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司》鱼相思

28、神域·时间轮（二）

　　赤羽睁开双眼的一瞬，此刻又置身于时间轮当中，蜂巢内金黄色的光芒撒在他的身上，这一刹那间，他记起了很多，却又遗忘了很多，脑海中零散的碎片在不断一闪而过。

　　恍惚间，瞥见青瑶和墨云徵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们牵手而去，脸上洋溢着幸福。

　　是了，整整十世，他自始至终都是他们爱情的旁观者，亦是见证者。他捂住心口，这一刻的心痛是这么真切，他踉跄着走出蜂巢，靠在山壁上，遥望前方，那对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金色斗篷立在风中，随风而动，斗篷下那张无相脸泛起涟漪，“赤羽，你明白了么？”

　　千面神当年亲自抹去了他的历劫记忆，又亲自唤醒了他的记忆，若非情势所迫，他宁愿他永远不要记起。毕竟，神若有私情，则违背了天道，是要万劫不复的。

　　赤羽摇头，“小神不甚了解。”

　　千面神手一指天，天上骤然出现七星汇聚，“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赤羽抬头望向天，心道：“你这个老头就不能有话直说嘛！”

　　“七星汇聚，凶兆也。”千面神故作高深道。

　　赤羽：“……”

　　他怎会不知七星汇聚乃凶兆？

　　他们在熠熠金光中陷入沉默。

　　良久。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命运纠缠，必有一死。”

　　这个声音浑厚却叫人头皮发麻，赤羽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睨了一眼，微风拂面，吹起他的鬓发，风中夹杂淡淡茶香，却不见人影。

　　“是他来了。”

　　千面神扬起手，一柄金光气剑倏然而起，砸向赤羽身后，瞬时，那两座相接的大山便被一分为二，金色蜂巢依旧纹丝不动。

　　“他是谁？”赤羽不解地看向他，这是第一次在这张无相脸上看到扭曲，一张扭曲的脸。

　　千面神沉默不语，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他在夜空上作画，天上又多了几颗星星。

　　赤羽：“……”

　　真当他是个空气呢？

　　千面神随手一画便添上了几颗星辰，怪不得天帝忌惮神域，这般神力实在可怕。

　　赤羽蹲在地上，也有模有样地学着画星辰，只是他的星辰永远只能待在地上，而不能飞升上去。

　　也不知沉寂了多久，千面神终于停手，开口道：“你该去找她了。”

　　赤羽：“……”

　　他心中一万个粗口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不是他想憋，而是容不得他发作便被一道金光送进了金晷。

　　*

　　鬼刹见羽遥盯着黑蝙蝠一动不动，他轻咳道：“小丫头，你该感谢它们救你一命。”

　　羽遥立时收回目光，心道：“他怎知是黑蝙蝠救了我？”她缓缓抬起银弓，只需转身一箭，她便可取他性命。

　　风中杀气四起，鬼刹赶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这些黑蝙蝠可是你娘留下来的！”

　　娘亲？她放下银弓，转身看向鬼刹，“你与我生母究竟是何关系！“

　　世人皆知万妖女王是万妖之祖，世间大多妖都是臣服于女王的，因此，他知道也不稀奇。

　　“这些黑蝙蝠都是黑蝠妖，它们不过是沾染了魔气，却不是魔。”鬼刹说着便吞咽着口水，他抬眸示意一旁正在施法烧水的玉宸，该上茶了。

　　玉宸灰头土脸地呵呵笑：“师父，请用。”他一手拎着玉壶，一手捧着茶杯，十分恭敬地看向鬼刹：“师父，我们该如何出去？”

　　鬼刹神情一变，皱眉，暗哑道：“进了这黑林，可就别想再出去了。”

　　玉宸手上一顿，笑容倏尔即止，他这一番奉承讨好，竟让鬼刹生了想要留下他们的心思。

　　他倒是忘了鬼刹本性就是个贪得无厌之人，若想要出去，还得继续哄骗。玉宸复而开怀大笑：“徒儿若能常伴师父左右，自是喜不自胜，但徒儿知道师父您老人家一向喜逍遥自在，怎会甘心困于黑林。徒儿想要带师父一同离开此地，一同逍遥自在呀。”

　　“嗯，还是你有心。”鬼刹接过茶杯，微微一笑，“很快，我们就能一同离开了。”

　　羽遥瞪了他们一眼，真是一丘之貉。

　　玉宸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勾唇一笑而过，接着握拳为罗刹捶背，“师父，你此话是何意啊？徒儿听不懂。”

　　“哈哈哈，神域早就毁灭了。”罗刹大笑不止，“现在的神域不过是靠着千面神一口气吊着，不过，他这一口气很快就要随他而去了。”

