查遍秘阁古书却始终一无所获，除非这是个极为阴毒的法子，因此才不会被记载。

　　“哪里有什么共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也就你那个灵兽敢用此凶险的法子救你。”千面神淡然一笑。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浮元子与神主千面颇有渊源。

　　“嗯，你想得不错，血麒麟本就是神域里的神，只是受天罚才离开神域。”

　　“天罚？”青遥怔然。

　　千面神这次却没有吭声。

　　他挥了下手，屋内便出现一道气旋，气旋上一层迷雾朦胧，不一会儿功夫，迷雾散开，上面映出浮元子的脸。

　　浮元子跪在天台上，双手被铁链绑在石柱上，他的头发凌乱披散着，上空天雷滚滚。

　　一道道天雷击打在他身上，鲜血自他额间蜿蜒而下，蓝宝石般的双眸亦被鲜血染红，他嘴角颤栗不止，那双坚毅的眸子却还在在恶狠狠地瞪着头顶上方。

　　“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

　　尽管他声嘶力竭，声音却被电闪雷鸣所淹没。

　　天罚结束后，他被拖下天台，丢出神域，坠入人间。

　　气旋上边上层雾气忽然将画面掩盖，浮元子的脸亦消失不见。

　　“他为何会受天罚？”青遥抿紧双唇，满眼心疼。

　　千面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道：“听说是为了女子…不过这不重要。”他抬手间，气旋上那层雾气又倏地消散了。

　　画面上正是瘟神庙内，浮元子抱着重伤的青遥，哭得像个孩子般。

　　“我不会让你死的，哪怕是逆天而行，一命换一命……对，一命换一命。”浮元子双眸一亮，立时止住了哭声。

　　他双眼一赤，一团黑气自他身上散发而出，那团黑气将他包裹，嬉笑道：“神若强行使用禁术，必遭天道反噬，你就不怕么？”

　　“若是你成了魔，天道又能奈你何！”黑气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这一刻，浮元子彻底堕魔，他吸食尽方圆百里邪念，彻底将黑气化为魔气。

　　可即使这样，天道仍旧在阻止他，瘟神庙上空电闪雷鸣，每一声雷鸣都在提醒他莫行差踏错。

　　浮元子血红的双眸突然变得狠厉，他一脚踢开庙门，大步走出去，庙外的天兵天将皆严阵以待。

　　　他心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若想成为魔，就得杀，杀了他们。”

　　浮元子瞬时化为真身血麒麟，它浑身赤火熊熊，仰天咆哮，将天雷震慑。

　　一夜之间，他屠尽天兵天将，杀尽灵兽坐骑，彻底成为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兽。

　　　最后，他放走了一个小仙童，那个小仙童也是唯一一个活口，只因青遥不喜他欺负小孩子。

　　他跪在血泊里，一边欣喜若狂，一边痛苦万分。

　　成了魔，他的主人就不会死，可成了魔，他的主人会怪他。

　　他一面挣扎，一面释然。

　　浮元子回到瘟神庙内，洗净手，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青遥身旁，他割破自己的手掌心，随即割破她的掌心，两掌相握，催动共生术。

　　看着他自己一点一点消逝，最后化成一道赤光融入青遥体内。

　　*

　　青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怪不得自她醒来，三界便称她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天上众仙亦纷纷来瘟神庙前挑衅，她只得以闭关修炼为由避世隐居。

　　“真傻……”她眼角落下一滴泪，既是为浮元子而痛，也是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天兵而悲。

　　过了好一会儿，千面神才道：“若浮元子魔性不改必成大祸，必要之时，你要封印他。”

　　这便是那个条件？

　　千面：“嗯。”

　　青遥目不斜视道：“徒儿谨记在心。”

　　当年在人间，她收服浮元子为灵兽，虽是一时起意，但也是真心实意。

　　他的真身煞是可爱，脑袋圆圆，浑身毛茸茸，蜷缩在树底下小憩，红红的鼻子更是惹人欢喜，圆滚滚的腮帮子，像个奶呼呼的团子。

　　别看他平常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发起怒来便会变身为浑身赤火的血麒麟，活脱脱一个野兽。

　　他们相伴百年，既是主仆亦是友人，虽未签订血契，但仍心意相通。

　　她甚至没将他当作灵兽，而是当作一个亲人。

　　千面神在她思绪纷乱之时，已施法造好了一个假神域。

　　他瞧着掌心上金碧辉煌的宫殿，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便递到她眼前，“徒儿，你看为师这神域造得如何？“

　　青遥这才醒转过来，看着眼前的宫殿造得栩栩如生，甚至连云雾缭绕都恰到好处，庭中莲花池里也多了几条活奔乱跳的鱼儿。

　　“若是再造个假神主放进去，便更像真的了。”

　　千面会心一笑，随即捏了个假人，吹了一口气便将其送出了虚空之界。

　　青遥难得见师父笑得如此开怀，便仔细盯着瞧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他的脸上竟然多了一道皱纹，这可不是好预兆。

　　就在她心下奇怪之时，千面突然“嗯”了一声，停顿片刻后才怅然道：“为师是活不久了。”

　　一千年后发生的事已然是影响到了当下，千年后神域被毁，千面感知到便用命吊着神域，只要他活着，神域就不会消亡。

　　但事情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简单，神域消亡也同样对他的神力以及寿命有了影响。

　　哪怕是用命吊着，仅留一口气，他也只能保神域不毁，而他却在日益消散。

　　如今，将神域封进虚空之界，他便可放心得去了。待万年后重归世间，新的神主亦会降临。

　　　青遥道：“师父，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么？”

　　师父是神主，怎么会想不到救他自己的法子，还是说师父他不想……

　　千面点头却笑而不语。

　　他活了千万年甚至更久，久到他都忘了自己的年岁，久到沧海变桑田，桑田又变沧海，甚至连天界天帝都不知换了多少个。

　　凡人都想永生，神仙却嫌活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