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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捷径 ...

  •   清儿对晨儿看顺眼始于同情。
      期中考试的时候,因为二十八分的成绩,任凭晨儿怎么求,欧阳羽拒绝签字,也拒绝去开家长会,他丢不起那个人。
      “爸,求您了,下次我会考好的。”晨儿站在父亲身旁,小手轻轻抓着爸爸的衣袖,央求着。
      “你上次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欧阳羽抽出胳膊,不再理他。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
      晨儿落寞离开,天知道,只有他的家长没来的家长会,是怎么熬过去的。
      “欧阳明晨,你家长呢?”班主任是个短卷发头的年轻女老师。
      “郝老师,对不起,我爸爸忙。”晨儿低着头,抓皱了校服垂在腰间的布料。
      “你爸爸不是挺关心你成绩的嘛。”
      考得好才关心呢……
      晨儿没说出来这话,低头沉默着。
      也才两个月过去,就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
      期中的窘迫他不想再尝一遍了,他多想成为成绩好的学生啊,可为什么就是那么无力,不管怎么学都毫无进步。
      考试的前一日,晨儿看见同桌忙着往笔袋内侧描字,还有桌子上凹凸不平的木头缝隙里,都写满了字词和公式。
      横竖考试也不换位置,写在桌面的角落,拿笔袋挡着,也没人看见吧。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作弊太紧张,晨儿总是时不时望向讲台上的老师。看见老师望着别处,就瞧瞧挪开笔袋,瞅桌子上的小抄。
      终于,监考老师觉得不对劲,装作随意走下来转转,待晨儿再次“作案”时,一把移开笔袋,露出的“铁证”是那么刺眼。
      “记零分,叫你家长来。”老师很快抽走试卷,冷漠的一句话却在晨儿心里炸开。
      记零分已经没办法交代了,再把爸爸叫来丢脸,怕是回去该没脸的是他了。
      又没胆子跟老师求一求,或是耍赖硬抢回卷子。毕竟他除了怕爸爸,还怕老师。
      考完试后,晨儿被班主任带到了办公室,被迫拨通爸爸的电话。
      其实他更想给妈妈打的,怎奈何妈妈的手机号经常换,他老是记不住,唯有把爸爸的电话号刻进了脑子里。
      嘟嘟几声接通。
      “爸爸。”这次是晨儿先叫人。
      “嗯?怎么了?”欧阳羽声音轻柔问着。
      “……”晨儿忽然羞耻感上来,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不能直接说考试作弊被叫家长了吧。
      “爸,您现在忙不忙?”晨儿小心翼翼问道。
      “什么事?”
      带了一丝不耐烦的问话,把晨儿搞得话都不利索了:“那个……求求您……来趟学校……”
      “又打架了?”欧阳羽还是那么平静,毕竟打架在他身上也不稀奇了。
      “没……”
      “不说清楚不去。”欧阳羽甩了这么一句。
      晨儿都快哭了,央求着:“您不来,老师不放我。”
      “这么严重?”欧阳羽有些惊讶,到底是什么严重的错误,还得去领人。
      父亲最后说出一句“你等着”,晨儿心里瞬间放心了。
      晨儿还沉浸在被爸爸拯救的确幸中,没看到爸爸在听到“作弊记零分”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冷下来的脸色。
      欧阳羽握着零分试卷,转头瞥向孩子,看他左右摇晃一副闲适的模样,好容易忍住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出了校门,回家路上,欧阳羽只觉得头晕目眩,被气到头脑发昏,胸腔不断起伏,嘴唇抿得死死的,一直皱着眉,眼睛阴翳得可怕。
      一路上大步往前走,没说一句话,就怕控制不住大街上动手。
      晨儿跟不上步子,哼唧了一声,立马被一记眼刀和不耐烦“啧”的一声吓了回去。
      傻愣愣小跑跟着父亲,上楼累得直喘也没吭声。
      欧阳羽旋转钥匙后,用力推门,哐的一声巨响,门撞在墙上。
      钥匙随意往台子上一丢,紧接着把门口吓懵的小孩,揪住肩膀上的校服,往屋里拖。
      晨儿顺着爸爸手上的力气走,一直带到木质茶几旁边,往前狠狠一贯,向前扑去,撞在茶几上,手臂瞬间推开桌面的果盘和水杯。
      晨儿不解,连忙转头看爸爸,只见欧阳羽关上门,顺手拿下门口挂在衣服挂钩上的鸡毛掸子,倒抓住鸡毛,一步步往这边走来。
      “爸。”清儿听到动静打开卧室门,一脸讶异。
      “你怎么不去上学?!”欧阳羽连带着大儿子也没什么好语气。
      “上午考完了,我提早做完卷子就回来了。”
      “提早做完不会检查检查?”
      清儿语塞,他十分确定以及肯定爸爸今日心情不好。抓着门把手的手一动不动,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过来看着!”
