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壶》鱼相思

35、第 35 章

　　西镇上空黑云遮天蔽日，而藏于黑云之上的则是一众背负长弓的妖兵。城墙之下，妖后苏红玉率领妖族大军，浩浩荡荡而来。

　　鱼湘身披金甲立于西镇城墙之上，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暗藏杀机的陷阱。数日来的战斗，将士们疲惫不堪，城中粮草已尽，却迟迟不见增援。仅凭他的御水术也只能拖延一时，水怪天生就有御水天赋，且善于学习，这对他来说，有些力不从心。而金甲上在不断渗出血红色粘液，粘液顺着灰色城墙流淌而下，滴落至鱼玄机的眼睫上。

　　她仰起头顺着头顶方向看去，见到重伤的鱼湘不禁皱了下眉头，自墨家庄一别，鱼玄机便失去了表哥的消息，原本以为他再次不告而别，却没想到会在西镇相见。他亦看到了她，双目相对间，她一跃而上，站在了他的面前。

　　“表哥，你为何身在此地？”她上下打量他，一身金色盔甲已染了血，利刃残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鞋履满是污泥，一股酸臭气扑面而来。

　　他目光坚毅地望向前方，远方的护城河内暗流涌动，一场血雨腥风即将来袭，那是他的战场，而后方躲在角落处的百姓们瑟瑟发抖，那是他的坚守。

　　作为一个妖族，他不仅没有参与恶行，还拼死守西镇，为城中百姓夺得一线生机，明知这个西镇守不了多久，他也要拼死去守，哪怕会死，他也绝不会降。

　　鱼玄机心疼地抚摸着他的伤口，又想起那日神树许下的愿望，愿天下太平苍生喜乐，愿人妖两族不再有纷争战乱。鱼湘本是个喜逍遥自在的性子，若不是因她的任性，他早已周游三界，看遍世间美景。

　　鱼湘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表妹，你若是来帮我守城的，那大可不必，有我一人足矣。”

　　她收回了手，神情自若道，“死鱼湘，你不必瞒我，这个城，没有我，你守不了。”以人族帝王南宫宏业的性子，若是有敌人来犯，他必还击。多日来却不见援军，不是帝王放弃了西镇，而是那些地方官惧了妖族，恐怕远在东边的皇城内还无一人得到西镇被围的消息。

　　西镇乃自古必争之地，其地势险要，为人族腰脊之地。

　　而此刻，妖后已率领众妖兵将小小的西镇包围得密不透风，而远方的护城河内暗流涌动，被封住的水妖皆在奋力挣扎。战鼓声响彻云间，黑压压的上空电闪雷鸣，妖后变化为真身九尾红狐，只见她变得十分巨大，一爪子便将西镇上空的结界撕开了一个口子。众妖兵顺着口子跳了进来，与人族士兵展开了拼杀。

　　鱼湘亮出金鱼尾，却被鱼玄机拦了下来，“加固结界，我来对付她。”她飞跃而起，跳出了结界，亦化作蓝尾鲛人，与九尾红狐展开了拼杀。

　　三皇子背负弓箭，亲自率领三百弓箭手攀附在城墙最高处，向进攻的妖族士兵展开了反攻。但敌众我寡，仅剩的三百弓箭手亦死伤过半，结界口子越来越大，进来的妖兵亦越来越多，他们的妖术可以很轻易地避开人族的箭。尽管那些箭上涂抹了致命毒药，却仍旧无法彻底杀死他们。鱼湘只好再次施展御水术拖住他们的进攻，护城河内的水再次被抽干，水龙击溃了众妖兵的攻势。

　　此时的上空，九尾红狐尾一甩，将鱼玄机重重地甩了出去，九尾红狐狰狞地冷笑，“你们这些叛徒，都该死！”

　　鱼玄机陡转过身，还未得片刻喘息机会，一道道利爪朝她扑面而来。她猛地翻身跃起，脸上却留下被灼烧般的疼痛，她看着滴下来的蓝血打在手臂上。九尾红狐讥笑道，“你们鲛人一脉徒有虚名，就这点能耐啊。”

　　看着妖后嚣张的狂笑，她突然握紧了双拳，义正言辞道，“你发动不义的战争就是错的，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九尾红狐倏尔收起了笑容，她深吸了一口气，口吐红圈，红晕漫天倾洒。鱼玄机惊觉不妙，这是狐族的迷魂术，凡人一旦染上红晕便会迷了心智，甚至会自相残杀。妖族怎会有这般恶毒的妖后！

　　她必须阻止她，只见她眼冒蓝光，瞬间拔光了身上的鳞片，而身后却传来了鱼湘的声音，“玄机，不要！你会死的！”她大口喘息着，浑身剧烈颤抖不停，原来被拔光鳞片会这么痛，痛入骨髓。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徒留下一个火红的身影，她拼尽最后的气力，以鳞布下了冰刀阵，将火红的身影困于其中。

