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司》鱼相思

18、姑娘何许人？梅花妖是也

　　在这几枝梅花中突然迸发出一道金光，一个身形玲珑的红衣女子自金光中缓缓走出，细眉鹿眼，眉目含情，尖尖下巴抵在团扇上，别有一番楚楚动人。赤羽慌忙后退两步躲在青遥身后，不敢看她，这却令这红衣姑娘十分不解，轻声叹道：“这位仙人敢为我遮挡风雨，却不敢看我这是何故？”

　　“姑娘，恕我冒昧，方才见这几枝梅花在风雨中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这才......”红衣姑娘呵呵一笑打断了他的辩解：“仙人，你不敢看我，是怕身边这位姑娘吃醋动气吧？”她摇着团扇四下打量着青遥，抿嘴一笑：“好一个可人，也不怪他这般紧张你。”她说着便伸出手欲抚上青遥的脸，青遥皱起眉头，将手中断剑挡在身前，厉色道：“姑娘何许人？”

　　“梅花妖是也。”她瞬时变了脸，身后梅花枝突然冲了过来将青遥连带赤羽一同绑了起来，“二位仙人擅闯我宫殿，究竟意欲何为！”

　　赤羽猛然咳了两下，嘲讽道：“你就是梅花妖啊，好凶悍一婆娘，看来是在这王都中受尽荣华富贵早就将自己主子抛之脑后了，你还记得雪女么？”红衣女子怔愣片刻，施法将梅花枝收得愈来愈紧，“是她派你们来的？不对，她都自身难保了，如何能使唤仙人，你们究竟是何人！”青遥眼底一红，双臂一展，梅花枝顷刻变得粉碎，她手托内丹缓缓走至梅花妖跟前，厉色道：“雪女有令，命梅花仙侍解救雪鬼王。”

　　红衣女子见内丹倏尔泪眼婆娑，声音颤抖：“主子，您就这么丢下梅花了么？”她跪在内丹面前，任凭雨水冲刷在她身上，半晌终于开口道：“她可曾有其他遗言？”青遥摇摇头，将内丹放在她手里，“她生前心系雪国，死前仍心系雪国子民，你是最懂她的人，这颗内丹理应由你保管。”红衣女子双手将内丹捧在心间，从此她们主仆再也不会分开了。

　　而这时，高墙外传来声响，国主的近侍在外面不断叩击大门：“快开门！国主到，还不快出来迎接！”

　　青遥向赤羽使了个眼色，二人瞬时变作枝头上的梅花，而红衣女子则摇身一变，由玲珑女子变为端庄娴雅的梅妃。一身紫罗纱裙，头上戴满金钗，她擦干泪痕，缓步走至大门前，将门阀打开。国主双手背负于身后，立在门前，一脸凝重，而侍从则将轿撵抬进来。近侍率先开口数落道：“梅妃娘娘，您怎么敢如此怠慢国主，这敲了大半天门了，国主亦站在门前淋了大半天的雨，这要是着凉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国主摆摆手，示意近侍退下，二话不说拉起梅妃的手向殿内走去。

　　*

　　梅妃手持一盏茶，缓缓放在檀木桌前，谄媚道：“国主，您要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害得臣妾都没能为您亲手做梅花糕，这雨后的梅花做出的花糕最是香甜了。臣妾只愿将这世上最好之物都献给您，这样您才能忘不了臣妾的好。”

　　国主一把将梅妃抱在怀里，摸了一下她的下巴，叹气道：“还是朕的梅妃待朕最好啊。”她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对他的脸猛地嘬了一口，“那是因为国主待臣妾更好啊，您给了臣妾万千宠爱，让臣妾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臣妾自然要投桃报李呀。”国主苍老的脸上突然浮现笑容，“可你不会老，你永远年轻，而朕却老了。”

　　梅妃抱住他的脸，用双手不断揉搓着他的脸，欲将他脸上的皱纹抚平，国主抓起她的玉手，眼神却变得异常冷静，这种冷静令她感到可怕。“若朕想要你替朕完成一个心愿，你可否愿意？”国主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得失去血色。

　　“臣妾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她小鹿一样的双眸清澈透亮，这一刻，她险些要相信这么多年来的忍辱负重是为了所谓的爱。“很好，朕要你去死，要你替朕去死！”国主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一把金色匕首猛地捅进了她的胸口，霎时，口吐鲜血，她仍旧不死心地问出那句：“为什么？”明知相伴五十载的夫妻之情在他心里远抵不上他想要的长生不老，可她仍旧想要亲耳听到他说出口。

　　国主浑浊的双眼，流下一滴泪，却始终没有回答她。突然一道赤色金光打晕了国主，赤羽赶忙将匕首拔了出来，为她施法治疗。梅妃咳出一口血，摇摇头：“仙长，没用的，这匕首上被施加了妖邪之力，看来想要我命的是那背后之人。”赤羽倏地打开天眼，将天眼珠取出，催动神力将天眼珠送入她的心脉，正色道：“放心罢，我一定救得了你。”