      “啊?哦。”清儿乖顺关门,就在原地立着。
      让哥哥看着自己挨揍吗?晨儿有些没脸。
      晨儿就这么跪着,一不小心碰到掸子,瞬间身子僵住。
      这次,欧阳羽一句不问,发了狠,直接挥臂,狠狠往孩子身后抽去。
      “啊!”晨儿控制不住叫喊出声,身子立马绷直,大口喘着气,可根本缓解不了一阵一阵的疼痛。
      紧接着,第二下,抽在大腿。第三下,抽在挡过来的胳膊上。第四下,第五下……毫无止尽一般,把孩子身上都招呼了个遍。
      晨儿乱动乱扭,本能躲避疼痛,直到后背被爸爸膝盖死死抵住,后脖颈也被大手抓住,连着小脸也被摁在茶几上。
      摁住又快又狠打了十来下,打累了站起来叉腰喘口气。
      清儿已经傻眼了,手心沁出冷汗,心里的惊骇压也压不住,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凶狠的模样。
      趁着爸爸没注意到这边,连忙进了房间,颤抖的手好容易拿稳手机,拨通妈妈的电话,带着三分哭腔求救道:“妈你快回来,爸爸要把弟弟往死里打。”
      这边,晨儿已经被打怕了,被松开的瞬间,立马往餐桌底下钻,一边哭嚎,一边拼了命得钻到最里头,就算是被横着的钢管绊了一下,也不能阻挡逃避的心。
      “出来!”欧阳羽拿着已经打飞了不少鸡毛的掸子,指着孩子厉声呵斥。
      晨儿鼻涕眼泪糊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爸……饶了我吧……求你……”
      “弄虚作假,你该不该打?!”
      “该打该打……”晨儿只想爸爸赶紧消气,好逃过这一截,自然说什么应什么。
      “既然该打,出来趴好!”
      “我不!不要……”晨儿拼命摇头,声嘶力竭喊着。
      欧阳羽蹲下来,抓住胳膊往外扯,晨儿则是使劲往回拽。
      可孩子的力气哪有大人大,爸爸的一个突然发力,晨儿半个身子就被拖出来,后腰露了一大块,满是红痕,深浅不一。
      正纠缠的时候,钥匙旋转开门的声音响起,二人齐齐往门口看去。
      是虞子蘅回家了,见到客厅里的一幕,都停住了动作。
      欧阳羽放手,晨儿马上缩回桌子底下,抱着腿蜷着,小小的身子颤抖着。
      “干什么呢?”虞子蘅看着欧阳羽,质问道。
      欧阳羽此时气消了一大半,耐心解释着:“这孩子作弊,让记了零分。你知道的,我最恨弄虚作假。”
      欧阳羽是科研工作者,“走捷径”是雷区,是底线,万万踩不得的。
      “小兔崽子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要是不让他记牢,等他尝到甜头,下次必定再犯。”
      虞子蘅无话可说,只是看着桌子底下蜷成一团不住颤抖的孩子,难免心疼。
      叫了好几次都不出来,等到饭好的时候,虞子蘅再次尝试:“晨儿,有你最爱的卤猪蹄,快起来先吃饭。”
      仍旧毫无回应。
      可见,真的是吓傻了。
      “我来吧。”欧阳羽蹲在桌子底下,抓住孩子两胳膊,硬生生拽出来。
      只见晨儿双眼无神,眼珠子都不转了,身子软得根本站不起来,任凭爸爸把他抱到床上。
      中午饭也没吃,一直睡到晚上五点半,就这么在哥哥的下铺,蜷在被窝里,哭累了,困意袭来,就睡过去了。
      晚饭迷迷糊糊爬起来喝了一碗粥,仍旧打不起精神,继续躺下。
      晚上九点钟,迷糊着睁眼,对着书桌边背对写作业的清儿,说了一句:“哥,窗户可不可以关严,我好冷。”
      清儿不再像平日里呛他,立即过去关了。
      第二天早上,因为两人要去同一个机构补习英语,清儿见他睡得熟,怕起迟了爸爸又生气,便使劲摇他,可怎么都叫不醒。
      三次之后,清儿连忙跑出去喊人,客厅只有爸爸一人:“爸,弟弟快死了。”
      “胡扯什么?”欧阳羽反感这些不吉利的话,一时间没了好脸色。
      不过,还是很快来到晨儿床前,孩子的脸少了血色。手背贴上额头,烫的吓人!
      欧阳羽马上把孩子揪起来,套上衣服,抱着下楼。
      晨儿知道自己在父亲的怀抱里,既抗拒又渴望这短暂的温暖。
      一方面,他害怕和爸爸靠太近,一旦惹爸爸不高兴了,就会受到难以承受的痛苦。
      另一方面,他多么渴望能肆无忌惮抱住爸爸的脖子,靠着坚实的肩膀,感受久违的父爱。
      就这么想着,等爸爸把他抱下车的时候,两支手臂顺势圈住爸爸的脖子。
      从挂门诊,到排队检查,再到排队打针,欧阳羽一直把孩子圈在怀里。
      晨儿也跟小猫一样,依偎在爸爸怀里。
      屁股随便摁一下都疼,更别说昨日刚挨了揍,打针的时候,晨儿把脸埋在爸爸臂弯里,只嗷呜了一声,就结束了。
      在医院坐了半个小时,好歹退烧了,又开了一袋子药,才打包了午饭回家。
      清儿看见父子其乐融融的场面都吓着了,若换做是他,必定三个月都不理爸爸了。
      可晨儿不一样,仿佛一点都不记恨爸爸,连欧阳羽都感叹这也太好哄了。
      欧阳羽还发现,自从这日之后,这孩子变了性情。
      从前在楼下贪玩,过了时间,他会喊一嗓子,等孩子跑回来,拉着脸问一句:“几点了不知道回家!”孩子总会笑呵呵的,抱着爸爸的大腿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而现在却是低头沉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气得欧阳羽来一句:“想罚站墙角去,别在这挡路。”
      其实也没有真要罚他,只需要像从前撒个娇,也就过去了。
      偏就是死硬的不开口,一直站到爸爸喊他,也不动,非得动手来揪才能过去。
      这种沉默不光对家人,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甚至毕业寄语上也给他评价:沉默寡言。
      当心中的一切越来越不愿意与他人分享,也说明这个人早就关闭了心门,再难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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