　　“好累...”她合上了双眼，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三日后，鱼玄机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四周，幽暗中有一微弱的烛光，心道，“我这是死了吗？”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觉得身上犹如被压了千金重，怎么也推不开。突然身上的重担减轻了，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目不专睛地盯着她，一声温柔的呼唤，“玄机，你终于醒了，我真得好怕，好怕你就...”她伸出手捂住他的嘴，慢腾腾地说道，“死鱼湘，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对了，三皇子他们怎么样？妖后呢？”

　　他缓缓起身，将身后的药汤端了过来，“他们都很好，你就别担心了，乖，先喝药。”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鱼湘，有些不可置信，毕竟他们自幼便打打闹闹，就像一对兄弟，从未见过表哥如此温柔地哄她。鱼玄机接过药汤，一饮而尽。

　　而这时门外传来了妖后逃走的急报，人族将领擅自闯了进来，鱼湘却突然大喝一声，“出去！”

　　鱼玄机听到了妖后逃走的消息后，“哇”地一下将适才喝下的药汤尽数吐了出来。她忽地起身，披上战甲，不理身后阻拦的鱼湘，疾行至城墙上。她望向远方的护城河，河面毫无波澜，那些水妖果然都逃出了封印，看来明日必将会有一场生死之战。

　　鱼湘亦身披金甲，紧追了上来，他十分平静地说道，“城中的百姓今晚就会撤离，而保护百姓撤离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她转过头，看向鱼湘，“那你呢？”

　　“表妹，我已经决定留下来了。”他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到最高处。

　　鱼玄机追了上去，质问道，“留下来做什么呢！”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平静地仰头看向星空，又低头看向远方的山川，缓缓地说道，“你看，这世间美景，大好山河，总需要有人来守护的。”

　　鱼玄机此刻才明白他的决定是与西镇共存亡。

　　城中的百姓们已站在了城墙之下，他们饱含深意地向城墙之上的三皇子以及鱼湘跪拜，这一别，就是生死诀别。他们曾经为这群战士熬过粥，看过病，抬过冰刃，他们就像他们的后勤，军民一起守西镇的日子从这一夜起，就要彻底分离了。

　　三皇子转过身，众将领亦转过身，掩面而泣，鱼湘则面无表情地盯着鱼玄机，一言不发。她伸出手，几乎哽咽道，“哥哥，跟我们一起走吧。”鱼湘仍旧面无表情，只是挥了下手，护城河内的河水翻涌而起，将西镇城彻底与外界隔绝起来。

　　鱼玄机带百姓们坐上了鲛珠化作的船上，飞向了远方，距离西镇愈来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

　　“妖后踏平了人族关隘西镇，而鱼湘死守西镇，拒降之，如今已于西镇战死。鱼玄机助其之，亦不知所踪。臣以为恐怕已凶多吉少……”

　　苏珩恶狠狠瞪了一眼身前的大臣，冷笑一声，“滚！”

　　阿絮见他红了眼眶，忙说道，“殿下，您要冷静。”

　　“你叫我如何冷静！”苏珩怒而甩袖，转身离开，腾云而去。

　　而与此同时，人族皇城外传来了三皇子死守西镇战死的消息，人帝怒火攻心，于大殿口吐鲜血，卧病不起。太子监国，二皇子率领西征大军，跋涉千里，日夜不休，赶往西镇。

　　南宫弘业闭目躺在龙塌上，殿前跪了一众女眷，她们面色凝重，皆为日后而忧虑。只要人帝一死，太子登基，她们就会为人帝殉葬。此刻，她们只祈求人帝能多活几日，那么她们也就可以安排后事了。

　　人帝平躺在云锦被下，面色苍白，鬓角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又平添了不少，但仍难掩其帝王之威。他忽地睁开了双眼，大喝一道，“哭哭啼啼，就只知道哭！”跪在大殿上的众人皆被吓了一跳，原以为是回光返照，可片刻后，他又喝道，“死奴才！还不赶紧扶朕起来！朕还没死呢！她敢杀了朕的儿子，朕定要她碎尸万段！”

　　*

　　人族与妖族在西镇外血战，而天界众仙却无一人敢插手，只因九黎韶华囚禁了天帝，成为了天界之主。

　　在一片白雾中，走出来一身红衣的女子，她踏星辰而来，月见了都慌忙躲避，匆忙下了山。众仙亦不敢抬头仰望其目光，在天界，神明就是万物的主宰，神明的力量深不可测，除了天帝，无仙敢阻拦。

　　红衣女子瞥了一眼匍匐在脚下的众仙们，在她眼里，他们不过是蝼蚁，闲来无趣的玩物。她踩在这群玩物的头上，直至走到囚禁天帝的仙楼内。

　　天帝被铁链拴在墙上，他的头发散落着，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孩童。韶华见他如此无趣，有些许不耐烦，她一脚踩在孩童的身上，使劲碾压着，“学声狗叫来听听！”孩童被踩得生疼，却咬牙不肯发出半声动静。

　　“九黎韶华！你有何不满冲本天君来！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天帝一怒，云中传来了阵阵轰鸣声。

　　她抬起了脚，饶有兴趣地看向天帝，叹息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太子也不必学狗叫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天帝仰头怒视着韶华，嘶吼道。

　　“拿九霄玉清来换你儿子的命。”韶华撂下此话，一抬手间，孩童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