　　梅妃似乎认出了天眼珠，一把握住赤羽的手，“你是...执法天神？”赤羽微微点头，继续施加神力催动天眼珠将这股妖邪之力逼出。

　　青遥则将殿外的侍从打晕，将国主与侍从绑在一块，吊在房梁上。转身便看见梅花妖躺在赤羽怀里，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而她就像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局外人。

　　殿外雷雨交加，而此刻青遥的心绪却比狂风暴雨还要猛烈，她甚至不自觉地举起手中的断剑，而赤羽的一声呼唤却及时将她唤醒：“青遥！快将剩下的半颗雪莲拿来！”她从袖袍内取出半颗红心雪莲，递给赤羽，赤羽将雪莲瞬时凝炼为一颗红丹，给梅花妖服下，他擦掉额间的汗珠，“好了，你没事了。”

　　“多谢天神相救，梅花感激不尽。”她爬起身又赶忙跪下，行叩拜大礼。

　　青遥赶忙将梅花妖扶起来，为她披上外袍，看向赤羽道：“此地不宜久留。”赤羽点点头，三人倏地化作三道光而去。

　　*

　　九重天上，天帝太微将一摞奏折捧起砸向太白金星，勃然大怒：“看看雪国国主这个老东西，简直无法无天，目无神明！去，把这个老东西弄死，不，弄死他还便宜他了，你去助赤羽将雪鬼王救出来！朕要亲自审这个老东西！”

　　太白金星耸耸肩，“老臣即可下界，不过......”太微斜着眼看他：“不过什么？有屁快放！”

　　“禀天帝，苍炎殿下如今可就在雪国呢，老臣若去了，可做不了主啊！”太白金星忙躬身作揖，撅着嘴巴，一脸无辜之态。太微看着这个老家伙，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继而白了他一眼：“朕给你派玉宸一同前去。”太白金星立时喜笑颜开，大呼道：“多谢天帝，老臣定不辱使命，一定为您办好此事。”

　　太微踹了一下玉凳，极其不耐烦道：“废话连篇！还不快滚下界！”太白金星立时佯装滚状，爬出了玉清宫。

　　这一出宫门，抬眸便看见月老双手叉腰立在他身前，一幅嘲讽之态：“哎呀呀，太白，你也有今日呀！”太白金星一骨碌爬起身，甩了一下手中拂尘，立时雅正起来，不急不慢道：“别挡道，本仙还得去见玉宸殿下呢。”

　　月老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来拂尘，“玉宸殿下，你是见不着了，他已先一步下界了。”太白金星撇撇嘴，喃喃自语道：“咱们这个天帝，行事诡谲，让人猜不透啊。”

　　月老看透不道透，明面上是玉宸私自下界，实则是天帝默允。其实这也不能怪天帝，毕竟玉宸与苍炎的太子之争早晚得分个高下，不如就顺水推舟让这二人斗上一斗，只不过遭殃的却是那赤羽和青遥，毕竟他们一向不屑于这些明争暗斗，是既不属于苍炎阵营也不属于玉宸阵营。说来可笑，天上神仙早已摒弃七情六欲，却在这权位之争上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与那人间帝王家倒是无甚分别。

　　玉宸急着下界自然是去争夺雪国人心，人心如水，既可载舟亦可覆舟。而一旦雪国国主被废，玉宸势必要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只要夺得雪国支持，其余五洲自会一边倒地转入玉宸阵营。

　　而此时的玉宸早已入了雪国，他一身白衣飘飘，手握冰刃，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若不是白斗篷下那张宛如雕刻的脸过于引入注目暴露了行踪，他会隐匿于雪地之中悄无声息。

　　一袭黑斗篷缓缓穿过汹涌人流，来至他身前，声音冷如寒冰：“你来做甚！”

　　“哥，许久未见，弟弟想念你，便不请自来了。”玉宸将冰刃收起，眉开眼笑：“哥，无论我在哪，你都能第一个找到我，难不成我们兄弟之间真的有一条红绳？”

　　黑斗篷下是一张更加冷漠的脸，妖异般的眸子透出一丝杀气，红唇微微轻启：“收起你那套天真无邪的做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滚回你的玉宸殿。”

　　“哥，是咱爹派我来的，雪国国主弑神一事早就惊动了神域，咱们天族可不能再包庇他了。”玉宸一脸无辜地看向他，语气嗫喏。

　　黑衣斗篷下苍白的脸神情凝重，倏尔嘴角微微勾起，邪魅一笑，化作一缕黑影消失在冰雪之中。

　　玉宸刚要跟上，突然脚底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他捂住腰，呲着牙看向身下的雪地，“哎呦，疼死了……这冰化了？”他抬头一望，冰封千里的雪地逐渐消融，化为水滴汇成细流，雪山高峰处露出岩脊，平地上松软泥土平铺开来……让雪国失去冰雪，这便是神域对雪国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