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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祸起一念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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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有杂役去伙房打水却发现刘老奴永远的倒在伙房后边柴房里。他怀里揣着五个冷硬的麦饼,喉咙里被面团堵的死死的,整张脸都憋成了紫黑色,双手还保持着往嘴里塞饼的姿势。听守夜的人说,这老头后半夜就直着嗓子喊饿,把自己的份例都吃了,又偷了伙房的存粮,最后竟活活噎死了。
管事来瞧了一眼,捂着鼻子皱眉:“饿死鬼托生的,赶快找人埋了,别污了地。”两个杂役应声而来,拖着尸体便往乱葬岗去,没人追问他为何就突然疯了似的喊饿,一直跟在他的跟班只能缩在墙角。自然,也更没人想起这个经常恃强凌弱老奴还嘲笑过捡酥油糕吃。
碧云阁的书房里,檀香混着墨香弥漫在空气里。初一捧着一卷《论语》的手沁出了汗。那些字像是活过来的蚂蚁,在她眼前爬来爬去,昨天刚记住的“仁”字,今天再看,竟像是被被人挖去了中间的横,变得陌生又古怪。
“学而不思则罔”古云烟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指尖在树叶上轻轻一点,“记住,字音只是皮毛,要懂得它的意思才行。”
初一乖乖的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着团棉花。他能把整段《论语》。背得滚瓜烂熟,可那些道理怎么也钻不进脑子里。就像别人总说他母亲是个温柔的人,连半风轮廓都抓不住。更让她憋闷的是,提笔写字时手总像不听使唤,咪咪心里想的清楚,落到纸上,却成了东倒西歪的鬼画符,女官看了只叹气说她是“舌头总比手灵光”。
正闷头和“思”字较劲,窗外忽然暗了下来,乌云卷着风掠过檐角,古云烟各下笔走到窗前,实践在虚空中比划着奇怪的弧度,嘴里念着他听不懂的语句。初一悄悄的凑了过去,只见姑姑指尖的轨迹竟于天上流云的走向隐隐相合,像是在牵引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这可比书本上的字有趣百倍。
“姑姑,你在做什么?”她凑了过去
古云烟回过头,摸着她头认真答道:“不过是有些无用的推演,你先把书读透了再说。”
初一再三犹豫,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笨,连字都写不好。又如何学这些神奇的东西,可心里那点好奇,好像是发了芽的草,挠得她坐立难安。
古云烟突然说要去军营一趟,让她好好温习下今天学的,别学太累,有空就去找世子玩一会,明天回来继续考学 。
初一乖乖巧的答应这,直到姑姑离去。她把头埋在桌上发呆,却被一阵风也似的冲进来的古珩打断。他直接就拉起来她往外跑:“初一,我发现了个好地方,咱们去瞧瞧!”
初一这时候早已经累的不行了出于本能想拒绝,可是看着二哥亮晶晶的眼睛,又想起书本上那些烦人的字,鬼使神差般就跟着去了。古珩拽着她往皇城最荒凉的西北角跑时,初一的心跳的像是揣了只兔子。越靠近那边荒僻的宫墙,方里的尘土味就越重,墙角的青苔爬的老高,连巡逻的侍卫都绕着走。因为奔跑二人的锦服染上了蛛网,踏入不到一会,初一出于长期在外流浪生存本直觉告诉她,背后有一束目光跟随着,当她回头却只见空荡荡的宫道。
“二哥哥,这里看着不对劲。”初一挣了挣手腕,直接摸到墙缝里的碎石,“我们回去吧,要是被发现......”