　　玉宸和羽遥同时双目一震，神域若不在了，那么三界岂不是也要一同毁灭？

　　就在此时此刻，一道黑影忽而飘至深渊之上，他一袭玄袍，身披黑斗篷，斗篷下鲜红的朱唇微启：“原来如此。”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黑气环绕，一颗荧荧之火自掌心而起，他指尖一弹，火球旋即飞出，跃入深渊。

　　荧荧之火照亮了整片黑林，黑林之中魔气更胜。

　　玉宸正心下奇怪，只听罗刹突然大笑一声，拍地而起：“是他！是他来救我了！”

　　“他是谁？”羽遥不解。

　　还没等罗刹回答，一袭玄袍便从天而降，他稳稳立在他们三人之间，黑林瞬时陷入死寂。

　　沼泽地不断有黑气渗出，环绕在玄袍人周身。

　　玉宸的眼前一亮，此人，他是见过的，但他究竟是谁呢？

　　罗刹突然拜倒在玄袍人身前，恭敬道：“主上，臣终于将您盼来了。”

　　主上？

　　羽遥诧异，玉宸亦诧异。

　　罗刹竟拜邪魔为主上，早知如此，她当时就该转身一箭杀了他。

　　黑斗篷下半张脸若隐若现，鲜红的唇像是浸了血色，他勾勾手指示意罗刹凑近些。

　　罗刹哆哆嗦嗦，始终不敢凑近。

　　他跟这位主上也不过才跟了几日，还无法摸透他的脾性，但他却领教了他的狠毒。因此，他是万万不敢凑近的，若是叫他抓住，等待他的就是被撕碎。

　　见他踌躇不前，玄袍人似乎失去了耐性，他暗哑的嗓音如同尖锐的割裂声：“事情办得如何了？”

　　罗刹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眼神飘忽，瞥了一眼身后两人，方才道：“主上，那圣物就在黑林之下。”

　　“呵呵呵。”玄袍人双肩一抖，发出不似喉咙内发出的浑厚笑声，“给我挖出来。”

　　　罗刹斜眼睨了枯木巨手一眼，那巨手倏地动了一下，反手朝黑林沼泽地挖去。

　　“慢着！”

　　羽遥拉起银弓对准玄袍人，“你是何方邪魔，胆敢觊觎神族圣物！就不怕姑奶奶的神弓么！”

　　玉宸扶额叹气：“姑奶奶，你这癔症怎么又犯了？”他赶忙拽住她往身后拉，向玄袍人赔笑道：“主上，这位姑娘从小便得了癔症，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同一个疯子计较。”

　　疯子？羽遥：“……”她咬牙心道：“你个胆小如鼠之辈。”

　　玄袍人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向罗刹命令道：“还愣着作甚，继续挖。”

　　玉宸双指捏诀轻轻于她额心一点，将羽遥禁锢在他身后，他向她摇摇头，轻声道：“莫要意气用事。”

　　羽遥瞪着他，眼神中杀意已起。

　　沼泽地几近被挖空，除了愈来愈多的魔气溢出外，连圣物的半点影子都看不到。

　　“哥！”玉宸脱口而出道，他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想唤他哥，只是这下半张脸太像大哥玉清了，若玉清真得没有死呢？

　　玄袍人只是停顿一瞬，倏尔又施法寻物。

　　“玉清哥哥，真得是你么？”玉宸向前一步，抬手欲掀开玄袍人的斗篷。

　　玄袍人倏地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脸颊上瞬时印上血色五指印。

　　玉宸看着玄色斗篷下的半张脸，他突然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也顾不上脸颊火辣辣得疼痛感，抓起羽遥的手便往黑林深处狂奔而去。

　　”怎么会是他！“玉宸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将冰刃不断刺进黑树里，最后抱着树哭嚎不止。

　　“他究竟是谁？是死去的阿爹还是……”羽遥挺立在树前，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她多么希望玉宸能停止发疯，赶快将她解开。

　　就在这时，黑林上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乌云压顶，大雨瓢泼而下，黑林再次陷入黑暗。

　　一道金光自黑林上空飞来，它周身神力极胜，所至之处皆有魔气哀嚎不止。

　　金光闪现至玄袍人身前，金光褪去，金色斗篷从光圈中走出，他手持金剑对准玄袍人。

　　“千面，许久不见，你怎么依然安在呀。”玄袍人暗哑道。

　　千面神猛地挥剑向前一送，穿刺过玄袍人身，却只是一道虚影。

　　“啧啧，你还是这般心急。”玄袍人冷笑道。

　　罗刹一见千面神，便赶忙跳上枯木巨手掌心，一同逃离此地。

　　这二位，他是谁也惹不起，一个是法力无边的神主，一个是本领通天的魔主，就让这二位主自行解决恩怨，他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就在枯木掌心一蹦一跳地逃往黑林深处之时，一道金光剑自上而下劈了过来，将他去路堵上。

　　罗刹顿时便吓得从枯木掌心上跌了下来，栽倒在地，看来他勾结魔主之事已然是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