“怕什么?”古珩回头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手里不知道在哪里摸索道一枚青铜钥匙,“我可蹲了半个多月呢,就等父君忘了这茬。你看!”他垫脚够到墙根一块松动的石板,要是插进去转了半圈,“咔哒” 一声轻响,眼前那面爬满枯,藤是强劲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黑漆漆的通道。
“父君原说我功课好了带我去宫外游船,结果他总赖账。” 古珩的声音带着点得以,又有些委屈,“我蹲了他三次,才发现他总往这儿来。”说着就举着袖中藏的火折子吹亮钻了进去。
初一站在门口,一阵阴冷的风卷着铁锈味儿扑面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她还是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总不能把二哥哥一人丢在这种地方。
通道窄的只容下一个人通过,实壁上渗着的水珠,湿了她的裙摆。活着就得光忽明忽暗照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古珩走的很急,还不忘安慰着身后的初一跟紧,他自己好几次却差点被地上碎石绊倒,初一跟在后边,手心全是汗,总觉得这通道长的没有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有亮光。古珩欢呼一声冲了过去,初一追到那处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四周竟开满了血红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却没有一片叶子,根茎上缠着明黄色的符纸,朱砂画的纹路在幽暗里泛着诡异的光。
二人聚精会神之时,密室的使门却在身后缓缓合拢,最后一点天光都被吞没,只剩下手中的火折子的微光在黑暗中摇晃。初一刚要开口,鼻尖先撞上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陈年的檀香,混着血水的冷冽,还缠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闻着让人头皮发麻。
“你看这花!”古珩声音明显有些兴奋,火折子往前凑了凑,初一这才看清密室四周的石壁上,竟嵌着无数凹槽。里面全是血红色的彼岸花寻常彼岸花花季细半包但这里却粗壮如手指花瓣层层叠叠像燃烧的火焰最诡异的是花瓣边缘泛着墨色细看之下竟像是无数细小的纹路在蠕动花茎上缠着明黄色的符纸朱砂画的符文扭曲如蛇有些地方已经发黑像是被血浸透了。
“别碰!”初一抓住古珩要去摘花的手‘只见出的花瓣时,竟觉得那红色是烫的,“这些花不对劲。”’
古珩撇撇嘴收回手,活着就转向密室中央那里孤零零的摆着一具冰棺,棺身是整块寒冰貂蝉的,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竟比店里的烛火还要亮些,冰棺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看是无数星辰流转的图案,边角外还镶着细小的明珠,随着两人的走动,珠光照在墙上映的那些彼岸花的影子活了似仿佛在缓缓摇曳。
“初一,里面好像有人”古珩压低声音,拉着初一慢慢往前走。冰棺周围地面很干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显然常有人来打理。越靠近宾馆,寒气就越重,初一忍不住裹紧了衣袖,却还是觉得那冷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爬,冻得骨头缝都在发疼。
火折子的光中一照,进宾馆里,初一屏住了呼吸——里面躺着个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裙,乌黑的长发铺在冰面上,像是一盆散开的墨,她的脸很年轻,眉眼弯弯,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可那皮肤白得发青,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长长睫毛上凝着层薄霜,在火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是谁啊?”古珩的声音有些发颤,“长的好像画里的仙女。”
初一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女子的眉眼,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这张脸明明从未见过,却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小时候因为过的怀抱又像梦里模模糊糊的呢喃,抓不住却让人鼻头发酸,他下意识的往前挪了半步,指尖快要喷到冰棺的一瞬间——
一只手猛地从身后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滚烫滚烫的,力道大的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吓得她出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火折子“啪”的掉在地上,火星建起来照亮身后的那张脸——昭明帝!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头发有些凌乱,平日里威严的龙袍,皱巴巴的,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死死的盯着棺材的女子,又猛地转向她赤红的瞳孔里,翻涌着疯狂的光,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啊——!”初一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拼命挣扎,手腕被攥的生疼,可那只手纹丝不动。古珩吓得铺了过来。却被昭明帝另一只手挥开,踉跄着撞在彼岸花丛里,疼得“哇”的哭出声。
“放开我!父君 !放开我!”初一哭喊着眼泪糊了满脸。双脚乱蹬,踢到冰棺,发出清脆的响声。可昭明帝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一样,攥着她往冰棺前拖。可当把他按在冰棺上时,那刺骨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了进来,她与棺中女子仅隔了一层冰,她哭声瞬间冻结,女子的眉眼的轮廓更加清晰瞬间竟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像隔着层水雾看自己的影子,恐惧像藤蔓缠上心脏,越收越紧,比小时候掉进冰窟窿还难受——那是一种连挣扎都忘了的绝望,仿佛下一秒就要跟着这具女尸一起冻成冰块。
“昭宁,孤要你永远记住这张脸。”昭宁帝将初一抓起来捏着脸使他们对视,摸着她脑袋声音幽幽贴在她耳边说道,而初一心里的恐惧比这寒冰更甚——她从昭明帝疯狂的眼睛里,好似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和棺中女子重叠,而她脑袋里悬着一根弦瞬间崩断,人也瞬间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经置身于另一个环境,周围树木丛生,杂草分布。古珩则抱着她发抖,“对不起啊初一......”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都怪我,我不该带你来的......”
“这不怪你,但是二哥哥,要是我们回去以后,今天这件事谁也不许告诉,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初一的声音哑的很厉害,她摸了摸二哥哥的头,手心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初一,我知道这秘密不能轻易传出去。”古珩,吸溜鼻涕答应着。两人都非常清楚,这件事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别说他们自己可能身边所有人都会跟着一起遭殃。二人,便无形之中早已达成默契 。
天色像块浸墨的布,一点点沉了下来。古珩从袖中摸出火折子,划了好几下,才亮了一点微光,可火苗刚窜上来就被风卷灭了,只余下一小节烧黑的木杆。
“完了,火折子没了。”古珩更加绝望看着初一,二人肚子“咕咕”叫的更响了。从早上到现在,二人中午,昭宁帝那里吃过半碟蜜饯,早就饿的眼冒金星。
初一“唉了一声”又回到以前饿肚子的时候了,她扶着二哥哥站起来安慰:“别怕,二哥哥不是说认识星星吗?”
古珩抬头看天,墨蓝色的夜幕上,北极星亮的格外显眼像没被钉在天上的银钉子。“往那边走!”他指着一个方向,攥紧初一的手眼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两个人踩着没膝的杂草往前走,风刮在脸上已经开始生冷,而锦服早已经被他们折腾的抽了丝,脚下的石子硌的人生疼,他们只能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一瞬间,初一又感觉到有一双眼睛隐在深夜里盯着他们。
“初一突然顿住了,但是这次她却不敢回头。
古珩感觉到身后的妹妹害怕问道:“你怎么了?”
“二哥哥,你说这里会不会有狼?我好像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初一抓得更紧了。
“其实走了这半天,这个地方我应该是熟悉的,两年前父君带我和母后来这游猎过但是抓到全都是食草动物,那时候听父君说而哪些吃肉的野兽因为一些往事被官府出兵驱赶,这里一圈被铁丝密密麻麻围了起来,上边还有铁做的倒钩。” 古珩语气安定“可能今天你被父君吓坏......。”
刚走没几步,脚下一空——
“啊!”
两人同时尖叫,身体失重般的往下坠。“扑通”医生摔进个土坑。幸好坑不深,底下是松软的泥土,只是屁股摔得生疼,半天爬不起来。
“你不是说这里你都很熟悉吗?二哥哥”初一有气无力的问。
“这完全是意外,谁知道猎户在这儿挖陷阱。”古珩认命般直接躺地上。
“算了。”初一稍做修整起来拍了拍土,揉着摔青了的膝盖,试着往坑上爬。坑壁光溜溜的,长满了青苔,刚攀上一处,就“哗啦”一声塌了,她又摔回了坑底,溅了一身泥。
古珩眼前一亮:“我有办法”他站起来往旁边一蹲,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初一你踩着我的肩膀,我把你顶上去!”
初一犹豫着踩上去,古珩压着牙站起来,可它本就饿的发虚,刚直起一半身子就晃了晃,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古珩的手肘磕在石头上,疼得“嘶” 了一声,眼圈瞬间红了
“换我来!”
初一爬起来,让古珩踩着她的肩膀 。可她的年纪比古珩小,力气也小,刚把他顶到半空中,就觉得腿肚子发软 ,古珩吓得赶紧跳下来,差点没把她撞翻。
“算了......”古珩瘫坐在地上,肚子叫的更凶了,“我们歇会吧,等天亮了再说。”
初一点了点头,靠在他身边。夜风带着凉意刮进坑里。两人紧紧挤在一起取暖。饥饿像只小虫子,在胃里不停地啃噬,眼皮也越来越重。
“初一,你说......父君会不会来找我们?”古珩声音越来越低。
“会的。”初一的声音也含糊了,“反正姑姑肯定会来找的。”
话没有说完,两个人的呼吸就渐渐变得均匀,月光透下坑口照下来 ,他们脸上头下细碎的光斑,像盖了层薄薄的银纱。坑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倒成了最好的催眠曲。